鸚哥兒是冰清小娘娘送我的七歲生日禮物,所以,它顯得很貴重,我也很喜歡它。每天下學後都把先生教的詩文背誦給它聽,雖然我絲毫也不奢望它能記得住多少,但當它總不合時宜地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句子時,我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多麽危險的境地,可那個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父王走進繁櫻宮時,並沒有人通告,他像幽靈一樣地,走進了我的房間。在我十歲以前,我並沒有自己獨立的宮殿,而是和藍煙一樣,隨母後住在繁櫻宮的偏殿裏。


    殺人了!殺人了!小王子!小王子!


    那隻該死的鳥竟然在這個時候吃錯了藥似地尖叫起來。


    在父王聽來,鸚哥兒的意思是,小王子殺人了。於是,我成為繼母後之後的最大的殺人嫌疑犯。父王憑借著鸚哥兒的一句離譜得有些發狂的話,把我關進了離秋殿的暗室。


    後來,是藍煙向父王證實,冰清小娘娘的死與我無關。至於他是如何向父王為我脫罪的,直到現在,我依然不清楚。我走出離秋殿的暗室不久,毒殺冰清小娘娘的人給揪了出來。那個人,就是母後身邊的縷兒姑娘。誰會料到縷兒那麽一個柔弱的女孩,竟然有膽量向父王最愛的妃子痛下毒手。唉。鸚哥兒捅出來的禍害,讓我明白了藍煙對我的一片赤誠之心。


    想什麽呢?傻掉了?


    藍煙輕輕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從遙遠的迴憶中拉扯出來。


    沒……沒想什麽呀?


    我迴過神來,定了定神。藍煙不相信地笑著。


    別介,就你那點小把戲,還哄我呢?坦白吧!鸚哥兒早就把你給出賣了。說說那個柳瞳,是哪家的姑娘,幹什麽的她?


    藍煙!你怎麽跟個媒婆似的,什麽東家姑娘西家姑娘啊!你就信鸚哥兒說的話?它呀,還不知道要製造出多少冤案哪!你忘了當年冰清小娘娘的那樁案子了?要不是它這張烏鴉嘴當著父王的麵嚷嚷什麽殺人了殺人了小王子小王子,我會被關進離秋殿受那種我這輩子都不願遭受的罪?要不是你向父王求情,說不定啊,我早就死在父王的劍下了。東方青月,哪還會有今天啊?


    藍煙的臉色,陡然間變了。


    青月,你……你還想著八年前的那件事?


    是。晚上盡做惡夢。一會兒夢見冰清小娘娘渾身是血地跑到我跟前,對我說,小青月,我好痛啊。一會兒又夢見縷兒死不瞑目瞪著我說,小王子,縷兒好冤啊!還有小魚她們,那些宮役宮娥們,她們都太冤了……


    我不僅還想著八年前的那樁案子,我還想著十五年前的那場浩劫。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那些屈死的亡靈,那片燒紅的天空,那些破碎的記憶。在夢裏,才能一片片拚接起來,成為一幅憂傷疼痛生死離別的畫卷。


    藍煙不再作聲,靜默地坐在窗前。他一言不發的樣子,極為深沉。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藍煙其實是個心思很重的孩子,他總是不說話,一個人靜靜地坐著,默默地想著那些深似海的心事。母後說藍煙是個深邃的孩子,心重如山。沒有人能夠讀透他荒雜的心事。其實,我很想走進他的內心,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兄弟,即使我很孤獨,也不願意看著藍煙和我一樣地落寞。


    怎麽啦?


    我俯身挨著他,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子靠得那麽地近,我幾乎能夠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息,淡淡的菩提樹葉的味道。


    院落裏的樹葉兒紛紛揚揚地飄下來,昨天才掃過的地又一片淩亂。


    秋天來了。


    他歎息一聲。哀怨地望著遠處的天空。傍晚時分,晚霞像被人無意地抹在了天上。一縷縷的,紛揚不止。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傷感,這可不像平日的藍煙,他卻也傷春感秋起來了。若被父王知道了他的寶貝兒子如此不濟,他非得一劍斬了他去不可。雖然,他打心裏喜歡他,卻決不能容忍未來的王的繼承人如此女兒態。


    到底怎麽啦?這麽感傷?


    我笑著望定他那張俊俏的臉蛋,期望一眼能看穿他的心事,是不可能的。


    沒什麽。隻是想起你來,便過來看看罷了。天要涼了,記得多穿衣。他淡淡地道,站起身來,衣擺輕拂,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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