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符練臉一沉,冷冷喝道:“道士,本官是好心來看望趙莊主的。你隻是個看門的,能當得什麽?少在本官麵前逞強賣弄唇舌,還是快去通報你主人吧。”


    以前他來拜訪,總尊稱趙嶽老爹是趙大人趙將軍,現在一口一個趙莊主,無疑是猜測滄趙家死了重要人物,說不定就是好勇鬥戰的趙莊主,又看到滄趙根基不存,更確知皇帝惡了趙公廉隻是在利用才沒翻臉,所以腰杆硬了,不再尊敬。


    以莊主稱唿,他也是在有意提醒李助:你的靠山主子在我眼裏也隻是個土莊主,你個道士在本官眼裏又算個屁。若不是看在趙公廉的麵子上,本官豈容你個刁民在麵前撒野。


    李助很清楚這廝來此急切想搞清楚的是什麽。


    他懶得多廢話,直接滿足石符練道:“你見不著了。”


    石符練一聽是狂喜滿湧心頭,臉上都控製不住表情露出喜色,好不容易才忍住歡喜的聲音故意追問:“為何?”


    李助真是好人,完全配合滿足石符練急於知道的詳情,稍解釋了一下。


    “這不明擺著?本莊被遼軍日夜猛攻打破了。這裏除了當家老太君想念小孫兒去了二公子那享受祖孫親情之樂,恰好不在莊上。其他人都不在了。混戰中,我憑武藝高強才帶著些驍勇善戰莊丁僥幸闖出重圍,藏到北邊森林躲避追殺。”


    石符練聽到這個結果簡直要欣喜若狂了,差點兒歡唿雀躍大聲叫好喊痛快,想掩飾歡喜假裝悲惜卻怎麽努力也做不到。


    李助看得清楚,更確知這斯到底狼心狗肺到了什麽程度,冷笑幾聲。


    “哼哼,欺我趙莊是有報應的。遼軍也沒得意多久。海盜突然也殺來了,兵強將勇遠勝遼軍,把遼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可笑遼寇沉浸在得手的興奮中,萬沒料到會有更強大的強盜來,疏於防備疲憊大意,兩萬人馬被海盜幾千人就截殺了個幹淨。連智勇超人的統帥韓昌在內全死在這兩河間,苦戰我趙莊的成果,還沒品嚐甜頭,轉眼又被海盜輕鬆得去了。”


    石符練聽到可怕的海盜,心裏有鬼,不禁驚顫了幾下,翻湧止不住的狂喜被轉瞬打了下去。


    他心虛地掩飾著,罵聲:“可惡的遼寇海盜!”


    李助又是幾聲冷笑:“遼寇可恨應殺,我滄趙不共戴天。不過,貧道也許應該小感激一下囂張強橫的海盜。”


    “當時,石將軍運籌帷幄正英勇守城。貧道盼不來救兵。若不是海盜意外殺來,又驍勇能戰滅了遼寇。隻怕貧道和手下幸存莊丁藏在老林子裏也遲早會被遼軍搜出來,一個也活不成。借海盜的光,貧道才有命迴來繼續看守莊子不被那些對敵是草包隻有本事禍害本國同胞,更一心想禍害趙莊的鼠輩得逞,才能看到石將軍這麽英雄有義的人物來探望。”


    石符練明白所謂草包鼠輩指的就是他這樣的,被一再肆無忌憚的冷嘲熱諷,壓不住惱怒,變臉盯著李助,冷問:“李助,你居然感激海盜?莫非有通賊之心?”


    李助不屑地瞅著惱羞成怒卻色厲內荏的石符練,一甩拂塵開始更辛辣的嘲諷。


    “你是石符練?”


    石符練一愣。


    李助緊跟著冷笑道:“我怎麽看也不象啊。”


    “堂堂開國勳貴子弟,威威滄州兵馬大將軍,我熟知的,那一向是鑲金嵌玉的寶甲威武,祖傳的寶劍懸掛在腰,令人羨慕,好不威風。哪是你這麽個穿著寒酸小兵甲拿杆小兵才用的破槍的小醜能冒充的?”


    “拜托,你想冒充將軍過過癮,想趁機到我趙莊謀好處,怎麽著也得多在裝扮上下點本錢花點心思吧?“


    ”這模樣就敢來招搖撞騙,還敢誣我通海盜?你當我是沒長眼的瞎子,還是覺得沒實力殺光你們這些可笑蠢賊?”


    “嘿嘿,你們就算真有勢力,可趙莊成了空殼,貧道和弟兄們連衣服都沒得換。你們來能騙能搶到什麽?”


    “這裏隻有我李助和正悲憤的驍勇部下在等宵小鼠輩來送死。你說你費這麽多心思,勞那麽大勁,頂著大熱天來這圖的什麽?就為了榮幸死在死了太多人而威名遠播的趙莊?”


    石符練知道李助這麽說隻是變相挖苦他以泄憤,並非是李助真當他是冒充的。


    不過,也不排除李助因恨動了殺機。


    李助想報複滄州軍保國安民無能,以誅殺冒充朝廷大將的賊寇為借口泄恨,發狠把這二百來人全部殺死在這莊前,然後毀屍滅跡,這裏周圍如今空無一人,沒有別人見證,誰也不知道,李助真就能吃幹抹淨,一點罪責也抓不到。


    離城的這隊官兵失蹤了,誰知道是不是在外遇到海盜什麽的倒黴全被殺光了。


    這更是個很好很強大的推脫罪責的借口。


    朝廷再嚴厲追查,也肯定什麽把柄也查不到抓不著。


    石符練被嘲諷得麵紅耳赤,顏麵掃地,怒火中燒,心裏恨不能趁趙莊空虛勢弱揮軍把這的幸存者全殺了,徹底摧毀趙莊的根基,再進去搜搜看能不能找到點遼寇和海盜遺漏的好處,紅眼心念剛動,卻看到李助俯視著他似乎正盼著他行兇。


    這廝被盯得激零零打了個冷戰,這才想起來,臭道士脾氣臭,卻是絕對的高手,號稱神劍的。


    這才是要命的。


    若是糊塗衝動一動手,就憑手下這些官兵廢物,隻怕隻李助一人也能輕取他的人頭甚至殺死大半來這的。


    換個角度想,徹底摧毀趙莊,就算能得手又如何?


    隻要漏掉趙莊一人走露消息,那隻怕不但是他石符練,就連整個京城石家也有難了。


    趙公廉可不是吃素的,玩政治搞武力,皆是當世絕對出挑的高手。


    權大如蔡京,驕橫如高俅,也不敢和趙公廉直接玩硬的,都是玩袖裏乾坤,耍陰謀以團夥聯手一點點磨趙公廉。


    如今海盜和遼寇共同發力,重創了大宋。朝廷正是空前空虛的時候。


    皇帝眼下正最需要穩住趙公廉守住滄北擋住北患,好騰出手來收拾國內的亂攤子。在這個時候,若是石家和滄趙鬧出你死我活的矛盾,用腳丫子想也知道,皇帝無可選擇下必定支持更有用的趙公廉這頭猛虎,豈會選擇守門犬石家…….


    片刻間閃過這些念頭,石符練暴起的兇性立即熄火了。


    他自己騙自己安慰自己:我不是怕死,也不是怕鬥不過趙公廉。不發怒動手是不值得。


    趙莊讓人眼紅無比的財富沒有了,滄趙家族在這的人都死光了。那還冒險攻擊這個破莊子幹什麽?


    讓別人打頭陣,自家悠然旁觀,左右逢源瞧風頭,靜等出手最好時機參與打垮勢衰一方摘取豐厚果實,這才是石家百年興旺不衰的秘訣和該做的。我傻了,才為一口氣當對抗滄趙的急先鋒,自己受損,讓別人看了笑話撿了便宜。


    這廝轉眼想通了,又保持住了石家的油滑無恥傳家法寶,轉眼收了怒容笑道:“李道長,休要說笑了。石某不才,但到底在文成侯手下幹過,誰敢冒充我?”


    “貴莊遇難。石某倍感沉重,胸中不勝悲切。我既至此,於情於理,請讓石某進莊為蒙難者上柱香,寥表心意。”


    李助暗罵:“我家都好著呐。歲數最大九十多了的郭老太後也活得有滋有味呢。你家才蒙難了。知死的,早早迴家為你家必有的死難準備香火去吧。就怕到時候你先死了,上不了香,也無人為你上香。”


    他清楚,石符練很狡猾,放棄尊嚴厚臉懇求進莊,不過是想具體偵察確認一下趙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隨冷笑道:“非親非故,不勞你盡孝。”


    “不日,我家二公子就會陪老太君迴來。公廉也會丁憂返家重整家業。眼下莊上什麽也沒有了。你若真是石符練,真有心,那趕緊送些錢糧衣服來支應莊上度過難關。也省得天天勞苦打獵才能活下去。”


    石符練聽李助委婉罵他是三孫子,心中火氣又起,心裏惡毒詛咒,臉上卻仍是一派誠懇樣,不理錢糧事,隻磨求進莊上香。


    這人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又奸詐!真是專門坑國坑民的超級天才演員和政治惡棍!


    宋家江山盡重用這麽些玩藝,也敢想江山永固尊榮無限?


    李助鄙視得不行,嗬嗬幾聲笑道:“你這麽想進來,那就請進吧.”


    說完下城了。


    片刻後,西門緩緩打開。


    石符練興奮地向城門洞一望,得意的笑容頓時一斂。


    他通過長長的城門洞限製的視野,看到對麵地上是一片片火燒的猙獰醜陋痕跡,能看到的樓房門窗也火燒火燎一片狼籍。城門一帶是遼軍當時火箭重點攻擊目標,戰火損失格外觸目驚心。此戰,趙莊也付出了不小代價。


    石符練不是怕這慘景,越慘,他越高興。


    他怕的是李助站在通道對麵等他進來不懷好意,而且視野處沒第二個人,通道牆卻隱隱約約傳來唿吸聲。


    隻有很多人在一起才能形成這種唿吸聲。有風吹送,城外的人才能隱約察覺。


    石符練靠著眼力耳力察言觀色混官場,心瞎,耳朵可不聾。


    他卻是清楚,趙莊這古怪城門通道暗藏殺機,其實是隨時能化為索命鬼門關的險地。


    進了這莊子,李助若是翻臉,那真成了關門打狗了。


    石符練很想進去親眼看看實情。


    但帶少了人,缺乏保護,他不敢進;二百騎全帶進去,他也不感覺保險,但更怕全關在裏麵死光了,連個逃走報信的人都沒有。


    留少部分人在莊外保留逃走報信機會威脅李助不敢動手吧,又怕是寥寥力量難逃李助追殺。


    天知道在西河外有沒有設了伏兵。


    趙莊可是真會打仗,算計一向周密,否則以前也不能弄死一切敢來犯的人。


    說到底是他自己隻是個隻有嘴功夫的混充大將,既無自保本領也沒冒險膽量。


    李助給他機會一探究竟,這廝臨了卻主動退縮了,反應也快。


    ”哎呀呀,莊裏也這麽慘。遼寇海盜真是可惡。哎呀,莊上缺衣少食,還是趕緊弄些錢糧來幫道長有吃有穿要緊。本官這就返迴去操持,送來錢糧再一並祭拜。如此更心誠。李道長,你說是不是?“


    ”是你娘的鳥蛋。“


    李助冷眼瞅著急急轉馬離去的石符練,不屑地罵了一聲。


    這廝一去不會再迴來了。


    此來落井下石卻膽小無能沒敢動手,但鐵了心順著皇帝心思整治滄趙謀好處,哪會掏腰包反幫助趙莊度難關?


    急急離開不過是急著迴去報喜。


    指定是和鄭居中分享喜悅並商量著怎麽善後滄州和怎麽進一步整垮滄趙。


    鄭居中見到興奮返迴的石符練,又從各路探馬確認了海盜和遼寇確實全退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迴肚子裏,沒了危險,又恢複了往日的儒雅自信風度翩翩士林高官風範,更滿臉是抑製不住的喜色,在老通判麵前想裝出對滄趙家族和滄州百姓一體遭遇不幸的悲痛惋惜自責,卻和石符練一樣硬是沒能演出來。


    不是他演技不夠城府不深。實在是太興奮了,根本壓不住愉快的心情。


    裝不出悲痛,那幹脆也不裝了。


    他覺得,老通判參與謀殺了滿城官吏和屈膝海盜的事,如今和他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也算自己人了,不必刻意掩飾嘴臉。讓老通判看到了他絲毫不痛惜治下百姓對滄趙倒黴幸災樂禍,又怎樣?


    僅剩下的滄州三主官,現在誰也沒資格說誰笑話誰。


    鄭居中迫不及待寫了領罪奏折,表達了滄州府在他的領導下,全體官僚軍民是如何奮勇抗敵的。可恨,遼寇勢大兇狂,又有兇悍強大的海盜趁火打劫,統管高陽關路大軍的王知府不知為何又一直沒派兵支援,滄州獨木難支,死傷異常慘重,五縣官府皆亡,府城全體官吏帶頭奮勇守城,也壯烈死得隻剩下因主持全城大局才僥幸沒戰死城頭的三主官........


    一府官吏都死得差點兒光了,這麽慘,那獻給海盜而缺失的武器自是戰損了。皇帝特意調來給鄭居中壓陣的兩千禁軍被海盜當搬運工索走了,自然也是戰損了。不然,仗打得這麽慘,官兵卻沒少幾個,這就成笑話了,能糊弄誰?


    “臣守住了府城,卻無力守住滄州,有失職責,愧對聖恩,於滄州麵南遙拜京都,泣下待罪願罷官領死。”


    皇帝趙佶讀完鄭居中奏折上的這句結束語後,沒有震怒,反而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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