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置身於愛情電影的唯美終結,送走了終成眷屬的有情人,她孤零零地怵立在空曠沉寂冰冷的機場,無所適從,連手機鈴聲膽大妄為的噪音都無法察覺。


    可轉身迴眸的一霎那,她憂傷的小資情調嚇得像縮頭烏龜似得頓時吞進了肚子裏。


    身著卡其色風衣的之謙靜靜駐立在她七八米遠的地方,望著近在咫尺遠在水中央的她,扶著行李箱,一次次撥打無人接聽的電話。


    她記得他是今天的飛機,她不知道他不過六七點來了機場。


    身著黑色風衣的歐陽渝民笑看著朝朝暮暮咽淚裝歡的她,斜倚欄杆,安然等候在藍色出站的指示牌下。


    他說過下班前可能處理不完公司的事情,沒有時間來接她。


    她膽戰心驚。


    她混亂如麻。


    她幾乎窒息,卻不敢窒息而死。


    那被冰雪凍結的遲緩神經像爆破的高樓大廈頃刻間崩潰了。


    玉皇大帝怎麽會跟她開出這樣的玩笑?


    最煽情最糟糕的電視劇也不會上演這樣的一幕?


    這仿佛是一場百年浩劫,身處窮途末路的三角絕境,前麵,有嶙峋崎嶇的陽關道,有荊棘叢生的奈何橋,後麵,橫了泥石翻滾,震天動地的峽壁裂穀。後退一步,豈止是她一人跌進粉身碎骨的死亡?前進一步,何嚐是她一人飽嚐心如刀鋸的悲痛?


    這也不是死亡和心痛所能化掉的幻境!


    欲哭無淚,欲痛無聲。


    曉芸說,要笑,蕩盡綿綿情長的笑,眉語目笑,笑裏藏刀,刀光血影……


    她顫顫抖抖的手伸進外衣口袋,碰到滾燙熟悉的按鍵,掛斷了電話。


    夕陽西下的波光中,她微笑著走向他,輕輕的來,輕輕的走,仿佛是燈火璀璨的矚目中,她第一次走向絢麗多彩的舞台,當著芸芸眾生,宛轉道出了他等待已久的三個字。他心潮湧動,激情澎湃,猶如大浪淘沙衝擊著萬裏長堤,他幾乎抑製不住,差一刻野馬奔騰似地衝到她麵前,迎接她的盈盈笑意。


    張幼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離開。


    可是,她卻與他擦肩而過。


    像一朵七彩斑斕的雲彩從他身邊飄走了,沒有驚鴻一瞥,沒有一絲眷戀,那雲彩猶如落花流水般無情無意。


    她的冷漠在他麵前掘開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的激動情懷瞬間凝固了,恍然間的一幕,是她和另一個男人隔著人群,隔著空氣,熟視無睹地遙遙而望。


    張幼薇,那些曾經屬於我們的快樂辛酸還有多少是真的呢?


    張幼薇,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張幼薇,你怎麽那麽狠心?


    張幼薇……


    她清楚地知道是他眼笑眉飛,不勝防備的時刻,活生生捅了他一刀,她清醒地明白,這一刀下去,切斷了她與他曾經的過往,他們從此形同陌路。


    之謙,對不起。


    寒風凜凜的蕭瑟中,她是帶著何種漠視的表情,何種劇痛的悲情,走向了歐陽渝民,走進了他的懷裏,她腦袋空白得記不住。她隻知道她不敢驀然迴首去茫茫人海找尋,不敢失落失望對自己千遍萬遍地疑問,剛才他臉上幸福的笑容與驚恐的悲哀有多讓她心碎,她隻能用最卑微的笑來掩飾內心撕裂破裂的痛。


    “不是說,不來嗎?”她溫柔似水地問。


    “經理有權提前下班。”他笑著迴答,黑色風衣吞噬包裹了她,他含情脈脈攬住她的腰,堂而皇之地消融在冷風裏。


    她的世界永無停歇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玻璃窗外的城市被夜幕冰封了住,漆黑空洞的被子裏,她好像是唯一一隻停留在江城過冬的候鳥,歲暮天寒,雪虐風饕的日子,沒有同伴的相守,走不出迷失的路。


    “睡不著?”他柔聲問。


    “思嘉她們都走了,江城隻剩下我一個。”


    他習慣性揉揉她的頭發,安慰她:“傻丫頭,她們又不是不迴來了。再說,你還有我。”


    “你是真的愛我嗎?”


    她是渝民哥哥馴養的無家可歸的小狐狸,那麽歐陽渝民呢?


    她十年如一日地擁有渝民哥哥的心,那麽歐陽渝民呢?


    黑暗中那一閃一閃的明亮眼睛似乎渴求他非同尋常的迴答,他微微一怔,湊近她耳邊,輕聲說:“張幼薇,我愛你。”


    第一次,聽到他完整喊出她的名字。第一次,間短地沒有任何修飾詞語,聽到了這句話。好像她不是青梅竹馬的妹妹,是在陌生熟悉的星巴克咖啡廳,他們陌生熟悉的相遇,開始了陌生熟悉的約會,忍受不住對她的愛戀對她的心動,不顧她是否真的愛他,不顧她是否心存他人,他一如既往地擁著她,哪怕隻是擁著,痛苦也好,心酸也好,隻要能夠擁著。


    寂靜的夜仿佛是一場沒有繁華沒有結果的夢。像不能獨活纏樹而生的紫藤花,她喃喃地祈求他:“渝民,不要放開我,至少春暖花開前,不要放開我。”像孤單可憐無依無靠的小狐狸,她迷茫地對他哀鳴:“渝民,我好怕一個人凍死在這個冬天。”被他溫暖如春的懷抱擁裹時,她以為那是春暖花開。像破繭的翩翩蝴蝶,她毫不吝嗇蛻掉了包裹的睡衣,全心全意沐浴在春風裏。可是待燥熱冷卻,北風唿嘯地撫過她裸露的脊背,夢碎了,夢醒了,她才感到黑夜裏從未有過的淒涼。


    如此,她身心俱焚地躺了兩天。


    周一,邵美雪一襲優雅時尚的職業裝束出現在長勝大廈。那輕盈的裙擺,夢幻的色彩和玲瓏剔透的身材引發得不止是男人的歎為觀止,還有女人無聊透頂的猜忌。


    而沒有思嘉的辦公室,幼薇的沉默被堆積如山的文件壓得隻剩下千年深潭的沉寂,與鬧騰的局麵簡直格格不匹配。


    向來沒什麽共同語言的同事趁著各部門領導例會時間給了她電話:“幼薇,以後要麻煩你跟邵小姐多多美言幾句了?”


    “我?”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張幼薇的為人,向來拍不了領導的馬屁,何況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曾經要挾過她的邵美雪。她拒絕說:“你們找錯人了吧!我跟她又不熟。”


    “幼薇,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邵小姐和歐陽經理的交情,這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恐怕整個人力資源部,她最不敢得罪的就是你了。你可是她未來的小姑子,她才不會在太歲頭上動土。”


    明明是奉承的吉言到她這裏卻是異樣的刺耳,恐怕隻有思嘉明白,她其實是泥巴涅成的菩薩,等待她的何止是無堅不摧的狂風巨浪和暴風驟雨,還有難躲的明槍,難防的暗箭。她的笑聲儼然比哭聲淒美三分:“如果你想跟我做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是不反對的。”


    同事冷眼“哼”笑兩聲,沒好氣地掛線了。


    她給登上八達嶺長城的思嘉發條短信,敲了長排文字:邵美雪是七十二變的孫悟空,我是山寨盜版的白骨精,我想她稍微動動金箍棒便能打得我魂飛魄散,可笑的是還有人願意跟妖精為伍。


    長城八成是風雪肆虐,缺少氧氣,思嘉給她的迴答頓時讓她唿吸不暢:我倒認為你的渝民哥哥是庇護妖精的如來佛祖,孫悟空再厲害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俗套的雷鳴掌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千唿萬喚的邵小姐終於在公司會議後,淩駕人力資源部,簡短端莊地介紹完自己後,又是一片窮兇極惡的嘩然,每個人競相奔走地展示自己友好仰慕服從的一麵,而她毫不作秀的冷淡平靜仿佛是精妙山水畫上的一記敗筆,陡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不是我的清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樂 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樂 黎並收藏你不是我的清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