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下班過後,舒離開車迴家,可是停了車才意識到,自己竟開到了醫院的門口。


    穿過長廊,找到了他的病房,舒離在門前站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推開門,而是坐在了病房門外的長凳上。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往來的護士護工們看到她都眼熟了,甚至不止一次地問她要不要進去。


    “他不想再見到你。”


    段鳴軒的話像是魔咒一樣,不斷地迴響在她的耳側,舒離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雖然沒有看到江亦楓,但是來來往往之間,也從護士們的口中拚湊出了他的大概。


    背後的傷痕似乎是炸傷,大片的皮肉脫落,半邊身子都是血肉模糊的,實習的小護士說起來的時候,臉色都有些蒼白。


    舒離聽得冷汗滿襟。


    但是那終歸是皮外傷,因爆炸時吸入太多濃煙,造成的肺部感染才更為致命,那日淋了一夜的雨以後,他就連續高燒了三天,一直處於半昏迷中。


    直到第四天,江亦楓的情況才有些好轉,聽護士說他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舒離也才稍稍寬了寬心。


    拿出了一份文件批閱著,但是沒過多久就又靠著牆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了,舒離收了東西,正要走,就遠遠看到了段鳴軒的身影。


    舒離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一言不發從他身邊走過,上車,迴家。


    “她每天都過來?”段鳴軒走進了病房,裏麵的小護士正在給江亦楓換針。


    小護士點了點頭:“嗯,那位小姐每天都來,但是她也不進來,在外麵的長凳一坐就是一晚上,然後就走了。”


    段鳴軒眉心微微一蹙,看了眼看門外舒離已經遠去的背影,一隻手攥成了拳頭,有那麽一瞬間,他差點就要衝出去,把舒離給叫迴來,卻終究張開了拳頭,沉默地坐了下來。


    他剛坐下來,就聽到一個虛弱低啞的聲音問:“誰?”


    段鳴軒沒聽清,以為他要水,忙從旁邊拿起了水杯遞了過去。


    江亦楓沒伸手,又問了一遍:“誰每天都來?”


    段鳴軒的手微微一僵,把水杯放了下來,沒說話。


    江亦楓也沒說話,抬著眼,靜靜地看著天花板,過了半晌,他再次開口。


    “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一絲情緒,段鳴軒卻沒來由的胸口一緊。


    段鳴軒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她之前問我可不可以看看你,被我拒絕了。楓哥,醫生說你的情緒不易太過激動。”


    “她若真的想,又豈是你一句話攔得住的?”


    段鳴軒被他說的語塞,半晌歎了口氣:“其實你是想看到她的吧?”


    江亦楓垂閉了眼睛,沒再說話。


    段鳴軒想笑卻又笑不出:“她說她不在乎你,但是卻每天都過來。


    你說不想看到她,結果沒有看到她反而失落了。


    你們兩個就不能好好說話麽?”


    江亦楓沒再說話,似乎已經沉睡。


    可是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後,他卻忽然坐起,翻出了手機。


    手機早已沒電,按了兩下都無法開機。


    他有些氣惱,按了鈴,叫人送了充電器過來。


    等待了差不多一世紀,手機的屏幕才再度亮起。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串未接來電的提示。


    嘴角微微勾起,他這才又躺了下去。


    淡淡月光打在他完美無瑕的臉上,他似已熟睡,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舒離換了身衣服,這才想起來,晚飯還沒吃過。


    羅姐已經提前迴去了,冰箱裏有一盤西芹蝦仁,鍋裏還有湯。


    舒離看了一眼,沒什麽胃口,腹中卻又偏偏空空的難受。


    打開櫥櫃,看到了幾袋泡麵,舒離心中一動,忍不住就拿出了一袋,又拿出了一盒午餐肉。


    麵煮好了,上麵擺著煎蛋和午餐肉,舒離坐在空蕩蕩的餐桌前,看著那一碗麵,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究竟在想著什麽,等迴過神來的時候,麵已經涼了,湯也被吸地見底了。


    舒離用筷子撥了撥那碗麵,勉強吃了幾口,就丟到了水池裏。


    ***


    第二天舒離到了醫院的時候,就看到江亦楓的病房門是半掩著的。


    半寸寬的門縫,舒離掃了一眼,就看到雪白的病床的一角。


    舒離微微一怔,有些心虛地退了一步,似乎怕被裏麵的人看到一般,側了身子躲在了門外。


    她背抵在牆上,明明知道她先前的一瞥,應該不可能被他看到,但是胸口卻還是跳地有些快。


    病房內依稀地傳來一些交談聲,舒離隱約分辨出了段鳴軒的聲音,和一個低啞的,幾乎難以辨認的聲音。


    舒離的身子就微微一僵。


    看來他已經醒了。


    舒離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轉身離開,畢竟他也不想看到她,隻要知道他醒了,無礙了,她也算是安心了。


    手機的鈴聲卻忽然響起,舒離臉色微微一變,瞥了一眼那虛掩著的門,趕忙快走幾步,接起了電話。


    “劉姨?”聽清來電人的聲音,舒離有些意外。


    劉姨怎麽會給她打電話?


    “grace小姐,小別消化係統出血住院了,他一直問我們grace姐姐為什麽不來看他,那孩子脾氣倔的很,他不開心誰也哄不……”


    舒離微微一怔:“消化係統出血,怎麽會……”


    “長期躺在床上,孩子的消化係統又比較脆弱,所以也是在所難免,grace你要是不忙的話,可不可以來看看他?”


    想起小別舒離胸口一軟,雖然大家都覺得小別是個問題兒童,但是舒離看得出他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孩子,若不是下身癱瘓,他原本也可以有個陽光快樂的童年,也許是因為長期癱瘓,他內心敏感纖細,又自尊心很強,他哭鬧,摔東西,其實隻是渴望關注。


    舒離點了點頭:“好,我現在就過去。”


    江亦楓躺在病床上,聽著段鳴軒匯報工作,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陣手機鈴聲。


    他聽得出,那是舒離的手機鈴聲,他身子一僵,望向了門外。


    那一抹俏麗的身影極快地從門縫中閃過,步法飛快地走了過去。


    江亦楓身子剛剛坐起,就僵住了,眸光微微一暗。


    半晌他指了指段鳴軒道:“你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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