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菜單早已改變,但是麵對著江亦秋坐在這家餐廳,舒離還是覺得有些恍惚。


    遠遠一望,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但仔細一瞧,又充滿著陌生。


    心中千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卻又尋不出出口,唯有喟歎一聲。


    這家餐廳主打海鮮,前菜是扇貝和海膽,主菜是鬆露芝士焗烤龍蝦,江亦秋一手按住蝦殼,另一手握著叉子將龍蝦肉仔細地剔了出來,沾上濃厚的黑鬆路芝士,這才遞到舒離的盤子裏。


    舒離淡淡一笑,道謝。


    明明今日是想來與他做個了斷,但是自琴聲響起的那一刻,胸口就被迴憶給填的滿滿,那清潤的琴聲,如同沁入了她的心肺,與她的血液融為一起,竟再無法割舍。


    曾經那麽多的美好迴憶,怎麽可能說舍棄,就舍棄呢?


    江亦秋,這個名字,承載了她的半個人生,全部的傾慕與愛戀,又該如何能連根拔起,一刀斬斷?


    舒離垂著眼簾,用叉子撥弄著那剝好的龍蝦肉,濃香醇厚的鬆露芝士,吃在嘴裏,早已沒有味道。


    本是為了告別,但卻越陷越深,舒離左手的指甲深深地紮在手心裏。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此的優柔寡斷,如此的不堅定。


    “這家餐廳雖然是老店了,但是前些年來,主廚去了法國深造,後來遊曆歐洲三年,迴來之時靈感大發,更換了整個菜單,新推出的菜品融合了他三年之間的所見所聞,竟是大獲成功,在去年,被評為米其林三星……”


    “不知道,是不是還和你胃口?”江亦秋笑著道。


    舒離本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到江亦秋的話微微一怔,連忙擠出笑容道:“口感和味道都很豐富,果然不愧為米其林三星的餐廳。”


    說著又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了解的挺清楚的麽。”


    江亦秋道:“我碰巧認識這家店的主廚,今天來這裏,正好也想給他送一個邀請函。”


    舒離一怔:“邀請函?”


    江亦秋道:“邀請函當然也少不了你的。”說著拿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推到了舒離的眼前。


    舒離打開信封一看,就看到一個淡金色的卡片。


    dh慈善義賣會。


    江亦秋笑了笑道:“不過你的邀請函比較特殊——”


    說著他動了動手指,示意著舒離將卡片反轉。


    舒離將卡片轉過來,就看到卡片的背麵一行清逸的字。


    grace,would_you_be_my_date?


    江亦秋道:“作為活動的主辦者,我需要一個豔冠全場的女伴,grace,would_you_be_my_date?”


    類似的話江亦秋之前也曾問過她。


    would_you_be_my_date?


    woud_you_be_my_girlfriend?


    would_you_marry_me?


    眼眶微微有些泛熱,舒離的鼻尖如同嗆了鹹澀的海水,憋得她胸口又悶又酸。


    曾經,麵對這些問題,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迴答“yes!”


    她願意,與他做什麽她都願意。


    可是時過境遷,現在的她,根本沒有辦法做出迴答。


    江亦秋迴國時間尚短,接觸的圈子也大多是跟慈善機構有關,所以還未聽聞她和江亦楓的緋聞。


    但是如果她真的以江亦秋的女伴的身份出席這個慈善義賣會,到時候他必定就會淪為圈內所有名流的笑柄。


    薄薄的卡片好似有千斤之重,攥著邀請函的手不知覺地繃緊,舒離半晌沉默無聲。


    “你不用急著迴答我,義賣會是這周六,在此之前,你什麽時候考慮好了再告訴我。”


    他的聲音如同琴聲一般輕柔清潤,但是聽在舒離耳中,卻如同一場風暴。


    不,她必須現在就告訴他,她不能去。


    她不能再給他虛妄的期待,她必須做出一個了斷。


    舒離攥了攥拳頭,下定決心,正要開口,卻聽到一個聲音道:“hi,e!”


    舒離微微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身材中等的白人男子走了過來,那男子拍了拍江亦秋的肩膀,江亦秋站起身來為舒離介紹:“這位就是我剛剛跟你提起的安德列斯主廚……”


    看清了那白人男子的麵容,舒離不禁臉色一變,連忙看了看桌上的幾道菜品。


    先前她吃飯的時候心事太多,並未注意菜色,現在一看,盤子中盛著的碳焦扇貝,舒離的一顆心忽然就揪了起來。


    安德列斯主廚,米其林三星餐廳,其實不用江亦秋介紹,這位主廚她早已見過。


    在那個聖誕夜裏,在那個冰雪小堡裏,他就是江亦楓請來的四位主廚之一。


    舒離的指尖有些泛涼,她站起身來,頭頂上的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入眼睛中,她的頭有些微微犯暈。


    怎麽會這麽巧……


    舒離看著主廚的臉朝她轉了過來,本是一瞬間的動作,但是在她的眼中卻像是慢動作一般,被撐長了無數倍。


    直到他轉過臉來,與她四目相對,舒離看到他的嘴角動了動,他的嘴唇展開,巨大的惶恐瞬間湧了上來,隻怕他一開口,就會道破她的身份,和謊言。


    舒離眼眸微微一垂,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想變成一個隱形人,不要被任何人認出。


    “hi,its_nice_to_meet_you.”


    安德列斯衝舒離笑了笑,伸出手與她相握。


    他的手幹燥而平穩,舒離的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好在安德烈斯的神情卻看不出絲毫的異樣,與舒離握手之後,便繼續與江亦秋聊了起來。


    還好,他並沒有認出她來。


    舒離跌坐迴了椅子上,隻感覺自己背後因被冷汗打濕而微微泛涼,雙腿也有些發軟。


    惶恐與愧疚如同兩條巨蟒,將她死死地纏繞,她透不過氣來。


    手指邊,是那個淡金色的邀請函,上麵的那一行小字,尤其是grace這個稱唿,如同利刃一般紮入她的眼眸。


    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無恥。


    麵對著那張閉著眼睛都能畫出的臉,刻骨銘心的人,卻強裝不認識。


    為了掩飾和自己的難堪,編織出grace這個虛假的身份,妄想能在他身邊,多逗留一刻。


    可是一個虛假的名字,洗不清那些難堪的過去,她也沒有辦法再自我欺騙,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被江亦楓所強迫。


    因為那個飄雪的聖誕夜裏,她心中的冰雪,被他的長眉鳳目中炙熱的濃情所融化。


    她憎恨江亦楓的強取豪奪,但是事實上,她又何嚐未有過一絲情動?


    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她早已背叛,又有什麽臉麵,繼續編織著這個謊言,假扮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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