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過往的煙雲,匆匆而逝。杏樹上的果子青了又黃,黃了又青,轉眼幾年過去。


    集市上街道兩邊,賣肉的、賣水果青菜的,賣各類夏季服裝的應有盡有。各類小商販的叫買聲,店鋪門前收錄機裏悅耳的歌聲,此起彼伏。口袋裏塞滿草票的農民擠滿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一縷縷幹熱幹熱的氣流蒸得人汗珠像流不完的泉水。


    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肩上披著流行的秀發,站在街道旁;一手用草帽撲扇著涼風,一手收著錢。引來許多獵奇的目光。郟真鳳蹲在她麵前不停的秤著籃子裏又甜又大的杏。沒多大工夫,兩籃子果子就賣光了。割二斤豬肉,買二斤酒,郟真鳳帶著少女離開街。


    現在,郟真鳳已經不向前幾年那樣,處處精打細算,斤斤計較的過日子。樹上賣果子賣的錢再也不用專留著買油鹽。自從大女兒、三女兒給了婆家。二女兒去外地打工,她們家的經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兩個兒子逐漸成人,交給村裏的計劃生育撫養費逐年減少……


    路兩邊碩大的白楊樹下,坐滿了乘涼的人。上下集的行人也順著路兩邊的樹蔭走,躲避酷熱。三三兩兩的人站著、坐著聚在一塊講著閑話。


    “哎!你娘倆今下集這麽早。買啥好吃的來?帶倆大籃子!”半路上,郟真鳳迎頭碰到了村東頭的劉嬸和她們打招唿。


    “哦,她嬸子呀!今這麽年輕,打扮這麽漂亮是要去哪?”“嫂子,你真會說話,都老太婆了還年輕、漂亮啥?……我大侄子明天結婚,這不二侄子今天接我去娘家幫忙。”劉嬸身後跟著的一位年青小夥子,手中搖著一個楊樹條。他停下腳步,靦腆地笑笑,禮貌的對郟真鳳點點頭。當他的目光和杏花目光相碰的刹那間,他的麵頰立刻掛著驚訝,忙垂下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白皙的臉龐像蒙了層紅布。少女看到圓圓蘋果似的臉蛋觸電似的低下頭,麵紅耳赤,推起自行車就向前麵走。


    “呦!那是四閨女吧?” 劉嬸望著杏花笑著說:“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你看長得多水靈,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多漂亮,有婆家了嗎?”“哦,大妹子又想當媒婆了,這盅酒你等著吧。她還小呢!”劉嬸看著杏花的背影和杏花媽聊了起來。


    杏花走了很遠才停住腳,站在那等郟真鳳。她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他的身上。他是她的同學鈴子。她一眼就認出他。當年矮乎乎的小個子如今成了細高個,那張紅乎乎的蘋果臉還是那麽逗人。那年她離開學校,幾乎就沒見過麵。後來聽人說,鈴子考上了鎮裏的重點中學,成為另人羨慕的小“才子”。


    她不禁覺得心裏打鼓似的砰砰跳,唿吸急促。鈴子在遠處似乎也向她張望。此刻,她後悔不該匆匆離開……至少不該離他那麽遠……


    杏花下集還沒到家,魂就飛走了。下午半天幹啥活都丟三拉四。晚上,她胡亂扒兩口飯,就匆匆的去把豬,牛這些她幹的活安頓好。然後她就躺在床上。不知咋得,從街上迴到家她就心慌,老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放不下。閉上眼睛,那張娃娃臉就湧到她的麵前。她洗了幾遍臉也沒洗去臉上的青春烈火;她抹了幾遍臉也沒抹去他瀟灑的身影。她不敢想下去。她知道那事情完全不由她做主,是由媽說的算,就像那件她第一次去三姐那,三姐家給買的那件漂亮的衣服,平時隻能鎖在衣櫃,隻有走親戚,趕集才能換上,否則媽媽輕者要罵她見新不穿舊。然而少女感情的閘門打開後易放難關,她不能不想下去。


    她不上學的那年秋天,餘漢林興衝衝地來到她家給大姐介紹對象。他用那張薄薄的,落向下彎的大嘴向媽媽敘述男方家庭如何富裕;長得如何俊俏;他的哥哥在鄉政府裏工作,他又是一個當兵的人;社會上有很多的人際關係;認識好多當大官的……


    媽媽沒給爹打一聲招唿,第二天一大早就帶大姐去相親。臨居王奶奶說,老秦頭是祖上修德才貪上這麽好的婆家。老秦頭高興的半天都沒合嘴。杏花也跟著高興地又蹦又跳。下午她去村口接了幾次,也沒看到大姐她們的身影。一次次失望的跑迴來,又一次次興奮地去村口守侯。


    傍晚,小鳥歸巢,炊煙籠罩村莊。杏花隻好忙起家裏的活。


    夜幕降臨,棗花才獨自一個人迴來。她低著頭進到院子裏,直奔屋裏,躺到床上一動不動。家裏的人都不知發生啥事,個個不敢出大起。過了老大一會,郟真鳳走也進了院子,滿身酒味,前腳踏進屋,就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放在桌上數。


    “哇,好多的錢!那來的?”杏花眼裏露出亮光,驚訝的喊。


    郟真鳳往常整日兇巴巴的麵孔不見了,她低著頭,忙得眼皮都沒抬,數著桌子上的錢說:“去、去、去,小孩家外麵玩。”她又禁不住問:“大姐咋的了?病了嗎?”郟真鳳不耐煩的罵:“她累了,你滾出去!”累了?聽王奶奶上午說,大姐今天有喜事,她應該高興才對,累了也感覺不到累啊!杏花心理想著,悄悄來到大姐的床前。


    大姐全身用被子蒙住,不斷的顫抖。杏花伸手去掀被子,沒有掀起來。她用盡全力猛把被子拽起,棗花伸手緊抓住被子不放鬆,伸出一隻腳蹬杏花。


    杏花驚呆了,她看見大姐在掉眼淚,她的手觸到了濕濕的被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又不敢問媽媽。一時不知所措,默默地站在大姐身邊。


    荷花悄悄過來,給他使了個眼色,伸手把她拉到外麵,小聲說;“別煩大姐,大姐剛才對我說,她要被賣掉了!”“啥?……”杏花驚訝得叫出聲。


    荷花忙捂住她的嘴。


    棗花第二天起來的很晚。她麵無表情,兩隻眼睛腫的像桃子,見誰也不理,臉也不洗,頭也不梳,早飯也不吃,就去承包地裏幹活。


    上午,餘漢林來了。郟真鳳忙著張羅酒菜。棗花中午迴到家有意避開餘漢林似的,睡進牛棚爹的床上。兩杯酒下肚,餘漢林的話又多了,這位窄額頭、寬臉盤、尖下巴的表叔,未開口說話,兩眼先閃出微笑。他往嘴裏塞兩塊肥肉,順著嘴角流出明光光的油珠子;薄薄的嘴唇發出動人心的語言。一開口,飛沫四濺,兩手飛舞說,他認識多少當大官的幹部;見過多少大場麵。老秦頭一手擦去臉上飛來的吐沫,一手忙著遞給他香煙,又忙著劃火柴給他點燃。郟真鳳不停的勸餘漢林喝酒、吃肉。老秦頭在旁邊唯唯諾諾地獻殷勤,不斷的說:“大兄弟,沒有你的幫忙,就憑俺這窮家破院的樣,怎能給閨女找這麽好的婆家……”餘漢林滿麵春風,臉上的疤瘌閃著紅光,嘴唇油乎乎的,似乎還要向外噴油。驀然,站在旁邊的杏花狠起他,偷偷地用厭惡的目光看他;就是這位表叔給媽媽出的主意,讓她迴家幹活,供應聰明的二姐和五妹念書,否則她也正在學校念書……


    又過了一年,大姐結婚了。退伍的大姐夫穿著高根皮鞋還比大姐矮半頭,瘦巴拉肌的,頭發上沫的油光發亮,螞蟻都爬不上去。兩隻手都被香煙熏得黃黃的,身上散著濃濃的煙油味。


    再又過一年三姐也結了婚。三姐結婚那天,她衣衫淩亂,滿臉淚水,死活不願意出嫁。


    郟真鳳氣得指著她的額頭說:“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三姐也不是好惹的,到三姐夫家就喝了毒藥。三姐的命保住了,可她的大腦卻落下了毛病……


    杏花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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