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貝失蹤之後,家裏人先是把海州城找遍了,然後是附近的板浦鎮,再然後是清江市,到處都找遍了,未果。家裏老的少的就這一個核心人物,現在楞是不見了,全家人都象掉了魂兒似的。派人出去找一直也沒有消息。半年之後,就到了年關,別人家裏張燈結彩喜迎新年,江家人表麵也除舊迎新,可是各人都提不起精神來。這個年就過得不那麽喜慶吉利了。果然這個年過後,江家就接二連三地倒黴起來。
先是這一年的春末夏初,大爺因病故去了。
按照海洲風俗,大爺的靈柩臨送去墓地之前有個儀式是摔“送老盆”(就是在棺材臨出門的時候要將給死者燒紙用的那個瓦盆當街摔了。當地人迷信認為,這個盆摔得越碎,寓意後輩人的生活將越幸福美滿)。這個事情應該是由死者的嫡親長子來做;沒有嫡親長子,庶出之子也可以;沒有庶出子的就由侄兒來做。侄兒不一定選年齡最大的,被選中來摔送老盆者將來就是死者的財產繼承人。江小貝的爺爺就兄弟1個,下一輩——就是江小貝的父親輩——四個老兄弟隻生了江小貝一個男孩,現在還給弄失蹤了,庶出及旁係侄兒一個也沒有。孫子輩的人一個沒有。眾人商量到最後,沒辦法,隻好就讓盧氏來摔盆。出殯前街坊們就有人在關心這個事情,但是並不知道會由誰來做這個事情。等到真的棺材出門那一刻,街坊們圍上來一看是兒媳婦摔的送老盆,各人心裏都覺得江家大爺真的是太淒慘咯!按照海洲當地的風俗,不到萬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女人來摔送老盆的。但是大家也知道江家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太艱難了。各人在心裏左右掂量確實找不出更合適的人來做這個事情。
選中盧氏來做這個事情,也隻好算做不是辦法的辦法。原因1是盧氏在江家這幾年確實也做了很多事情,深得長輩信任;2是這樣做大約也是代表了長輩們的美好願望:希望將來盧氏能為江家添丁生子,開枝散葉。在四個老婆裏,盧氏是江小貝的第1個妻子,而且行為端莊賢淑,這個事情看來也隻能非她莫屬了。
出殯這天,盧氏摔盆落地,女人家畢竟沒有力氣,雖然使盡了渾身力氣,但是盆也隻碎成了3片而已——眾鄰居在近處的看見這光景,無不覺得心酸動容。號啕之聲一大片。想想江大爺一輩子是個人人尊敬的富紳,最後隻落得讓兒媳婦摔送老盆,還隻碎成3片,真的是很讓人唏噓感歎。
又過了一年,江小貝的的十妹妹,還沒有出嫁就病死在了家裏,死的時候才12歲。合家上下因此又難過了很久。
到了第3年,江小貝的奶奶去世了。
江小貝的奶奶下葬以後,二爺父親四爺和大娘二娘母親四娘一起在江老太爺的屋裏給老太爺請安。老爺子大概是想起了小貝出走以後家裏的連連不幸事,再加上老奶奶去世的影響,說著說著話,竟不由得老淚縱橫:“也不知道小貝在外麵怎樣了?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我那乖孫子啊?!……”老太爺的哭牽動了大家的心事,各人都陪著抹淚。從此老爺子精神日見恍惚,整日裏癡癡呆呆的。
每次都是這樣的: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傷心,就會再派一批人出去找。這次來福叔就主動要求出去找人。來福叔是家裏資曆比較高的一位老人,小貝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江家幹活了。按理說來福叔年齡大了不會讓他出來滿世界找人,可是他堅決要求出來找小貝,家裏眼看著出來的人陸續失望而迴,也隻好由他了。
在小貝奶奶下葬後的第7天來福叔從海洲出發了,從家裏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年的光景。兩年中來福叔走過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後來走的路多了,盤纏也用完了。就一路討飯繼續找。有道是黃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找到啦!簡直不敢相信啊!難怪來福叔看見小貝要哭成個淚人了。
唉``````!!!俗話說:天道有常,世事難料。江小貝做夢都不曾想到。離開家的5年裏,家裏竟出了這麽多的變故。江小貝聽來福叔說完家中這幾年的事情,心裏象打翻了各色味瓶子,翻江倒海一般。先是默默流淚到後來以袖掩麵,眾人就看見小貝肩膀一抽一抽的,象個小女子一樣傷心的哭起來。夢姑娘陳姑娘樂姐鄭嫂一邊跟著抹眼淚一邊上前勸解:“小貝啊!人死不能複生哦!節哀順變啊!”“是啊!保重身體要緊!”……
來福叔看小貝傷心自然也免不了跟著落淚,一看邊上四個女人一起跟著又傷心又勸解,個個都長得如花似玉美貌。以為小貝在外邊又取了這麽些老婆來,害怕貝少爺耽戀紅塵不跟自己迴海洲。想想這一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找著少爺來,這要是不跟著迴去,家裏人還不得難過死了?!這老人家腦子裏擔心變著急,就又流著老淚規勸起小貝來:“小貝啊!來福叔我是20來歲孤身一人到的江家,到如今我也虛60的老人啦!我來找你的這一路上啊心裏就在琢磨,這人活一輩子靠什麽撐著這口氣呢?”眾人正在勸小貝呢,聞聽此言皆愕然,不知道老人家下麵要說些什麽話來。小貝也漸漸止了抽泣,等著來福叔說下去,來福叔指著院子裏的一棵大樹說:“我看這人啊活一輩子其實跟這些樹是一樣的。父母家人的親情就象樹根,好友親朋的友情就象樹葉,這紅塵瑣事兒女私情就是你們年輕人最在意的愛情就象樹上開的花。”
眾人聽著皆不明就裏一頭霧水,隻當來福叔年紀大了,老年人絮叨而已。隻有小貝聚精會神看著來福叔——就跟小時候聽來福叔說故事一樣表情——來福叔繼續說道:“這樹啊沒有花雖然不滋潤但是照樣能活一輩子,就象人沒有愛情雖然空虛寂寞照樣能活一輩子一樣,來福叔這棵樹這一輩子就是沒有開花就過來了。”說到這裏來福叔微微有些臉紅,“這樹要是少了葉子呢顯得不夠風光但是也能活,就象人缺少友情呢雖然不是很快樂也能活一輩子,但是小貝啊!——這樹要是沒了根啊它可就不能活了!就象人失去了親情他可就太痛苦就很難活下去了一樣啊!”
來福叔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邊哭邊絮叨:“小貝啊!你從家裏出來這5年,家裏老人的主心骨可就沒了啊!你其實就是把家裏八位爹娘還有爺爺奶奶心裏的根都給拔了啊!連我來福叔心裏的根也讓你給拔了啊!家裏沒有你在的時候,各位長輩整天都沒精打采的。一到季節更替天氣變冷變熱,你四位娘親的心都揪著啊!怕你在外麵凍著捂著……誒```!兒行千裏母擔憂啊!”江小貝“哇”的一聲又哭上了。
來福叔候著小貝平靜一些轉入了正題:“……小貝啊!你這幾年鬧也鬧過了氣也氣過了玩也玩過了,總看在你各位長輩將你辛苦養大的份上也該收收心了啊你就跟我迴去吧啊?家裏可都眼巴巴地在等著你了啊!”
小貝連連點頭應著。聽見親人去世的消息,小貝瞬間感覺好象被割肉切膚一樣的痛徹心肺。想想從小長到大,各位長輩對自己疼愛有加,大爺對小貝的關心程度甚至超過父親,奶奶對唯一的孫子更是關心倍至,現如今大爺、奶奶都已經作了古人。臨終前竟都沒能見到小貝的麵。江小貝想想自己身為人子竟沒有行孝道,害得大爺顏麵有損終身遺憾。還有十妹妹,誰能料到小貝賭氣一別竟然就與三位親人陰陽兩隔再難相見啊?!來福叔所言句句真理啊!至親恩情確實不同於一般感情,父母沒有了兒子在身邊就如同老樹去了根或者掏空了樹心一樣是難以承受之痛。父母心裏所受的煎熬更是旁人難以體會的……
江小貝越想越傷心,更為自己的不肖感到無地自容。不由得淚流滿麵,號啕大哭起來。內底裏已經打定主意——要以最快的速度——趕迴那魂牽夢縈的海洲去!!!
(修改日期:2008—8—29)
先是這一年的春末夏初,大爺因病故去了。
按照海洲風俗,大爺的靈柩臨送去墓地之前有個儀式是摔“送老盆”(就是在棺材臨出門的時候要將給死者燒紙用的那個瓦盆當街摔了。當地人迷信認為,這個盆摔得越碎,寓意後輩人的生活將越幸福美滿)。這個事情應該是由死者的嫡親長子來做;沒有嫡親長子,庶出之子也可以;沒有庶出子的就由侄兒來做。侄兒不一定選年齡最大的,被選中來摔送老盆者將來就是死者的財產繼承人。江小貝的爺爺就兄弟1個,下一輩——就是江小貝的父親輩——四個老兄弟隻生了江小貝一個男孩,現在還給弄失蹤了,庶出及旁係侄兒一個也沒有。孫子輩的人一個沒有。眾人商量到最後,沒辦法,隻好就讓盧氏來摔盆。出殯前街坊們就有人在關心這個事情,但是並不知道會由誰來做這個事情。等到真的棺材出門那一刻,街坊們圍上來一看是兒媳婦摔的送老盆,各人心裏都覺得江家大爺真的是太淒慘咯!按照海洲當地的風俗,不到萬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女人來摔送老盆的。但是大家也知道江家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太艱難了。各人在心裏左右掂量確實找不出更合適的人來做這個事情。
選中盧氏來做這個事情,也隻好算做不是辦法的辦法。原因1是盧氏在江家這幾年確實也做了很多事情,深得長輩信任;2是這樣做大約也是代表了長輩們的美好願望:希望將來盧氏能為江家添丁生子,開枝散葉。在四個老婆裏,盧氏是江小貝的第1個妻子,而且行為端莊賢淑,這個事情看來也隻能非她莫屬了。
出殯這天,盧氏摔盆落地,女人家畢竟沒有力氣,雖然使盡了渾身力氣,但是盆也隻碎成了3片而已——眾鄰居在近處的看見這光景,無不覺得心酸動容。號啕之聲一大片。想想江大爺一輩子是個人人尊敬的富紳,最後隻落得讓兒媳婦摔送老盆,還隻碎成3片,真的是很讓人唏噓感歎。
又過了一年,江小貝的的十妹妹,還沒有出嫁就病死在了家裏,死的時候才12歲。合家上下因此又難過了很久。
到了第3年,江小貝的奶奶去世了。
江小貝的奶奶下葬以後,二爺父親四爺和大娘二娘母親四娘一起在江老太爺的屋裏給老太爺請安。老爺子大概是想起了小貝出走以後家裏的連連不幸事,再加上老奶奶去世的影響,說著說著話,竟不由得老淚縱橫:“也不知道小貝在外麵怎樣了?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我那乖孫子啊?!……”老太爺的哭牽動了大家的心事,各人都陪著抹淚。從此老爺子精神日見恍惚,整日裏癡癡呆呆的。
每次都是這樣的: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傷心,就會再派一批人出去找。這次來福叔就主動要求出去找人。來福叔是家裏資曆比較高的一位老人,小貝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江家幹活了。按理說來福叔年齡大了不會讓他出來滿世界找人,可是他堅決要求出來找小貝,家裏眼看著出來的人陸續失望而迴,也隻好由他了。
在小貝奶奶下葬後的第7天來福叔從海洲出發了,從家裏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年的光景。兩年中來福叔走過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後來走的路多了,盤纏也用完了。就一路討飯繼續找。有道是黃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找到啦!簡直不敢相信啊!難怪來福叔看見小貝要哭成個淚人了。
唉``````!!!俗話說:天道有常,世事難料。江小貝做夢都不曾想到。離開家的5年裏,家裏竟出了這麽多的變故。江小貝聽來福叔說完家中這幾年的事情,心裏象打翻了各色味瓶子,翻江倒海一般。先是默默流淚到後來以袖掩麵,眾人就看見小貝肩膀一抽一抽的,象個小女子一樣傷心的哭起來。夢姑娘陳姑娘樂姐鄭嫂一邊跟著抹眼淚一邊上前勸解:“小貝啊!人死不能複生哦!節哀順變啊!”“是啊!保重身體要緊!”……
來福叔看小貝傷心自然也免不了跟著落淚,一看邊上四個女人一起跟著又傷心又勸解,個個都長得如花似玉美貌。以為小貝在外邊又取了這麽些老婆來,害怕貝少爺耽戀紅塵不跟自己迴海洲。想想這一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找著少爺來,這要是不跟著迴去,家裏人還不得難過死了?!這老人家腦子裏擔心變著急,就又流著老淚規勸起小貝來:“小貝啊!來福叔我是20來歲孤身一人到的江家,到如今我也虛60的老人啦!我來找你的這一路上啊心裏就在琢磨,這人活一輩子靠什麽撐著這口氣呢?”眾人正在勸小貝呢,聞聽此言皆愕然,不知道老人家下麵要說些什麽話來。小貝也漸漸止了抽泣,等著來福叔說下去,來福叔指著院子裏的一棵大樹說:“我看這人啊活一輩子其實跟這些樹是一樣的。父母家人的親情就象樹根,好友親朋的友情就象樹葉,這紅塵瑣事兒女私情就是你們年輕人最在意的愛情就象樹上開的花。”
眾人聽著皆不明就裏一頭霧水,隻當來福叔年紀大了,老年人絮叨而已。隻有小貝聚精會神看著來福叔——就跟小時候聽來福叔說故事一樣表情——來福叔繼續說道:“這樹啊沒有花雖然不滋潤但是照樣能活一輩子,就象人沒有愛情雖然空虛寂寞照樣能活一輩子一樣,來福叔這棵樹這一輩子就是沒有開花就過來了。”說到這裏來福叔微微有些臉紅,“這樹要是少了葉子呢顯得不夠風光但是也能活,就象人缺少友情呢雖然不是很快樂也能活一輩子,但是小貝啊!——這樹要是沒了根啊它可就不能活了!就象人失去了親情他可就太痛苦就很難活下去了一樣啊!”
來福叔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邊哭邊絮叨:“小貝啊!你從家裏出來這5年,家裏老人的主心骨可就沒了啊!你其實就是把家裏八位爹娘還有爺爺奶奶心裏的根都給拔了啊!連我來福叔心裏的根也讓你給拔了啊!家裏沒有你在的時候,各位長輩整天都沒精打采的。一到季節更替天氣變冷變熱,你四位娘親的心都揪著啊!怕你在外麵凍著捂著……誒```!兒行千裏母擔憂啊!”江小貝“哇”的一聲又哭上了。
來福叔候著小貝平靜一些轉入了正題:“……小貝啊!你這幾年鬧也鬧過了氣也氣過了玩也玩過了,總看在你各位長輩將你辛苦養大的份上也該收收心了啊你就跟我迴去吧啊?家裏可都眼巴巴地在等著你了啊!”
小貝連連點頭應著。聽見親人去世的消息,小貝瞬間感覺好象被割肉切膚一樣的痛徹心肺。想想從小長到大,各位長輩對自己疼愛有加,大爺對小貝的關心程度甚至超過父親,奶奶對唯一的孫子更是關心倍至,現如今大爺、奶奶都已經作了古人。臨終前竟都沒能見到小貝的麵。江小貝想想自己身為人子竟沒有行孝道,害得大爺顏麵有損終身遺憾。還有十妹妹,誰能料到小貝賭氣一別竟然就與三位親人陰陽兩隔再難相見啊?!來福叔所言句句真理啊!至親恩情確實不同於一般感情,父母沒有了兒子在身邊就如同老樹去了根或者掏空了樹心一樣是難以承受之痛。父母心裏所受的煎熬更是旁人難以體會的……
江小貝越想越傷心,更為自己的不肖感到無地自容。不由得淚流滿麵,號啕大哭起來。內底裏已經打定主意——要以最快的速度——趕迴那魂牽夢縈的海洲去!!!
(修改日期:2008—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