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五月,本應該嫵媚動人,可是廉倉鳳宮古宅中卻透著淒冷的蕭瑟。大大的“奠”字,迎風輕舞的挽聯,守靈的鈴聲,搖曳的燭火,彌漫著蝕心的涼意。


    夜涼無水,月下無人,夜靜得可怕,月光淡淡得透過窗子,照進屋室,望進去,滿眼迷離。


    花舞輕輕得推開門,來到爺爺的房間,熟悉的紫檀香,撲麵而來,然而床塌上卻空空如也,再也聽不到他或寵愛或嚴肅得喊著“花舞”,再也看不到他牽動嘴角暖暖得微笑……慢慢閉上眼,眼前清晰得出現那一幕——


    潔白的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鳳宮秀津躺在床上,那一向威嚴有神的眼睛此時仿佛被一種莫名的空白遮擋了光澤,遲緩而毫無神彩,眼角的刻痕深深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鳳宮秀津向著床邊的人伸出手,花舞緊緊得握住,這隻手依舊溫暖,厚實。哽咽得喚道:“爺爺……”


    “花舞……傻孩子……要、幸福呀……爺爺……對不起你……”鳳宮的聲音氣若遊絲。


    “爺爺,不,沒有你,花舞不會幸福的!”晶瑩的淚滴從臉龐滑落。


    鳳宮吃力得抬起手,輕輕得替她拭去臉龐的淚,“花舞……乖……不哭……爺爺……不喜歡你哭……”


    “嗯!”花舞點著頭,忍住眼淚,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看到這個笑容,鳳宮那張本應痛苦而扭曲的臉龐,漸漸變得平靜柔和,望著花舞,眼神盈然地發著光,他的唇邊,緩緩得緩緩得扯開了一個淡淡的無力的笑容,原本擦試著眼淚的手無力得垂了下去,老人永遠得閉上了眼睛……


    “爺爺——”


    花舞深吸著氣,尋找著這空氣殘留的那一絲熟悉的溫暖,然而除了迴憶,這裏什麽也沒有!如果能早一點,如果不去真田家,那麽就可以多陪爺爺一會,就可以多看爺爺一眼!爺爺,你為什麽要扔下花舞,花舞不乖嗎?爺爺,你不要扔下花舞,沒有你,花舞一個人該怎麽辦,爺爺……


    花舞輕輕得撫摸著屋裏的第一件擺設,淡淡得月光下,仿佛看到迴憶的光影一格格得播放,一切如夢境一般,漂渺得讓人心痛!這才發現,迴憶是最難忘的痛,一寸寸腐心蝕骨!驀然間覺得這從小長大的古宅,竟是如此的陌生!現在這裏又隻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麵對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就像天地突然全部陷入黑暗,沒有一絲光線,沒有半聲輕響。悲傷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在沉入海底的那一刻,她感到的是無近的孤獨與絕望。她想念爺爺,想念母親,想念父親,想念弦一郎,想念一切熟悉的人!明明難過得想哭,眼睛裏卻沒有一滴淚,終究哭泣也忘記了嗎?手指在案幾上的古琴上停了下來,有一種鑽心的痛瞬間漫延……


    “花舞,來彈琴吧!爺爺最喜歡聽花舞彈琴!”


    “爺爺,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彈你最喜歡的中國古曲,陽關三疊好嗎?我們去迴廊,在月光下,泡一壺茶,聽我彈琴好嗎?”花舞對著空蕩蕩得床鋪說道,抱起琴走出房間。


    荷塘邊的迴廊上,一方案幾,一張古琴,朦朧月光下,黑衣如墨的花舞坐在琴邊,俯首,伸手,輕調琴弦。斷斷續續的調弦聲,顯得越發的空曠淒涼。


    “爺爺,先彈陽關三疊好不好?”花舞輕聲得問道。


    然而迴答她的隻有風搖枝葉的輕響,反而更襯的四周寂靜,叫人連唿吸都屏住。


    “爺爺,我開始了,您要好好聽喲!”柔軟的聲音中夾雜著撒嬌般的鼻音,玉手輕拂,開始撥動琴弦。琴聲在寂靜的夜中漫延開來,或高昂,或低沉,透著絲絲淒涼,如泣如訴……


    天空綴滿繁星,璀璨星光下,隱隱的月亮下,一襲黑衣的少女,在一遍遍得拂琴,悠揚的瑟聲婉轉流長,白淨修長的手指尖,有血流出,染紅了琴弦,染紅了案幾,染紅了這淡淡月色……


    眼前的光線有一絲暗淡,花舞抬眼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溫柔的月光。茫茫夜色中,隻看到了那雙如星般的眼眸,透著令人沉醉的深沉與安心。


    花舞低下頭,繼續拂琴,依稀可見的鮮紅,印下觸目驚心的痛!突然,花舞隻覺手中一空,琴被抽走,接著是有東西沉入荷塘的聲音。


    “你幹什麽?”花舞瞪著他,一臉的悲憤,“把琴還給我!”


    沒有任何迴答,那人隻是慢慢得在她身邊坐下,一雙眼睛直直得望著她,盈滿心痛與擔心!


    “你聽到了沒有,把琴還給我!還給我!我要給爺爺彈琴,爺爺最喜歡聽我彈琴的!”花舞大喊道。


    “他聽不到,爺爺已經死了,花舞!”低沉的嗓音淡淡得說出這句話。


    “不,沒有!爺爺能聽到的,我知道他能聽到的!你這個討厭鬼,大混蛋!把琴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說著,花舞握拳捶打著坐在身邊的人,每喊一句“還給我”,便在那人身上落下一拳,隻是一聲輕似一聲,一拳輕似一拳。他一句也沒有說,任何花舞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胸前。


    “快點,把琴還給我!把琴還給我!”花舞喊道。


    那人伸出手,穿過她柔軟的黑發,繞到她的腦後,輕輕得將她的頭按到懷裏,緩緩得溫柔得說道:“花舞,想哭就哭吧!”


    這聲音輕易得讓花舞喊一陣,心腑俱裂疼。原本以為幹涸的淚水就這樣輕易得順著臉龐潸然滑落,細細碎碎得滴落衣襟。


    “弦一郎……”花舞輕喚著,伸出迴抱著他,將自己全完投入到這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中。


    “花舞……”真田輕輕得撫摩著她柔軟的長發,“哭吧,哭出來就會舒服的!”


    “弦一郎……不要……不要離開我……我……我怕……”花舞在真田的懷中淬泣著。


    “嗯,我會永遠都陪在你身的,永遠!”真田緊緊得摟住花舞纖瘦而嬌弱的身子,臉貼著她的頭發,溫柔而堅定得說道。


    “弦一郎……”花舞緊緊得迴抱著真田,近得已經無法貼近,耳邊能聽到胸膛下沉穩的心跳,心中感到一絲安心,又一種刻骨的痛泛濫開來,終於如小孩子一般伏在他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原來這個世上除了爺爺,還有人的懷抱比他更溫暖,比他更讓人安心,原來這個世上除了爺爺還有人願意守在身邊……


    謝謝你,弦一郎……


    不知過了多久,真田看著在懷中哭累了睡過去的花舞,深深得歎氣。伸手溫柔得拭去她臉上的淚滴,撫平她微蹙的眉頭,凝視她的睡顏,在那張緊抿的雙唇上輕輕印上一吻,花舞,不要害怕,我會永遠守在你的身邊,永遠……


    這一生,我隻會守在你的身邊,與你攜手共渡,不離不棄……


    荷葉幽淡,陽光半灑在地上,斑駁明暗,和室中,花舞輕輕得睜開了眼,看到了守在一旁一臉擔憂的真田。


    “弦一郎……”


    “醒了?”真田輕聲得問道,眼神中充滿嬌寵。


    “嗯!”花舞想昨天晚上的事,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簾,輕聲道,“謝謝你,弦一郎。”


    “傻瓜!”真田嘴角微翹,伸手輕摸著她的頭。


    “弦一郎,我……我、我想和你說一件事。”花舞輕咬著下唇,望著真田。


    “呃?”真田看著花舞異常嚴肅的表情,眉頭微皺,這家夥不會是又在鑽牛角尖吧,但還是點了點頭。


    “呃……我想為爺爺守孝,”花舞輕聲說道,“也就是說未來的三年裏,即使是到了18歲,我也不……”


    “嗯,我等你!”真田打斷她的話說道。


    “誒?”花舞詫異得看著真田,“你說什麽?”


    “按照你自己的決定去做吧,無論是三年,還是三十年,我都會等你!”真田望著花舞,眼神深邃得讓人沉醉。


    “弦一郎……”花舞望著真田認真又透著溫柔的眼神,眼前一陣模糊,


    心底湧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花舞!”真田見花舞的眼睛發紅,眉頭緊皺,心痛得將她擁入懷中,“傻瓜,我說過不會離開你的,所以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可是這個時候……你明明可以……解除婚約的……”花舞伏在真田的懷裏哽咽道,真的不想離開這個溫暖的懷抱,可是他並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呢,自己喜歡他嗎?還是僅僅是因為害怕孤單才這樣的依賴他?


    “不,我不會解除婚約的,永遠都不會!”真田摟著她,“因為我……”


    “哼,那個賤人,她必須滾出鳳宮家!”


    “老公!”


    “放手,不然連你一起趕出去!”


    屋外的爭吵聲打斷了真田的話,聽到這越來越近的聲音,濃密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是伯伯……”花舞抬起頭看著真田,眼神複雜。


    “不要怕,有我在!”真田溫柔得拭去花舞臉上的淚,輕聲得說道,眼神中是說不出的溫柔。


    “唰!”和室的門被拉開。


    “哼,醒來的正好!現在你馬上給我滾出鳳宮家!從今天起,你和鳳宮沒有任何關係!”鳳宮秀明站在門口看著花舞,薄唇輕啟,眼中露出厭惡至極的眼神。


    “伯伯……”花舞站起身看著鳳宮,輕聲得喊道,這麽快,爺爺才剛剛去世,伯伯就來趕人,看來他真的是討厭我,非常得討厭我……


    “不要叫我伯伯!我們鳳宮家沒有像你這樣流著下殘女人血液的子孫!”鳳宮輕淬道。


    “伯伯!”真田將花舞置於身後,盯著鳳宮秀明,目光銳利。


    “真田弦一郎,這裏沒有你的事!雖說真田與鳳宮兩家是世交,但也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是輪不到你管的!”鳳宮迴望著真田,冷冷得說道。


    “放心,我不會多管鳳宮一丁點事的!因為花舞叫你伯伯,我才尊稱你一聲伯伯。同樣也請您,擺出長輩應該有的威儀來,爺爺屍骨未寒,你就要趕走他最疼愛的孫女,這未免有些太不合情理了吧!”真田無懼得迎著鳳宮的眼神,淡淡得說道。


    “爸爸認她做孫女,不代表我也承認她是鳳宮家的人!而且現在我是鳳宮家的宗主,所以她必須滾出這裏!”鳳宮傲慢得宣布道。


    “放心,鳳宮先生!你不用趕,她也不會留在這裏的!既然這樣,我看不用我爺爺親自來了,今天我就會把花舞帶走!”真田堅定得說道。


    “求之不得!真田君!”鳳宮用戲虐的口吻說道,“但願以後真田君,不會被這個賤女人送上一頂鮮豔的帽子!”


    “你說什麽?”真田的眼中刹那火起,直視著鳳宮。


    “弦一郎,”花舞開口道,“我想去給爺爺上柱香……”


    “不行!”鳳宮阻止道。


    “你沒有這個資格,鳳宮先生!”真田眉頭緊皺,冰冷得說道。


    “你說什麽?”鳳宮反問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而我是代表爺爺,鳳宮爺爺的生前誓友來上香這柱,所以你沒有權利阻止,鳳宮先生!”真田冷冷得丟下這句話,拉著花舞去靈堂。


    “哼,囂張的臭小子!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愛上這個女人的,真田弦一郎!”鳳宮秀明盯著真田的背景,緊眯雙眼憤憤得說道。


    將全部行李收拾妥當,放在出租車的後備箱中,花舞向伯母行禮告別後,坐進車內。在車子開動的一瞬,眼淚還是不爭氣得流了下來,真田輕輕得摟過花舞,在她的耳邊喃喃得說道:“你不會孤單,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嗯,謝謝你,弦一郎!”花舞輕聲得答道。依偎在真田的懷中,輕輕得閉上眼睛,任熟悉的景物從窗外飛速得向後掠過。


    別了,廉倉,


    別了,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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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沉痛的一章


    皇帝終於以守護者的姿態出現


    花舞也開始依戀皇帝


    嗯嗯,終於向著比較正常的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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