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包汝文就在蘇氏餐飲做廚子了。


    剛開始,他隻是個小學徒,專們做水台,殺雞殺魚,洗碗掃地。過了兩年,有機會站在案板前配菜,切切剁剁,又是數年光景,才輪到打荷,一水兒累死人的雜活,再慢慢的,能沾手學涼菜,磨啊磨,七八年功夫,才輪著機會站在熱灶台前獨當一麵。


    能在蘇氏餐飲做二十年的人不多,說出去,他也是受過蘇老爺子蘇秋鴻指教的人,雖然沒有請過拜師酒,別人也都默認他學會了兩招蘇秋鴻的手藝。


    自打蘇秋鴻去世,多少年了,沒有人敢跟包汝文嗆過聲,更別提還是蘇若彤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


    他怒而站起,一把揪下頭上白色的廚師帽,狠狠摔在光影可鑒的不鏽鋼台麵上。幾十年的老廚師,臂力自然可觀,十二三斤重的大鐵鍋都顛的動,這一下,台麵兒被砸的發出啪的一聲響動,從桌角到台子上擺的一溜兒鐵盆兒,陣陣發顫。


    “不等你辭!老子不幹了!”


    蘇長青本來還想說蘇若彤兩句,勸包汝文留下,可是包汝文這樣過激的反應,讓蘇長青已經到了嘴邊上的勸留話語咽迴肚子裏。


    包汝文這是摔打給誰看呢?


    蘇若彤的臉色一點兒都沒變,靜靜的看著包汝文。


    別人隻看得出包汝文發狠,她卻看得出來,包汝文是強弩之末,所以才如此激動,借他一百個膽兒,他也舍不得走。


    寂靜了片刻,人群似乎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開口,勸著包汝文。


    “老包,你這麽大個人兒,跟蘇小姐這小年輕置什麽勁兒!”


    “是啊,別強著了,給蘇董道個歉。”


    這兩個勸說的,是包汝文的老同事,也是當年同樣被蘇秋鴻指點過的老廚子。


    “師父,師父您消消氣兒!”跟著包汝文的徒弟兼侄子包小新半真半假的勸著。


    包小新早磨過包汝文離開蘇家了,隻是包汝文不肯答應。包小新想,樹挪死人挪活,擱誰家打工不是打工呢,就是自己出去開個飯館,賺的不比在蘇氏餐飲這走下坡路的館子多?今天包汝文肯說走,不管是不是氣話,包小新心裏都美著呢。


    場麵上一時不上不下的,就等是蘇長青先開口給包汝文一個台階下,還是包汝文自己先抹臉道歉了。


    “爸爸,強扭的瓜不甜,放包師傅走吧!”蘇若彤還是那麽沒有一絲表情,淡淡的開口。


    她清脆的少女音乍現,竟將一堆勸解的嗡嗡聲都壓下去。


    蘇家餐廳,能上灶的廚師有五十多位,以核心的包、盧、李、張四位老廚子為首,各成一派,時而拉幫結拜,時而互相攀咬,縱橫捭闔,時不時地鬧出一些風雲。


    蘇若彤的話,叫其餘三個廚師心中打起小鼓!蘇大小姐是來真的?他們忍不住看向蘇長青,等著蘇長青的表態——亦或是,今天這迴事兒,根本就是蘇長青授意蘇若彤做的。畢竟,這些年老包做的有些事兒,可真的是不太厚道。


    這是不是證明著,蘇長青對後廚,其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不知情?盤算著自己曾經鬧過的那些不體麵的事情,幾位廚子都在心裏一緊。


    “師父,您看都這樣呢,咱們還留著幹什麽呢。”包小新陰陽怪氣的看了看蘇若彤,拉了把怒色未消,茫然初起的包汝文身子。


    “我……”包汝文我了半天,愣是嘣不出半個其餘字兒來。


    “蘇董,老包今天是火氣大了些!人活一世,誰能不犯個錯兒呢!請您多擔待點兒。”李紅星看著蘇長青,訕訕的說道。


    最好這次蘇長青肯寧人息事,不然他李紅星也危險了。


    “是啊!蘇董,都是一輩子的老夥計了,不能在這時候因為一兩句話散夥啊。”


    “老爺子要是在地下知道了,該多難受!”另一人則打起了感情牌。


    以前勾心鬥角,背後使壞,恨不得立刻趕走對方的幾個人,竟然在這時候齊心合力,幫起包汝文說話。


    蘇長青眉心有些發漲。


    其實今天蘇若彤忽然開口說要趕走包若文,他一開始打心眼不同意,仔細想想,竟然覺得還不錯。能以包汝文開刀,讓蘇若彤在蘇氏餐飲初一亮相,就震懾眾人,立下跟腳,其實是招好棋。


    他的味蕾又沒壞,時常品嚐幾位大廚試做的菜色,自然知道包汝文做菜是什麽水準。像包汝文這種手藝的廚子,想要新聘一個並不難。


    倒是蘇若彤立威,錯過今兒這機會,改天就沒了。


    蘇家隻有蘇若彤這一個繼承人。一個無足輕重的廚子和獨一無二的繼承人比,孰重孰輕,一眼便知。


    隻是,如何能夠既趕走包汝文,又不寒了剩下人的心呢?


    就在蘇長青深深思索的時候,廚房門被人推開了。


    一看見門口的陶羨,蘇若彤的手指微微緊了緊,這個有違天道的家夥來幹什麽?


    在蘇若彤奪舍前的修仙世界,陰陽調和,是天道規定好的,不管是男還是女,都從來沒有違反天道還能存於世的。所以她哪兒想過不同性別還能在一起?


    陶羨剛才如此突兀的給她看那種東西,必然因為他就是那種人,覺得自己創的新菜中有菊花和腐什麽的冒犯了他。


    “蘇董,我跟你說個事兒!”陶羨滿臉喜氣!他剛剛接到查理大廚的電話,查理大廚約他見麵,雖然電話裏沒明說,但肯定是要商量跳槽的事情。


    他還有一千種手段沒有施展,查理就乖乖自己跳到碗裏來了。


    約查理見麵,肯定是要談以後的薪水和待遇的,這種事兒,必須要蘇長青也在場同意才行,他就是為這個來找蘇長青的。


    蘇長青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出來怎麽應付包汝文的章程,他抬眼看了看包汝文:“老包,你先迴去歇歇吧,等心情恢複了再說,現在不是談事情的樣子。”


    包汝文就這麽如墜雲霧的,被自己的侄子包小新帶著,迷迷瞪瞪走出蘇氏餐飲大門,今天的討論秋季新菜活動,也停了下來。


    “爸爸,你去吧,我想在廚房裏看看。”蘇若彤一想到陶羨是那種人,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一分鍾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對蘇長青擺擺手,讓他先走,自己留下來。


    蘇長青帶陶羨到了辦公室裏,陶羨才開口,笑眯眯道:“蘇先生,魏氏寰球餐飲的查理大廚聯係我,想要約您和他談談。”


    蘇長青一愣,就知道是說跳槽,連連擺手:“你是說那個查理?不行不行!”


    魏家是他姻親,怎麽能撬親戚牆角呢!這天底下的廚子又不是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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