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易桂華生下李璟檀的時候就晉了妃位,後又誕下六公主李斕毓,本是滿心期待著能繼續冊封,成為當朝第一位貴妃。李煜玄再得愛女,高興得親自擬定了封號“慶”,想著位分和封號一並賜下來作為嘉獎。不料邊境突發戰亂,榮禎帝率領重臣殫精竭慮,邊境和前朝都熬了兩個月才稍為平息。</p>


    結果這一拖,連原定的冊封吉日都已經耽誤了。</p>


    李煜玄有意再擇吉日進行冊封,但戰事剛平,朝政仍然忙得焦頭爛額,事情就全權交到了皇後的手中,再沒有過問。易桂華和慶貴妃三個字失之交臂,便痛定思痛,反而決定向李煜玄表明,感恩皇恩浩蕩,冊封一事可暫時擱置。</p>


    “邊境戰事剛平,宮裏宮外剛平息,百姓和將士們仍在吃苦。嬪妃養育皇嗣,伺候皇上,乃是本分。我若在這個風頭浪尖的時候晉封賀喜,豈不是平白給人落下了口舌,說我居功自傲,肆意妄為?”易桂華每每想起都覺得雖遺憾也值得,她搭著聞鈴的手,得意洋洋地遊走在花叢間,“倒不如借為邊境祈福為由,取消加封一事,好讓皇上一直惦記著他欠了我們母子三人。”</p>


    比起身居高位享受一人之下的榮寵,易桂華情願利用皇帝心中的虧欠和憐憫,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可比慶貴妃這三個字來得可靠。</p>


    聞鈴自豪地說:“主子深謀遠慮,早該擔得起貴妃之位了,隻是不料這事情一拖就……連個封號也沒有了,這才讓姚妃一直目中古人,覺得自己能和主子平起平坐了。”</p>


    易桂華每每想起也有不甘,折下一朵牡丹,端詳著說:“姚既雲也隻能玩點文字的把戲,可膝下無子,任由她害得本宮連封號都沒有,她也不配與我較量。雖然等了這麽些年,好歹也是讓我等來了。人啊都是自私的,總會對別人的好習以為常,慢慢也就忽略你的付出和用心。當年連封號都沒有的委屈,我這次要一並討迴來。”</p>


    “說來也怪,主子,嫻嬪向來與世無爭,今日怎會幫著主子說話了呢?”</p>


    易桂華說:“她到底也受了本宮的庇佑,沒有本宮,她哪能把親生女兒養在自己身邊?溫映池還不算蠢,今日如此,左不過是給本宮一個順水人情,也是為她自己。本宮的位分高了,她作為延禧宮的人,自然也跟著沾光了。”</p>


    禦花園中的一草一木都有精細打理,易桂華賞玩著手中那朵華貴又嬌豔的牡丹,忽聽到有人說:“牡丹可謂花中絕色,可在娘娘麵前,到底還是遜色。”</p>


    易桂華滿意一笑,迴身迎向身後款款走來的人,“沉妹妹說話總讓人舒心,反而顯得我笨嘴拙舌的了。”</p>


    沉蓮說:“娘娘若是嘴笨,讓我如何自處?”</p>


    “你我姐妹之間快別說這些客氣話,”易桂華搖著團扇,稍稍移向沉蓮,“天氣熱,難為沉妹妹心裏還記掛著本宮。”</p>


    沉蓮也自來熟地改口,說:“姐姐願意叫我過來敘話,可是旁人求不來的福氣,我怎有推脫的道理?隻是皇後表姐那兒一時半會走不開,正忙著打點些禮品讓人送給那幾位貴女,以示嘉勉。人來人往的,我又不想讓人跟著,才讓姐姐在這裏久等呢。”</p>


    聞鈴一聽心裏就很不屑,沉蓮成天就將“皇後表姐”幾個字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照她這麽一說,姍姍來遲也是皇後的原因,自己主子在這裏等了好一會兒,是怪不得怨不得了。</p>


    易桂華心裏鄙夷著,臉上卻忽地好奇又憂心道:“皇後娘娘如此費心打點,應該是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吧?我私下也覺得遺憾,妹妹可知道殿下議婚一事,到底是因何擱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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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蓮搖搖頭,說:“表姐和魏姑姑那兒都瞞得一絲不漏,什麽也沒說,隻隱約提過,說太子還是年輕,再等等也不遲,就連我帶進宮的那個婆子,魏姑姑也悄悄把人送出宮去了。表姐可能也怕那些姑娘家被人說閑話,才忙不迭把人打發走了,她向來想得多,我也不好追問什麽。幸好,太子的婚事可以等一等,這頭彩如今就來到四殿下這兒了。”</p>


    “就是為著這件事,我才想當麵感激妹妹呢。虧得有妹妹幫著心疼璟檀那孩子,他才有這樣的福氣。”</p>


    沉蓮不知道,易桂華的本意是想借李璟檀的婚事,給皇後添亂,不管能不能成,她延禧宮總歸不會吃虧,沒想到亂還沒添,東宮的喜事就擱置了。</p>


    “我不過是跟皇後表姐提了一嘴,心裏盼著宮裏能好事成雙,不值得姐姐這樣惦記。其實,以姐姐的地位和才貌,若想給四殿下掙一個好前程,何須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來自作聰明?皇上如此寵愛姐姐,連加封之喜也指日可待,到時可就真的好事成雙了。”沉蓮羨慕道。</p>


    “怎麽?妹妹也從皇後娘娘那兒聽到什麽了?”易桂華盼著能從沉蓮這裏敲出什麽來。</p>


    沉蓮挨近些說:“昨日聽皇後表姐和魏姑姑提起這件事,我也是打心底心疼娘娘,誕下皇子公主於社稷有功,又操勞多年,早值得這個嘉獎了,就給表姐多說了幾句,她今日正要去和皇上提一提,看皇上意下如何。”</p>


    易桂華心中一動,滿含喜悅地說:“我就知道,有妹妹在幫襯著,總是舒心很多。”</p>


    沉蓮卻突然失落地歎息,“我也想聽聽皇上的口風如何,好讓姐姐提前有對策。可姐姐也知道,我是外戚女卷,皇後表姐處事端正心細,總是避諱著。我入宮多日,不怕冒犯說一句,連給自己的表姐夫請個安都不能成,心裏縱然總惦記著姐姐的事情,可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p>


    聞鈴聽了都不禁驚得眼神都慌了一瞬,易桂華多哄了幾句,沉蓮就當真覺得自己也可以攀高枝,且還是萬人之上的高枝。</p>


    易桂華麵不改色,心裏很快就忖度了沉蓮的心氣,心疼地說:“難為沉妹妹為我費神,皇後娘娘也是為妹妹著想。改日皇上來延禧宮了,本宮定會給皇上美言幾句。妹妹和皇後娘娘一般宅心仁厚,皇上若是知道,定會對妹妹另眼相看的。”</p>


    沉蓮反而不以為然,卻又不好明說,“她哪裏是心疼我?連姐姐都明白的道理,皇後表姐若真為我這個做表妹的著想,我也不必找姐姐你吐苦水了。”</p>


    “妹妹的苦惱,我明白了,也定不會置之不理。本宮也盼著能有妹妹的好消息呢。”易桂華邊說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沉蓮的手,迴頭給聞鈴遞了個眼色。</p>


    聞鈴遞上一個凋紋木匣子,並在沉蓮麵前打開,一支鎏金蝴蝶翠玉簪讓人眼前一亮。隻見玉石剔透,金蝶栩栩如生,恍然要追著枝頭的嫩綠飛去。沉蓮被驚得挪不開眼,明知故問:“姐姐這是要做什麽?”</p>


    易桂華拿過匣子遞到沉蓮的手裏,說:“美人也需靠衣裝,妹妹如此姿色,這簪子若能挽在妹妹的頭上,才不枉了這功夫。”</p>


    沉蓮順勢挽了挽耳邊的碎發,眉眼的笑意依然掩蓋不住,收下了匣子。</p>


    聞鈴看著沉蓮得意忘形地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嗤之以鼻,“看她那得瑟的樣子,還真以為自己可以多了不起,就和主子您互稱姐妹。這還沒入了皇上的眼呢,若是哪天真讓她飛上枝頭了,她可就把損所有人都不放眼裏了。”</p>


    “她的確有幾分姿色,”易桂華若有所思道,“後宮也許久沒有添新人了,她如果一心為著我,圓了她的美夢未嚐不可。”</p>


    “主子,沉蓮這種人,心比天高,聽聞昔日連親王都不放在眼裏。您可得當心。”</p>


    易桂華漫不經心地搖著扇子,“她心氣再高,不也是讓我拿捏著?隻要能給皇後添堵,而且能助我一臂之力,什麽人都無所謂。”</p>


    夜裏,永壽宮中燈火通明,穆晏清對著桌上的東西出神了好一會兒,直到顧甯川敲門進來,她的眼神才開始動了動。</p>


    她盯著顧甯川的臉好一會兒,說:“衛淩這個王八蛋,下手真夠狠,你這淤青沒個三五天都不會消退。我看看,身上的傷怎麽樣了?”</p>


    顧甯川立刻後撤了一步,擋下穆晏清的手,帶著幾分調皮,狡猾地調侃道:“主子,我雖是您身邊的奴才,可也架不住您這麽‘上下其手‘啊。”</p>


    穆晏清愣在原地,被氣笑了,隻好作罷。她想起從前跑劇組的時候,不管是當替身還是龍套,磕磕碰碰跟日常便飯似的,可劇組不會有人在意這些不知名的小龍套。她能吃苦且隨遇而安,收工之後就時常和一個劇組的朋友互相幫忙貼膏藥。</p>


    如今看到顧甯川,她總想看看哪裏還有淤青的破皮的,急忙上藥才好。問題是這位作為顏值擔當的公公,怎麽總比自己還在意男女有別?</p>


    “小川你看,”穆晏清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這是皇上讓人送來的東西,全是創傷藥。”</p>


    顧甯川走近了,隨手拿起幾樣看了看,滿不在意地又放迴桌上,說:“咱們這位皇上,也還不至於太絕情。”</p>


    “都這樣誅人心了還不絕情?”穆晏清一聽就覺得離譜,“這個渣男,昨天把你打了今天又暗中送藥來,這不擺明了在警告我們,打也是賞,藥也是賞,我們這條命都給他拿捏得明明白白了。”</p>


    顧甯川疑惑了一瞬,這奇怪的話從穆晏清口中說出來卻也不奇怪了。那雙仍有一點傷痕的眼睛深深看著穆晏清,說:“主子你才明白?”</p>


    穆晏清眨了眨眼睛,淒然苦笑,像是自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接受,如今真的懂了。”</p>


    “這些藥,我會好好收著,好好用,才不枉費了他的心思。”顧甯川挑了幾瓶藥收好,“也不枉費我的心思。”</p>


    “你的心思?”穆晏清抬起頭,“什麽心思?”</p>


    “我若想讓自己的事情更進一步,他也許會是一個更好的突破口。”</p>


    穆晏清還是沒明白,顧甯川怕不是給打傻了。“你是說那個渣男皇帝?他如何會幫你?我看他那個變態的心思,恨不得時時都打你一頓出出氣呢。”</p>


    顧甯川歪頭想了想,問:“主子,你常說起的這個‘渣男‘,是罵人的用詞?什麽意思?”</p>


    穆晏清被他這麽無厘頭地一問,突然語塞,在腦海中的二十一世紀詞匯中搜索了好一會兒,說:“大概……就是罵人沒良心的意思。”</p>


    顧甯川似懂非懂地點著頭。</p>


    “你還沒迴答我,你的想法是什麽?”穆晏清拉迴思緒,繼續追問下去。</p>


    顧甯川神色沉靜,全然沒有剛才玩笑時的輕鬆,說:“主子,若沒有皇上的首肯和認可,我就算能翻遍皇宮,鐵證如山地站在他麵前要證明我顧家的清白,可最終的決定權也全在他一念之間。如果不消解了他對顧家通敵的心結,我想爭得一個清白,隻怕難於登天。”</p>


    很顯然,李煜玄對於顧家的心結,現在都集中在顧甯川身上。顧甯川這個名字出現一次,李煜玄就會想起忠臣武將通敵叛國的事情。皇帝的氣不消,顧甯川就沒可能爭得家人的清白。</p>


    穆晏清迴想起來就明白,李煜玄看到顧甯川來,那種不明所以的較勁和針對,正是顧甯川可以為之一試的突破點。這個自信渣男如今把藥送過來,提醒他們要仰望君恩,不要再自作聰明,可也表現了心裏的餘地,他還不會把事情做絕了。</p>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穆晏清不必多問多說,已經懂了顧甯川的心思。</p>


    顧甯川說:“當下之計,安分守己,用好這些藥,讓他知道我們並無二心,隻要他放下了對我的戒備和痛恨,機會就有了。”</p>


    “演安分守己的戲份,你和我都擅長。”穆晏清對著顧甯川挑眉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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