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麽呢？”</p>
陳循趕到商輅眼前，小聲斥責道：“我舉薦你入閣，就是為了讓你這麽拆我的台的嗎？”</p>
“你知不知道，這些人沒一個好相與的，你今日這番話傳了出去，一旦太後算賬，第一個找的就是你！”</p>
商輅明白，陳循這是恨鐵不成鋼，更是在保護自己。</p>
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嫉惡如仇、想啥說啥，梗著脖子道：“老師您說的學生全然明白，可世事豈能如此。”</p>
“太祖爺有祖製，嚴禁外戚幹政！”</p>
“當今太後能垂簾聽政已經是僭越規製，如今還要安排孫家的人分掌北鎮撫司、親軍衛和後軍都督府。”</p>
“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她想篡位，那也簡單得很！”</p>
說完，整個雅間內都是鴉雀無聲。</p>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要是在朝堂上說出來，第二天商輅就會被滿朝的言官群起而攻之。</p>
而且很多人都聽得出來，商輅這番話的立場，實際上不是站在他們一邊，而是站在了皇帝那邊。</p>
話裏話外，都是在說當今太後幹政太過的問題。</p>
在其餘四名閣老看來，外戚幹政與否，這幹他們什麽事，反正各自都有利益，那就讓孫家的人去幹政好了。</p>
今天之所以聚到一起，正是因為孫氏涉及兵權太重，危及到了六部和內閣的利益。</p>
對今日會議的主題而言，這有些舍本逐末了。</p>
商輅死不悔改，又繼續說道：“無論如何，必不能讓太後此著得逞，如果諸位閣老今日不找個說法出來，臣即刻便去仁壽宮諫言！”</p>
“要是見不到太後，我就去承天門外擊鼓敲鍾！”</p>
陳循聽著他說完，滿腔的怒火漸漸變成了無可奈何，搖著頭笑了，指著他說道：“你啊，你啊！”</p>
“商輅，我喜歡的就是你這點。”</p>
陳循也不再規勸什麽，既然話匣子全都打開了，他也不再藏著掖著，轉身說道：“諸位閣老，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p>
“我看，我們就去仁壽宮走一趟吧？”</p>
王直看著義憤填膺的商輅，心中歎道：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p>
盡管如此，他的麵上還是和顏悅色，笑著挖了一個坑出去，說道：“那好，便依弘載此言。”</p>
這話，聽在陳循耳中有些刺耳。</p>
因為弘載，正是商輅的字。</p>
其餘三人也都沒什麽好說，紛紛頷首。</p>
符合利益，還不用自己出麵，跟著走一趟便是。</p>
成了，內閣這五名閣老的聲名都會更進一步，要是遭到太後一黨群起攻之，實在不行也可以明哲保身，推商輅出去擋槍。</p>
反正最後，是依商輅所言行之。</p>
何樂而不為呢？</p>
約莫半個時辰後，仁壽宮內。</p>
“放肆！”</p>
“內閣的人都幹了什麽事兒，真當哀家全然不知嗎？”</p>
孫若微將剛剛擺到八仙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部掃落在地，食欲全消，她看著跪在地上收拾殘局的宮娥，冷冷道：</p>
“金英，你出去告訴他們，別鬧得太過火了！”</p>
“遵太後懿旨。”</p>
金英出去不久，很快便慌張迴來，連聲道：“閣老們不願離去，五位閣老全都到齊了，還有諸多六科廊的言官，越聚越多。”</p>
孫若微氣急敗壞，一腳踹在正收拾腳下的宮娥身上。</p>
“上次是於謙，這次又是內閣，仗都打贏了，他們不知道迎迴太上皇便罷了，卻還要欺辱哀家這孤兒寡母多久？”</p>
那宮娥不知犯了什麽罪過，就算被踹倒了，也隻顧連忙起身埋頭請罪，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p>
孫若微無計可施，將怒火發泄在仁壽宮的宮人身上，很快又有一人進來，卻是今日上任後軍都督府的孫繼宗。</p>
他風風火火走進來，連行禮也顧不得了。</p>
“太後，有一大批監生聚在承天門外擊鼓議政，都說我孫氏一門幹政太過，言之鑿鑿啊！”</p>
“我已經派西城兵馬司的人去控製局麵了，但擊鼓的監生手持大誥，以祖製為名，不敢製止太過，需要趕緊想個辦法才行！”</p>
孫若微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了，與宮娥要了盞茶，冷笑道：“這是內閣的五位閣老們，在向哀家耍他們的手段呢！”</p>
“罷了，罷了！”</p>
孫若微本來也隻是想試探性的看看行不行，沒想到內閣的反應如此激烈。</p>
如果撕破臉破，便有些得不償失了。</p>
“金英，你且出去告訴內閣的閣老們，就說哀家依了，親軍衛下一任的指揮使不由我孫氏一門擔任，叫他們看著辦吧！”</p>
孫繼宗想了想，詫異道：“若是按順位接任，下一任的親軍衛指揮使就該是老國丈汪泉，他可是汪皇後的太爺。”</p>
“汪泉做了親軍衛指揮使，於我們不利啊。”</p>
孫若微冷哼一聲，直視他道：“你以為哀家現在有什麽辦法？內閣都堵到家門口來了！”</p>
“現在如果不先把這些內閣的人穩住，叫他們那些門生繼續鬧下去，你這個後軍都督府的指揮使都沒得做！”</p>
孫繼宗見妹妹下了逐客令，話中對自己多有不滿，雖然心中有些話，卻也實在不好多說。</p>
畢竟兩人雖然曾是兄妹，親密無間，現在的地位卻是天壤之別。</p>
他隻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迴去了。”</p>
孫若微看也沒看他一眼，澹澹道：“迴去吧，管好咱們家那些小輩後生，多事之秋，不要讓他們再給哀家惹事了！”</p>
孫繼宗一怔，沒說什麽，轉身走了。</p>
......</p>
太後意欲讓孫氏一門獨掌錦衣衛親軍，京師禁軍及城防軍，這幾乎是京城全部的兵權所在。</p>
皇帝沒有吭聲，坐著看戲，內閣坐不住了。</p>
內閣坐不住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們代表的文官集體利益受損。</p>
兵權，這可是所有人都在盯著的香饃饃。</p>
這次孫繼宗執掌後軍都督府，幾乎將畿輔兵權盡握於手，再讓孫紹宗去接任親軍衛，豈不是兵權全在孫家。</p>
</p>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p>
在文官眼裏，皇帝這道敕諭明顯有擺爛的嫌疑，但是他們不行。</p>
他們這些在朝的要是擺爛了，下邊都看著呢，如果你在朝廷裏沒有利益所得，很快就會有人上來取而代之。</p>
當官兒，誰不想啊！</p>
尤其是兵部的官員，北京保衛戰以後，兵權眼見就要通過於謙流入他們手中。</p>
這時候，突然被孫氏一門截胡，誰樂意？</p>
最終，迫於內閣的激烈反對，孫若微隻好退而求其次，讓孫繼宗去執掌後軍都督府，孫紹宗繼續執掌北鎮撫司。</p>
如此一來，親軍衛的指揮使一職便是空缺出來。</p>
在各方利益的權衡下，被朱棣安插到親軍衛做指揮同知的老國丈汪泉，一不小心成了下一任的親軍衛都指揮使。</p>
禁軍的兵權雖然暫時未被孫氏染指，但問題是，卻也沒有成功流入內閣，反而讓“擺爛”的新皇帝撿了個便宜。</p>
陳循趕到商輅眼前，小聲斥責道：“我舉薦你入閣，就是為了讓你這麽拆我的台的嗎？”</p>
“你知不知道，這些人沒一個好相與的，你今日這番話傳了出去，一旦太後算賬，第一個找的就是你！”</p>
商輅明白，陳循這是恨鐵不成鋼，更是在保護自己。</p>
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嫉惡如仇、想啥說啥，梗著脖子道：“老師您說的學生全然明白，可世事豈能如此。”</p>
“太祖爺有祖製，嚴禁外戚幹政！”</p>
“當今太後能垂簾聽政已經是僭越規製，如今還要安排孫家的人分掌北鎮撫司、親軍衛和後軍都督府。”</p>
“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她想篡位，那也簡單得很！”</p>
說完，整個雅間內都是鴉雀無聲。</p>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要是在朝堂上說出來，第二天商輅就會被滿朝的言官群起而攻之。</p>
而且很多人都聽得出來，商輅這番話的立場，實際上不是站在他們一邊，而是站在了皇帝那邊。</p>
話裏話外，都是在說當今太後幹政太過的問題。</p>
在其餘四名閣老看來，外戚幹政與否，這幹他們什麽事，反正各自都有利益，那就讓孫家的人去幹政好了。</p>
今天之所以聚到一起，正是因為孫氏涉及兵權太重，危及到了六部和內閣的利益。</p>
對今日會議的主題而言，這有些舍本逐末了。</p>
商輅死不悔改，又繼續說道：“無論如何，必不能讓太後此著得逞，如果諸位閣老今日不找個說法出來，臣即刻便去仁壽宮諫言！”</p>
“要是見不到太後，我就去承天門外擊鼓敲鍾！”</p>
陳循聽著他說完，滿腔的怒火漸漸變成了無可奈何，搖著頭笑了，指著他說道：“你啊，你啊！”</p>
“商輅，我喜歡的就是你這點。”</p>
陳循也不再規勸什麽，既然話匣子全都打開了，他也不再藏著掖著，轉身說道：“諸位閣老，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p>
“我看，我們就去仁壽宮走一趟吧？”</p>
王直看著義憤填膺的商輅，心中歎道：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p>
盡管如此，他的麵上還是和顏悅色，笑著挖了一個坑出去，說道：“那好，便依弘載此言。”</p>
這話，聽在陳循耳中有些刺耳。</p>
因為弘載，正是商輅的字。</p>
其餘三人也都沒什麽好說，紛紛頷首。</p>
符合利益，還不用自己出麵，跟著走一趟便是。</p>
成了，內閣這五名閣老的聲名都會更進一步，要是遭到太後一黨群起攻之，實在不行也可以明哲保身，推商輅出去擋槍。</p>
反正最後，是依商輅所言行之。</p>
何樂而不為呢？</p>
約莫半個時辰後，仁壽宮內。</p>
“放肆！”</p>
“內閣的人都幹了什麽事兒，真當哀家全然不知嗎？”</p>
孫若微將剛剛擺到八仙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部掃落在地，食欲全消，她看著跪在地上收拾殘局的宮娥，冷冷道：</p>
“金英，你出去告訴他們，別鬧得太過火了！”</p>
“遵太後懿旨。”</p>
金英出去不久，很快便慌張迴來，連聲道：“閣老們不願離去，五位閣老全都到齊了，還有諸多六科廊的言官，越聚越多。”</p>
孫若微氣急敗壞，一腳踹在正收拾腳下的宮娥身上。</p>
“上次是於謙，這次又是內閣，仗都打贏了，他們不知道迎迴太上皇便罷了，卻還要欺辱哀家這孤兒寡母多久？”</p>
那宮娥不知犯了什麽罪過，就算被踹倒了，也隻顧連忙起身埋頭請罪，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p>
孫若微無計可施，將怒火發泄在仁壽宮的宮人身上，很快又有一人進來，卻是今日上任後軍都督府的孫繼宗。</p>
他風風火火走進來，連行禮也顧不得了。</p>
“太後，有一大批監生聚在承天門外擊鼓議政，都說我孫氏一門幹政太過，言之鑿鑿啊！”</p>
“我已經派西城兵馬司的人去控製局麵了，但擊鼓的監生手持大誥，以祖製為名，不敢製止太過，需要趕緊想個辦法才行！”</p>
孫若微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了，與宮娥要了盞茶，冷笑道：“這是內閣的五位閣老們，在向哀家耍他們的手段呢！”</p>
“罷了，罷了！”</p>
孫若微本來也隻是想試探性的看看行不行，沒想到內閣的反應如此激烈。</p>
如果撕破臉破，便有些得不償失了。</p>
“金英，你且出去告訴內閣的閣老們，就說哀家依了，親軍衛下一任的指揮使不由我孫氏一門擔任，叫他們看著辦吧！”</p>
孫繼宗想了想，詫異道：“若是按順位接任，下一任的親軍衛指揮使就該是老國丈汪泉，他可是汪皇後的太爺。”</p>
“汪泉做了親軍衛指揮使，於我們不利啊。”</p>
孫若微冷哼一聲，直視他道：“你以為哀家現在有什麽辦法？內閣都堵到家門口來了！”</p>
“現在如果不先把這些內閣的人穩住，叫他們那些門生繼續鬧下去，你這個後軍都督府的指揮使都沒得做！”</p>
孫繼宗見妹妹下了逐客令，話中對自己多有不滿，雖然心中有些話，卻也實在不好多說。</p>
畢竟兩人雖然曾是兄妹，親密無間，現在的地位卻是天壤之別。</p>
他隻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迴去了。”</p>
孫若微看也沒看他一眼，澹澹道：“迴去吧，管好咱們家那些小輩後生，多事之秋，不要讓他們再給哀家惹事了！”</p>
孫繼宗一怔，沒說什麽，轉身走了。</p>
......</p>
太後意欲讓孫氏一門獨掌錦衣衛親軍，京師禁軍及城防軍，這幾乎是京城全部的兵權所在。</p>
皇帝沒有吭聲，坐著看戲，內閣坐不住了。</p>
內閣坐不住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他們代表的文官集體利益受損。</p>
兵權，這可是所有人都在盯著的香饃饃。</p>
這次孫繼宗執掌後軍都督府，幾乎將畿輔兵權盡握於手，再讓孫紹宗去接任親軍衛，豈不是兵權全在孫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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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p>
在文官眼裏，皇帝這道敕諭明顯有擺爛的嫌疑，但是他們不行。</p>
他們這些在朝的要是擺爛了，下邊都看著呢，如果你在朝廷裏沒有利益所得，很快就會有人上來取而代之。</p>
當官兒，誰不想啊！</p>
尤其是兵部的官員，北京保衛戰以後，兵權眼見就要通過於謙流入他們手中。</p>
這時候，突然被孫氏一門截胡，誰樂意？</p>
最終，迫於內閣的激烈反對，孫若微隻好退而求其次，讓孫繼宗去執掌後軍都督府，孫紹宗繼續執掌北鎮撫司。</p>
如此一來，親軍衛的指揮使一職便是空缺出來。</p>
在各方利益的權衡下，被朱棣安插到親軍衛做指揮同知的老國丈汪泉，一不小心成了下一任的親軍衛都指揮使。</p>
禁軍的兵權雖然暫時未被孫氏染指，但問題是，卻也沒有成功流入內閣，反而讓“擺爛”的新皇帝撿了個便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