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軍政部長接著把麵孔一板,披上大衣,穿過花園,直奔會客室。隻見煙霧騰騰,人們三三兩兩在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麽。一見何應欽到,陳果夫搶上前道:“部長先生,有什麽消息麽?”


    “有的有的。”這個軍政部長咧咧嘴,往中間一站,“各位!今天國會,並將軍事委員會之常務委員由五人增至七人,由馮玉祥及其他常務委員主持軍事委員會,又議決由兄弟主持軍隊之調動。剝奪張學良的一切官職,並交軍事法庭懲辦,其所率軍隊概歸軍委統率指揮。”


    “這個……”陳布雷張口結舌。


    軍政部長又道:“國府將於明天頒令取消張學良代西北剿匪總司令及其他一切職務。還有,蔣夫人同孔庸之先生,已從上海動身,就乘快車來南京。”


    “部長先生,”陳布雷聲音都變了樣:“對於西安方麵,還沒有什麽消息麽?”


    “這個,”軍政部長略一沉吟,大聲說道:“有關西安的消息很多,恐怕大家都知道了。有人說,叛兵把省公安局長錠死在門上。有人說,共產黨已經占領西安,並且在城裏燒搶,還把紅旗升在城門上。”


    “是嗎?……”


    軍政部長接著說:“也有人說,全部的東北軍、西北軍成為土匪,到處搶劫殺人,張學良要求八千萬去贖蔣委員長。莫斯科在援助張學良,而張學良也是一個共產黨,是一個鴉片鬼,一個胡匪,在無線電播音中報告他殺害蔣委員長的方法與目的……”


    這個軍政部長這番報告,可把大家嚇傻了。半晌,陳布雷強自鎮定,問道:“部長先生,到底西安成個什麽樣子呢?到底委員長的安全又怎麽樣呢?”


    “這個我很抱歉!”這個軍政部長作憂鬱狀道,“是啊,人家把我們中國當成一個瘋人院了!”


    “各位!”傳出一聲巨聲,馮玉祥排開眾人,站了出來。激動地說道,“誰說中國是個瘋人院?我看中國老百姓倒並沒有瘋,瘋的卻是我們這批人。各位想想,局勢這樣嚴重,委員長已經被扣,而對方隻不過要求抗日,為什麽我們不能夠派人去同張、楊他們談判抗日,偏要調兵遣將外加飛機去轟炸?”


    “是呀!”眾道。


    “這不是明擺著要把蔣委員長置於死地,使國內大亂,讓敵人入侵中國通行無阻,讓日本人全部占領我中國麽?”馮玉祥慷慨激昂,一針見血說出要害。


    冷不防角落裏有人冷笑道:“你老馮同蔣委員長的感情並不見得好,為什麽這麽說話?”


    馮玉祥拍拍巴掌叫道:“請說話的站出來,我馮某人明人不做暗事,不喜歡冷言冷語。我同蔣介石感情是不大好,但大家更清楚我同他感情不好的原因完全為了國事。我主張全力抗戰,他要先剿後抗,這問題到今天還沒統一。”


    “是呀!”有人說道。


    馮玉祥接著道:“但這並不妨礙我反對討伐張、楊保障蔣的安全,因為今天的問題是槍口向外!我們要有一點人性,就會明白如果真的轟炸起來,真的大打起來,老蔣還會有活命麽?他如果有個三長兩短,”馮玉祥大叫,“大家想想,中國是個什麽局麵?”


    空氣凍結著,大家在心頭同意他的話。何應欽堆下一臉笑道:“馮先生說的是,但討伐張、楊派機轟炸是大家集體的決定,而且西安情況不明,委員長的安全問題……”


    “各位!”馮玉祥把棉襖領的風紀扣一拉,然後雙手猛地向外一攤,氣憤憤說道,“剛才大家都聽到敬之先生的報告,大家在外麵也聽到過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謠言,西安真的是信息不通、情況不明嗎?那我倒要問問,如果西安真是一切消息斷絕,張、楊等十幾個人的聯名通電,我們怎樣收到的?”


    這個軍政部長:“這個誰也沒有想到。”


    馮玉祥暴跳如雷:“我要問,為什麽政府不讓全國報紙刊登張、楊的八項主張?為什麽京滬平津各大報,都受到警告,不準登載真實新聞?”


    “沒有的事!”這個軍政部長也來一個雙手一攤。


    “沒有的事?”馮玉祥從口袋裏掏出一份“大公報”來:“瞧!上麵登得明白:‘誰登載來自西安的消息,就立即被捕槍決!’這是什麽意思?我還要問的就是這個!……諸位,請想想,我們現政府到底要幹什麽?”


    這個軍政部長眼看自己下不了台,隻好淡淡地笑道:“馮先生是熱血軍人,是一向有名的,我們也該把他的意見提到會上討論討論。不過委員長的安全問題,恐怕很難說清。這個問題誰都知道,委員長是絕對反對共產黨的領袖,而扣留他的張、楊二人卻是我們敵人的朋友,即使目前委員長的生命不致於受到威脅,誰能擔保明天又將如何?”


    馮玉祥:“這完全是不會的!”


    這個軍政部長:“老古話說得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委員長如今是在**的控製下,誰敢擔保他一定會安全歸來?”何應欽也聲色俱厲地,“無論為國家、為統一、為救領袖,我們一定要討伐!一定要派飛機去轟炸,炸他個人仰馬翻!”


    “不行,絕對不行!”馮玉祥大聲疾唿,“如果派飛機轟炸,炸彈不認人,誰知道掉下來炸死了誰?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嗎?如果炸死了領袖,以致使中國大亂,我要問間,誰敢拍胸負責!”


    大廳上鴉雀無聲。


    “誰敢負責!”馮玉祥大叫道,“如果沒有人敢負責,就證明決定炸西安是個笨蛋之舉,絕對使不得!使不得的事情更做不得!”


    空氣異常緊張,有人心中叫好,有人咬牙切齒。何應欽突地開口道:“至於軍事問題,大會既然交給兄弟負責,那到說一切問題也該兄弟來負責!”


    馮玉祥指指參謀總長程潛高聲說道:“嚴格講來,軍事應該歸參謀總長管才對!不過這個不提了,現在軍事既然歸敬之先生管,我馮煥章就要請求你這個軍政部長先生,為兔使生靈塗炭,為免使領袖遭難,我可以向你叩頭,請你別派飛機去炸!絕對不應該派飛機去炸!”


    這個軍政部長見馮玉祥義正辭嚴,不好意思、也沒有理由駁他,心想先把他的熱勁兒撲一撲才好。於是冷冷地問道:“煥章先生,那您有什麽高見?”


    “我?”馮玉祥慘然一笑,“我能有什麽高見?我剛才迴複了張、楊一個電報,此刻我拿出來讀給各位聽聽,我的話對不對?”


    “那你就念一下好了。”這個軍政部長無力地說道。


    馮玉祥咳一聲嗽,掏出本子來念道:“西安張漢卿世兄惠鑒,密。頃讀通電,敬悉留介公暫住西安,莫名駭異,介公力圖自強,人所共知。政治軍事逐漸進步,如國事已真統一,外交已真正不屈,綏遠之戰中央軍隊抗敵,皆昭然人耳目。”


    “說的還斯文,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個軍政部長說道。


    “這個……我還接著念下去了。當此外侮日深,風雨飄搖之際,惟吾人和衷共濟,同一挽國難,猶恐計慮不周,豈容互生意見?致使國本動搖,茲為世兄計,特敘鄙意如下:一、請先釋介公迴京,如世兄駐軍陝甘,別有困難,以及有何意見,均可開誠陳述;二、如有顧慮,祥當約同誌多人,留居貴處,以為釋迴介公之保證;”


    “好!那下麵呐?”眾道。


    馮玉祥接著道:“三、處事貴有定見,萬勿因他人之挑撥離間,致傷感情,致傷國本。祥以年歲較長,更事較多,老馬識途,決無有誤於尊事;四、總之,若能解除誤會,與介公共商國事,則一切為難之處,俱可迎刃而解。於公於私,兩有裨益,至於明令處分之事,隻要世兄能將介公釋迴,則中央諸友,無不可設法挽迴也。”


    “是這麽迴事!”有人道。


    馮玉祥接著道:“世兄明達,當能鑒及,掬誠奉告,惟乞明察,並盼賜複。”馮玉祥讀完,把記事冊往口袋一放,掌聲中他嚴肅地喝道,“我的意見就在那個電報裏說清楚了,現在我提議絕對不準飛機轟炸西安!”


    “讚成!”有人舉手。


    “諸位!”這個軍政部長鐵青著臉,“軍令如山,上午決定派飛機轟炸的命令已經發出,已無法挽迴了,領袖也不例外隻有聽天由命了!”


    “諸位大員!”馮玉祥大聲疾唿,“局勢緊急,西安絕對不能轟炸!這批飛機還是祝壽捐獻的,現在拿來製造中國內亂,豈非笑話,簡直痛心!我絕對反對轟炸!”


    “這是決議!”這個軍政部長也大聲說道,“我們無權擅改決議案,決議如此,非炸不可!”


    客廳墮頓時亂哄哄起來,七嘴八舌,有罵有叫。但馮玉祥態度堅決,義正辭嚴,這個軍政部長終於不能不讓步,笑了笑下令道:“叫空軍隻炸西安城外,不得在城內投彈。”


    馮玉祥大聲道:“不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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