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站在林子邊緣的一位闖軍士兵在寒風中短促的唿出了一口熱氣。他畏畏縮縮的躲在樹幹的後麵,希望以此來規避掉一些自北向南的寒風。</p>


    雪霜早已在他的頭盔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護膜,他露在外麵的些許發絲也凍的和霧淞差不了多少。</p>


    “真冷啊。”那士兵一麵說著,一麵顫顫巍巍地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舊棉衣。其實按理而言他們的新棉絮早就要發下來了,這是闖王親自對著田見秀吩咐的。但是由於他們是白廣恩的隊伍自然有些不同——他們要交錢。</p>


    是的,白廣恩手下的大小將官不約而同的都從這小小的棉絮之中發現了商機。其中一位百戶甚至還放出狠話來講:‘不交夠銀子的!今年冬天就和那些牲畜一起扛吧!’</p>


    在這樣的混亂風氣下士兵們沒有辦法,他們為了這年冬天可以挺過去紛紛上前交錢。而這一位被外派出來的哨兵則恰好是沒有銀子可以交的那一批。</p>


    也幸好是孫傳庭當年給他們采購的棉絮耐造,不然他今年冬天搞不好就要倒斃在這茫茫大雪之中了。</p>


    “吱嘎,吱嘎。”在又站立了兩柱香後這位士兵實在是頂不住了,他帶著自己被凍僵了的身子以及滿是凍瘡的麵頰向著林子的深處緩緩走去。但這位士兵在逐漸消失在林子裏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在他剛剛所監視的那一片皚皚雪原中有了些許動靜。</p>


    “唿…真nmd冷啊。”一位明軍夜不收從雪地裏麵探出頭來。盡管左晉在棉衣上麵並沒有虧待他們,但仍誰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下趴上一段時間都會如此的。</p>


    “行了,小聲一點。那家夥才剛走。”在其身旁披著一襲白色袍子的另一位夜不收一麵小聲說著,一麵探出頭去張望。</p>


    “趕緊走。”隨著那張望的夜不收揮了揮手,在他們身後的一大片雪地都動了起來。十來個身披白袍的明軍士兵霎時間便活動了起來。</p>


    “哎!老劉!這邊,這邊。”熱情唿喚那一位闖軍士兵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篝火邊。那明亮的火光在這夜色之中顯得格外亮眼。</p>


    “孫亮呀,我想了想咱們還是抵當些東西先給那百戶交上去吧。”被喚作老劉的闖軍士兵一麵搓手,一麵趕緊將滿是積雪的甲胃卸下站在了篝火邊上。</p>


    “哎…我倒是也想啊。”孫亮歎了一口氣,苦惱的說道。“那狗娘養的東西要收咱們二兩銀子,可是這山窮水盡的我們去那裏拿這二兩銀子呀。”</p>


    “是啊,是啊。”其餘圍坐在篝火邊上的士兵紛紛點頭到。</p>


    “我這裏有四文銀子,還有個首飾。這首飾是我婆娘嫁給我的時候的嫁妝,應該也有個一二兩。咱們大家再湊一湊,總歸是能湊出來的。不然這個冬天,咱們恐怕是要沒幾個弟兄呀!”為人寬厚的老劉用被凍的發紫的一雙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簪子來。</p>


    “這怎麽行呢?”孫亮趕忙阻止道,其他的幾個弟兄也紛紛伸出手去拒絕。</p>


    “劉大哥呀,這東西是你那死去的婆娘唯一給你剩下的東西了。弟兄們再苦再累也不能拿你這個東西去換呀!”一位年紀稍小的士兵趕忙說道。</p>


    “唉……”那老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在他眼睛中的眼淚霎時間便打起了轉轉。“你說咱們的命怎麽就那麽的賤呢?”</p>


    “以前當百姓的時候那些個鄉長欺壓咱們,後來當了兵這些百戶又盤剝咱們……”一邊說著,這位老劉一邊沉沉的坐在了倒下的爛木根上麵。這個滿臉黝黑的漢子在曾經又何嚐不是一個渴望通過自己勞動養活自己一家人的壯小夥呢?</p>


    “唉……誰叫咱們命數不好呢?”坐在老劉一旁的孫亮一麵搖頭,一麵歎氣到。“可憐啊,可憐啊……”孫亮沉默了半響,但也隻憋的出這幾句話來。他們的生命早在一出生時便似乎注定了一樣,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的兒子隻能打洞。</p>


    “唉,要我說還不如……”老劉的話語突然頓住了,他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孫亮的身後。仿佛那裏有什麽噬人的妖魔一般。</p>


    “明……”還不待老劉說出下一個字來,一隻凍的叫人的發顫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p>


    “不許動,不許聲張!”伴隨著這聲音顯出身來的是一個明軍總旗模樣的男人。對方身著一身甲胃,而在甲胃之外還裹上了一襲白袍。</p>


    “大家都是窮苦人,我也就不為難各位。但我也希望各位不要為難在下,明白了嗎!”那明軍總旗將手中的雁翅刀向著孫亮身側的木頭便擲去,頃刻間那爛木便為刀刃所貫穿。</p>


    “嗯!嗯!嗯!”被控製住的諸位闖軍士兵連忙點頭如搗蒜。</p>


    “第一,你們是誰的部下!”明軍總旗坐在了孫亮的身側,將身子往那搖曳著的篝火邊靠了靠。</p>


    “我們是白光恩,白總兵的部下。”孫亮顧忌到手下諸位弟兄的生命連忙說道。</p>


    “白廣恩?”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那矮瘦的男人一臉不善的向著火堆中啐了一口口水。他叫做焦二,當初就是他一手負責捉捕白廣恩的事宜。在潼關之亂的時候他躲在一處臭水溝中得以求得一條活命,但他的部下卻死的幹幹淨淨。</p>


    “嗯。”焦二點了點頭,他隨後又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們的中軍大營在那裏。白光恩的營帳和那些老闖軍的是不是分開的?”</p>


    “我們的中軍大營在……”孫亮的話還沒有說完,在遠處的一聲唿喚便傳入到眾人的耳朵之中。闖軍的那位百戶帶著人過來查崗了。</p>


    “嗯?”焦二揮了揮手,其手下的諸位士兵旋即便向後隱藏了起來。而他則是別有用心的看了看其身旁的孫亮。</p>


    “你可以喊兩句,就說這裏有明軍夜不收。”焦二抽出手中的刀刃不懷好意的開著玩笑,其語氣之中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你就算是喊,老子我也能先殺了你。</p>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還未等孫亮說完,焦二便徑直穿過眾人躲到他們身後的灌木叢裏麵去了。</p>


    “你們這裏什麽情況!”那百戶剛上來便惡狠狠的踹了孫亮一腳。“誰tm讓你們點火的!說!”</p>


    “是…是…我。”看著被一腳揣在地上哀嚎的孫亮,在其一旁的老劉趕忙站出來擔罪到。</p>


    “nmmd!我說一個一個的怎麽不肯交錢,原來是早有打算啊!”百戶的語氣趾高氣昂,他以一種掃視畜牲的眼神掃視著在場的諸位底層士兵。“生火,你們知道夜間生火是什麽罪名嗎!這是通敵!”</p>


    “大人,我們這沒有棉衣。這也是沒有辦法呀,在不……”</p>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另一位士兵的解釋。</p>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你們既然違背軍規,就不要怪我寧某人不講情麵了!”</p>


    “百戶,百戶我這還有些銀子。”見到那百戶身後的幾位士兵說話見便要上來,老劉趕忙將手中的簪子托出。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簪子呈現出琥珀色的色彩來,看上去漂亮極了。</p>


    “嗬,還有簪子?”寧姓百戶冷笑了兩聲,他走上前去將那簪子拿起上下打量著那玩意。“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有的簪子?劫掠百姓罪加一等!來人帶走!”</p>


    “別啊。”隨著這一聲聲音的落下,焦二緩緩從陰影之中顯出身來。</p>


    “你是誰!”見著一位陌生打扮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寧姓百戶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會是隔壁田見秀的部下吧?寧姓百戶在心中暗付。</p>


    “你們沒有告訴他嗎?”焦二疑惑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孫亮。在看見對方那痛苦且慌張的表情之後,焦二旋即了然。</p>


    “我是明軍夜不收呀。”焦二冷笑著對著眼前那百戶走去。</p>


    “快……”眼前百戶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柄尖刀透過他的背部從身前的胸腔插出。早在他訓斥那些底層士兵的時候,焦二手底下的諸位士兵便摸到他們身後的灌木叢裏麵去了。</p>


    戰鬥幾乎是在瞬時結束,毫無防備的巡視部隊頃刻間便為明軍夜不收所清掃幹淨。而在不遠的過去,他們還曾是所謂的同袍。</p>


    “簪子啊,蠻不錯的。”焦二撿起那百戶手中攥著的簪子,那小東西上麵還銘刻著花紋。“你的?”焦二望向手足無措的老劉問道。</p>


    “是……”</p>


    “也就看上去漂亮。”焦二擺了擺手,旋即把那簪子丟在老劉的身前。“自己好好收著,以後討婆娘開心去。”</p>


    “起來!別擱著裝死。”焦二一麵說著,一麵將倒在地上的孫亮拉起。“帶我去找白廣恩的營帳!”</p>


    “是,是,是。”孫亮見到裝死不成功隻好悻悻的站起身來說道。</p>


    “滑頭。”焦二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前孫亮的後背,他眯縫著一雙眼睛自誇到:“老子以前在孫督師手下當親衛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那裏呢!在這裏和我耍滑頭。”</p>


    “是,小的知錯、小的知錯。”孫亮撓了撓後腦勺說道。如果說之前他還算是有些抵觸的話,現在他倒是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p>


    “各位大人是?”孫亮一麵在前麵帶路,一麵小聲的打聽到。</p>


    “怎麽?還套起我們的話來了?”焦二故做出一副嚴苛的表情說道。“這邊上的人可不少,你要是再瞎打聽就不要怪我了。”</p>


    “是、是、是。小人知錯,小人知錯。”</p>


    “不過告訴你也沒有關係。”在看見孫亮那慌張的表情之後,焦二不由得微微的笑了笑。“我們是左總兵的部下,是來捉拿叛徒的......”</p>


    明軍的夜不收在半夜才陸續開始返迴,這些為黑熊一手訓練出來的夜貓子們精的厲害。他們三下五除二的便摸清楚了白廣恩部的全部部署,就連白廣恩中軍大營的位置都被他們相繼匯報了上來。</p>


    “黑熊這個家丁沒有白當啊。”左晉站在城牆之上對著身旁一身戎裝的孫守道說道。</p>


    “可不是嘛,當初高橋潰敗。這家夥要是沒點東西,早就被滿韃子拿去穿串串了。”孫守道站在一旁打趣到。</p>


    “嗯。”左晉點了點頭,他目視著身側的孫守道眼睛之中閃爍出不一樣的光芒。“這一次就拜托你了。”</p>


    隨著鄭嘉棟手底下人馬的陸續來報,留給他們用以突襲的機會已經所剩無幾了。就在今天清晨,由李自成集結南麵闖軍的主力已經兵出渭南。如果讓那一支隊伍和眼前的田見秀部再匯合,那麽左晉他們便要獨自麵對一支足有三萬人的大軍了。</p>


    “放心吧。”臨到出頭,這不像是左晉在安慰孫守道,倒像是孫守道在給左晉打氣一樣。“當年遼西那樣的環境我都可以活著迴來,這一次不過是去襲營而已。左總兵你就等著吧。”</p>


    “嗯。”左晉點點頭,沒有繼續說話。在沉默之後孫守道緩緩走下了城樓,而在城下的則是左晉手中的最後三千可戰之兵了。</p>


    左晉目視著孫守道的背影,他忽地感受到一種無助感。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無所依靠,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突然有些憤恨,他在憤恨自己為什麽還未從渭南所受的傷中恢複過來。由於腿上的傷口,讓左晉策馬還行,但要是近身搏鬥那可是要了老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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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跟隨在焦二身後一同入城的孫亮正一臉驚訝的看著這一支隊伍的風貌。這是孫傳庭出兵河南最後剩下的三千人馬了,也是西安附近最後剩下的可戰之兵了。</p>


    由於左晉在秦王府和西安武庫中搜羅出不少的甲胃,而且為了這一次行動他還特地將其餘四千守城明軍的甲胃抽出一部分提供給這三千人馬使用。所以出現在孫亮眼前的是極為罕見的全裝士兵,說來可笑這樣全裝的人馬在陝西隻有兩支。</p>


    一支是眼下左晉所臨時拚湊出來的,而另一支則在是李自成手下。</p>


    “出兵!”伴隨著孫守道的一聲命令,這一支三千人馬旋即兵出西安。在他們身後的是熄暗的西安城,而在他們前麵的則是茫茫的大雪。</p>


    現在是崇禎一十七年的一月二十一日,而依照幹支紀元來看今年的年份喚作——甲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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