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個很簡單的小女人，在家當姑娘三十年，母親從沒有過多的責罵過。燕子他們兄妹五個，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身下還有兩個弟弟。燕子從小就非常懂事，喜歡圍著媽媽轉，無論媽媽做什麽她都會在一旁看得認真、學得仔細。所以，大部分家務事燕子都會做，並且做的非常好，上學的時候學習又好。同齡的人和同學都佩服她心靈手巧。隻是因為她額頭寬，锛頭大，說她像電影《紅岩》裏的“蘿卜頭”，所以，好多大人都叫她“蘿卜頭”。從此，自卑感在她心裏就生了根，覺得自己是世界最難看的人。所以，她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露麵，她怕別人看不起她、嘲笑她锛頭。即使和同學、朋友出去，也是躲在角落裏，從不張揚。所以，她無論做什麽都盡自己所能，盡力做到最好。以此來掩蓋自己的自卑心，讓別人知道我雖然醜，但我樣樣能。其實燕子的內心很脆弱，經不起一點點打擊。
就說分居吧，對燕子來說已經是天塌式的重創了。因為在燕子心裏，男人就是天。男人沒有了，天就塌了。燕子不知道今後該怎樣生活或者說是怎樣的活著。燕子的軟弱，甚至是懦弱，讓母親很是擔心。所以，自從離家出來以後，燕子就一直帶著兒子住在母親家裏。燕子的父母都是明白人，懂事理，對燕子的離家他們並不讚同，但燕子不說他們也就不問。
燕子的爸爸是建國前的老幹部，身材魁梧，一米七五的個子，雖然已接近古稀之年，但是走起路來腰不彎背不駝，還是老幹部活動中心的門球隊員呢。梳著背頭，有點拔頂，鼻梁上架著一副度數不高的近視眼鏡。爸爸平日少言寡語，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爸爸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和鋼筆字；每年春節都會有人找爸爸寫春聯，爸爸為此樂此不彼。特別是爸爸的空心字寫的那叫絕，無論從哪裏下筆在哪裏收筆，字的間架結構安排的都很得當，無論是橫豎還是撇捺都遒勁有力，運筆的線條無論是粗細還是力度都恰到好處。爸爸可是當地的八大筆杆之一啊！爸爸還會畫畫，畫的鳥放到林子裏會“飛”，畫的花栽在盆裏就能“開”，畫的魚放到水裏就會“遊”；爸爸還略通俄、日語，會簡單的對話；曉知中醫。知道爸爸這些，一定以為爸爸是個大學生吧？其實爸爸隻是小的時候讀過三年私塾。爸爸有這麽多知識，完全是因為爸爸聰明好學，又特別喜歡看書，所以爸爸經常說自己是生不逢時而耽誤了學業。爸爸對燕子她們兄妹五個的學習要求非常高，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有所成就。燕子記得小時候，家裏生活比較困難，為了節省開支，爸爸給他們兄妹五個買白紙釘本子，每天下班迴來的首要任務，就是為她們姊妹五個給本子打上學校要求的格子，什麽中方格、田字格、甚至作文本都要打格子。爸爸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打完格子還要給他們削鉛筆，因為他們削不好會斷鉛，爸爸說那樣很浪費，所以給他們訂本子、打格子。小鉛筆就成了爸爸家務事了。爸爸對燕子他們兄妹五雖然要求很嚴，但很愛他們，從來沒有碰她們一手指。燕子他們兄妹五個也都爭氣，各個都是班級裏的學習尖子，而且還在班級裏“身居要職”。哥哥雖然個子小，但是特別聰明，學習非常好，所以在班級裏是學習委員；姐姐學習也很好，但是喜歡運動，所以在班級裏是體育委員；大弟弟性格比較穩重又很有向心力，在班級做班長；小弟弟跑腿學舌行，在班級裏做宣傳委員；特別是燕子，能歌善舞，文革期間是校宣傳隊的一號人物呢。因為她不但舞跳得好，歌唱得好，功夫也相當不錯，踢腿、劈叉、下腰、翻跟頭樣樣都行。爸爸也為此著實地驕傲過。但是事情總是不隨人願，燕子的哥哥初中還沒有畢業就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哥哥與大學失之交臂。到了燕子、姐姐和大弟弟又趕上了“張鐵生反潮流”，在中國的大地上就開始了史無前例的選舉上大學，這對燕子的家庭來說簡直是開玩笑。選舉是需要有現代背景的，盡管燕子的爸爸是老幹部，但是，爸爸不在其位，也就不謀其政，所以選舉上大學這樣的事情，就是像雨點一樣密集也不會落到他們頭上。七七年恢複了高考製度，燕子一家非常高興，終於有了展示自己的機會了。第一年哥哥、姐姐都以優異的成績而榜上有名，可是錄取通知單卻不知去向。爸爸帶著哥哥和姐姐四處奔波走訪查詢，可是毫無結果。哥哥因此大病了一場。爸爸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內疚、自責之中，說是他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他不明白這五個曾經讓他驕傲過的孩子，命運為什麽如此不佳？那一年爸爸明顯地老了許多，烏黑的發際間明顯可見根根銀絲。第二年，哥哥過了應考年齡，姐姐再次參加高考，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師大。燕子以三分之差而名落孫山。後來，哥哥和弟弟都參加了成人高考。現在，哥哥是省警官學校畢業，做了警察；弟弟是中央兩勞政法大學畢業，也當了一名警察。燕子也憑自己的能力考取了當地的老師。爸爸為此很是驕傲。
燕子的媽媽原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六零年國家實施勤儉持家政策退職迴家做了家庭主婦。媽媽可以說是賢妻良母型的。燕子從小到大就沒有聽媽媽罵過人、說過髒話什麽的，有時候氣急了就會罵孩子們：“你們這些賣大命、要大帳、、、、、、”，嗬嗬。在燕子她們小的時候，沒有什麽娛樂場所，那時候有電影也看不起，所以，每天放學後燕子兄妹就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玩遊戲。晚上隻能呆在家裏，兄妹幾個玩“豬嘎拉哈”，或者玩哥哥自己做的撲克，那還要等哥哥高興才能玩，平時哥哥是舍不得拿出來的。媽媽白天做事情，晚上坐在大火炕上給孩子們講故事，媽媽沒有什麽文化，除了講些鬼神之類的就是講家史了。講爸爸的家庭和媽媽自己的家庭，講老家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講奶奶家、姥姥家的事情，燕子她們都喜歡聽。聽困了就睡了，媽媽再接著幹活。媽媽做得一手好針線活，當地的人都知道。媽媽還經常幫助別人裁啊、剪的。特別是春節前後，求媽媽做衣服的人特別多，搞得媽媽沒有時間給自己孩子做。媽媽就晚上給自己的孩子做，燕子就幫媽媽釘扣子、鎖扣眼。媽媽做的棉衣最好了，六、七十年代的東北，到了冬天，西北風卷著雪花唿嘯著刮起大煙泡，人們出門都捂的嚴嚴實實的還冷呢。可穿上媽媽做的棉衣就特別暖。媽媽還會做鞋，繡的花特別漂亮，燕子穿出去，女孩子們都羨慕燕子呢。媽媽精明能算，爸爸一個人五十幾塊錢的工資養七口之家，每月還要給遠在老家的奶奶、爺爺寄些錢，不算計怎麽行。媽媽腦子也特別好使，算賬特別快，買東西從不會算錯帳，有時候買的東西多，售貨員還沒有算出來媽媽已經算出來，搞得人家說媽媽的腦子像計算機。媽媽是屋裏屋外一把手，拿得起放得下。燕子記得六二年，是自然災害年，缺糧短穿的。家家糧食都不夠吃，又是粗糧，媽媽就把最好的留給爸爸。那年媽媽正懷著小弟弟，也從不往自己嘴裏填一口。就連不到三歲的大弟弟媽媽也不給一口，爸爸看著吃不下，就會給弟弟一些，弟弟也很懂事，每次都會拒絕著說：“我不吃，爸爸吃了會掙錢的，再給我們買吃的。”爸爸聽了很難過。也許是因為吃的太差吧，那年八月，小弟弟出生了，瘦小得可憐，真是“皮包骨”。來看媽媽的人，都說養不活。其實這也不能怪爸爸無能，那個年代都這樣啊。
從燕子記事起，爸爸媽媽就沒有打過仗、拌過嘴。燕子就是在這樣一個家庭裏長大的，也許是受家庭的熏陶吧，燕子很穩重。盡管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知書達理，是個很有內涵、很傳統的小女人。所以她把婚姻看成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正因為如此，分居給她帶來的是侮辱性的傷害。為了逃避世人的眼睛和輿論，她選擇了自我封閉，關閉一切與外界的來往。上班到單位，到了單位也隻呆在自己所教的班級裏，下班迴家。她不交朋友，甚至過去的朋友能不來往的就少來
往。原因隻有一個，她怕被人恥笑。
自從住到媽媽家裏，就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呆在家裏給兒子編織毛衣，沒有錢買毛線，就拆舊毛衣重新織。燕子很聰明，花樣一看就會，放寒暑假的時候在家一坐就是小半天，要麽就出去打工。媽媽經常讓她出去走走，可她除了蘭香和紫薇家哪都不去。
燕子住到媽媽家也很為難。因為燕子的小弟弟華明也有個兒子，叫翀翀，比琦兒大一歲，長的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平時又能說會道，很會來事。可就是淘得很，手腳閑不住。燕子住到媽媽家以後翀翀就經常來找琦兒，琦兒和他在一起老是受氣。搞得母親也不知道說誰是好，燕子為了不讓母親為難，不讓兒子受氣，隻得每天帶著兒子去上班。
那時候的自行車沒有現在這種無大梁的女式坤車，大部分是二八架的大自行車。小的也是二七五型的。燕子的自行車就是五羊牌二七五型的，燕子怕琦兒坐不好後座，就求大嫂給做了一個兒童車座安在前大梁上，燕子把飯盒還有給兒子帶的零食、水和玩具放在前麵的車筐裏。這樣琦兒覺得寂寞了就可以玩玩具，渴了喝水。燕子就是這樣天天帶著兒子早出晚歸的奔走於家和學校之間。
“媽媽，給我講個故事唄。”琦兒經常要媽媽講故事的。
“好啊，講個什麽故事呢？”燕子每天都要在上下班的路上給兒子講故事。
“大灰狼的故事。”琦兒還不到五歲。
“好啊。從前，有一隻大灰狼掉到陷阱裏去了、、、、、、”
“媽媽，這個故事我都會講了。我要聽《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在晉國時期，一天國王帶臣子去狩獵、、、、、、”
三十多裏的鄉村路上，燕子每天帶著兒子看著路邊的樹木從發芽到新綠，又從新綠變成了一頂頂蔥綠的大傘，又從蔥綠的大傘到漫天蝶舞，直到最後一片葉子落下；天空中的一群群燕子從南方飛迴來，轉眼又要飛迴南方去；地裏的莊稼從春種、發芽、成熟到秋收。這些隨季節變化的事物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了，就像一本厚重日曆，燕子就是這樣往返在這條路上，就像在一頁一頁地翻著日曆。燕子不知道在這條路上跑了多少個來迴。也不知道在這條路上給兒子講了多少個故事，講過多少自己教過的課文。有的故事講的次數多了，琦兒竟能跟著講了，燕子說上句琦兒就可以說下句了。後來琦兒上學了，學習非常好、作文也相當不錯，可能也和這些有關吧。
通勤對燕子來說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可帶孩子一起通勤可是個苦差事。不但燕子辛苦孩子也遭罪。夏天還好，天亮的早，燕子和兒子可以早點走，路上兒子累了困了，燕子就讓兒子下來走一會。兒子邊走邊采著路邊野花，撿著路上有特點的石子，高興得連蹦帶跳的。看著兒子那興奮的樣子，燕子也打心眼裏高興。琦兒拿著一把花過來，問：
“媽媽，這是什麽花？”琦兒拿一朵不是很顯眼的小花。
“這朵花叫勿忘我。”
“為什麽叫勿忘我？勿忘我是什麽意思？”
“勿忘就是不要忘記的意思，勿忘我就是不要忘記我的意思。這種花一般都是送給情人的。”
琦兒上了自行車，一朵一朵地問媽媽。燕子一一地告訴兒子各種花的名字。
“這個是黃花，晾幹了可以做菜。這個是苦菜花，這個花根可以入藥、、、、、、”
“花還有這麽多用處啊？”
走在窄窄的沙土路上，欣賞著路邊的美景，心情很愜意。高大挺拔的鑽天楊像兩排護路隊沿著小路一直伸向前方，遠處的田埂上那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著綠油油的稻田。還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鳥不時地在稻田的上空唧唧咋咋地盤旋，時而蜻蜓點水般地掠過稻田，時而又輕輕地落在高高的楊樹尖上叫著。路麵雖然平整，可晴天車過一路塵，雨天泥濘不堪，哪怕是一點點小雨也會把路麵破壞的連自行車都走不了。燕子最怕雨天，因為下了雨自行車不要說騎，就是推著走也寸步難行，因為泥漿會把自行車輪胎糊的死死，所以，遇到雨天燕子就要步行去上班，三十多裏地啊！有時候早上上班時還是好好的天，到了下班下起雨來了，燕子的同事就會邀燕子去他們家住一夜，為這燕子一直很感激她們。
到了雨季，天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這不走著走著就下起了小雨。幸虧燕子每天都帶著雨具，因為有兒子嘛，不然又要被雨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大，但是雨點很密，身上披了雨衣，頭上還是往下滴著雨水，燕子用左手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吃了地往前趕路。泥濘的路有點滑，一個斜坡摔倒了。燕子趕緊爬起來抱起兒子，一麵擦著兒子身上的泥巴一麵問：“琦兒，疼嗎？”
琦兒搖了搖頭，伸出滿是泥巴的雙手說：“給我擦擦手。”
燕子撩起雨衣把琦兒的手往身上蹭了蹭，“你站好了。”說著燕子扶起自行車，又把掉在地上的飯盒和孩子的玩具、水瓶撿起來，抹了抹泥放到了車筐裏。
燕子吧琦兒重新抱到車上，推著自行車走著，雨還在下。後麵來車了，燕子往路邊躲了躲繼續走。忽然，車停了下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上車吧。”
燕子還在走，又是男人的聲音：“喂，那個老師，上車吧。”
燕子這才迴過頭，看看沒有別人，“是喊我嗎？”
“你看還有別人嗎？”男人說。
燕子把琦兒抱下自行車，轉身往迴走，男人打開後備箱把燕子的自行車放了進去，燕子把兒子抱進車，自己也坐了進去。車啟動了。
“您貴姓？認識我？”燕子很感激又迷惑。
“我姓郭。不認識你，但是知道你的老師。經常看見你在這條路上走，真的不容易。今天趕上了就帶你一程啊。”司機不在意地說。
燕子很感動，還有什麽讓你在困難的時候幫助你一把更讓你感動的呢？
人啊，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有人幫你一把，在你摔倒的時候有人扶你一把，那是怎樣的感激啊？
到了冬天通勤就更遭罪了。穿少了怕兒子冷，穿多了兒子就像熊貓一樣。坐在前麵，燕子根本就無法騎自行車，無奈下，燕子就讓琦兒坐在後座上，怕他坐不穩，燕子就用長長的毛圍巾把琦兒係在自己腰上，然後右腿叉在大梁上，左腳點地再騎上去。因為燕子個子不高，所以每天上自行車也是一關，很吃力。有時候好不容易騎上去，遇到雪大路滑，數九寒天的你也會累得大汗淋漓。望著路兩邊的皚皚白雪覆蓋著的田地白茫茫一片，隻有喜鵲偶爾地叫著飛過，又落在高高的楊樹上。
“媽媽，我凍腳。”琦兒凍腳了帶著哭腔說。
燕子連忙下了自行車，解開毛圍巾把琦兒抱下來說：“在地上走走就不凍腳了。”燕子推著自行車在前麵走，兒子在後麵跟著一路小跑。
“媽媽，不冷了。”不知道是因為跑累了，還是真的不冷了，琦兒在後麵邊跑邊喊。
燕子停了下來，重新把琦兒抱上自行車，然後又叉到大梁上，係上毛圍巾，左腳點地騎了上去。為了分散琦兒的注意力，燕子就給兒子講故事。講燕子教過的課文。
剛走出沒有多遠，一個偏頗，燕子來不及多想就“啪嚓”地重重地摔了一跤，滑出好遠。琦兒摔得哭個不停，燕子也摔得直流淚。這地冬天寒的摔一跤就不輕，燕子連忙爬起來顧不得自己就去抱兒子，“琦兒，摔著哪了？疼嗎？敢不敢動啊？”
“這疼。”琦兒揉著屁股哭著說。
“琦兒，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讓你受罪了。”燕子一邊自責一邊安慰兒子，眼裏含著淚。
遇上大風天那就更難了，迎著唿嘯的西北風，卷著雪花打在臉上就像刀割一樣。過路的人見了都很同情他們母子，有時候遇到好心的汽車司機就會
捎他們一程，他們不知道燕子姓什麽叫什麽，隻知道燕子是老師，很敬業，都覺得燕子不容易。居住在這條路段的人們大多數都知道她，燕子天天騎自行車通勤，難免有個車帶煞氣、丟個螺絲什麽的，燕子隨便找個人求助，他們都會幫忙。
其實，在這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通勤的老師，如果遇到雨雪天可以不到校的，可是燕子從來不這樣做。她說：“夏天，趕上雨季一下就是幾天，那學生怎麽辦？冬天遇到下大雪，也是幾天，學生怎麽辦？難道我們要等天好了再去上課嗎？”所以，燕子當老師十幾年，從來沒有因為雨雪天而耽誤學生。
就說九三年春節過後的一場特大雪，整整下了一夜，過膝深。早上起來門都推不開了，幸虧昨天睡覺前把門前雪清過一次，否則真的要捂在屋裏了。媽媽和家人都不同意燕子去上班，可是燕子硬是背著兒子頂著大雪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去上班了。
到了學校已經是中午放學了的時間了。盡管耽誤了一上午課，但燕子覺得是問心無愧的。
燕子喜歡和學生們在一起，她說：“和學生在一起，心裏年輕。”所以她喜歡孩子，教師這個神聖的職業是她一生的鍾愛，她愛學生就像愛自己的孩子，愛工作就像愛生命。現在，她失去了這個工作，就像從她身邊奪走了孩子、奪走了生命一樣殘酷。一個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親會怎樣選擇、、、、、、
就說分居吧，對燕子來說已經是天塌式的重創了。因為在燕子心裏，男人就是天。男人沒有了，天就塌了。燕子不知道今後該怎樣生活或者說是怎樣的活著。燕子的軟弱，甚至是懦弱，讓母親很是擔心。所以，自從離家出來以後，燕子就一直帶著兒子住在母親家裏。燕子的父母都是明白人，懂事理，對燕子的離家他們並不讚同，但燕子不說他們也就不問。
燕子的爸爸是建國前的老幹部，身材魁梧，一米七五的個子，雖然已接近古稀之年，但是走起路來腰不彎背不駝，還是老幹部活動中心的門球隊員呢。梳著背頭，有點拔頂，鼻梁上架著一副度數不高的近視眼鏡。爸爸平日少言寡語，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爸爸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和鋼筆字；每年春節都會有人找爸爸寫春聯，爸爸為此樂此不彼。特別是爸爸的空心字寫的那叫絕，無論從哪裏下筆在哪裏收筆，字的間架結構安排的都很得當，無論是橫豎還是撇捺都遒勁有力，運筆的線條無論是粗細還是力度都恰到好處。爸爸可是當地的八大筆杆之一啊！爸爸還會畫畫，畫的鳥放到林子裏會“飛”，畫的花栽在盆裏就能“開”，畫的魚放到水裏就會“遊”；爸爸還略通俄、日語，會簡單的對話；曉知中醫。知道爸爸這些，一定以為爸爸是個大學生吧？其實爸爸隻是小的時候讀過三年私塾。爸爸有這麽多知識，完全是因為爸爸聰明好學，又特別喜歡看書，所以爸爸經常說自己是生不逢時而耽誤了學業。爸爸對燕子她們兄妹五個的學習要求非常高，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有所成就。燕子記得小時候，家裏生活比較困難，為了節省開支，爸爸給他們兄妹五個買白紙釘本子，每天下班迴來的首要任務，就是為她們姊妹五個給本子打上學校要求的格子，什麽中方格、田字格、甚至作文本都要打格子。爸爸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打完格子還要給他們削鉛筆，因為他們削不好會斷鉛，爸爸說那樣很浪費，所以給他們訂本子、打格子。小鉛筆就成了爸爸家務事了。爸爸對燕子他們兄妹五雖然要求很嚴，但很愛他們，從來沒有碰她們一手指。燕子他們兄妹五個也都爭氣，各個都是班級裏的學習尖子，而且還在班級裏“身居要職”。哥哥雖然個子小，但是特別聰明，學習非常好，所以在班級裏是學習委員；姐姐學習也很好，但是喜歡運動，所以在班級裏是體育委員；大弟弟性格比較穩重又很有向心力，在班級做班長；小弟弟跑腿學舌行，在班級裏做宣傳委員；特別是燕子，能歌善舞，文革期間是校宣傳隊的一號人物呢。因為她不但舞跳得好，歌唱得好，功夫也相當不錯，踢腿、劈叉、下腰、翻跟頭樣樣都行。爸爸也為此著實地驕傲過。但是事情總是不隨人願，燕子的哥哥初中還沒有畢業就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哥哥與大學失之交臂。到了燕子、姐姐和大弟弟又趕上了“張鐵生反潮流”，在中國的大地上就開始了史無前例的選舉上大學，這對燕子的家庭來說簡直是開玩笑。選舉是需要有現代背景的，盡管燕子的爸爸是老幹部，但是，爸爸不在其位，也就不謀其政，所以選舉上大學這樣的事情，就是像雨點一樣密集也不會落到他們頭上。七七年恢複了高考製度，燕子一家非常高興，終於有了展示自己的機會了。第一年哥哥、姐姐都以優異的成績而榜上有名，可是錄取通知單卻不知去向。爸爸帶著哥哥和姐姐四處奔波走訪查詢，可是毫無結果。哥哥因此大病了一場。爸爸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內疚、自責之中，說是他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他不明白這五個曾經讓他驕傲過的孩子，命運為什麽如此不佳？那一年爸爸明顯地老了許多，烏黑的發際間明顯可見根根銀絲。第二年，哥哥過了應考年齡，姐姐再次參加高考，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師大。燕子以三分之差而名落孫山。後來，哥哥和弟弟都參加了成人高考。現在，哥哥是省警官學校畢業，做了警察；弟弟是中央兩勞政法大學畢業，也當了一名警察。燕子也憑自己的能力考取了當地的老師。爸爸為此很是驕傲。
燕子的媽媽原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六零年國家實施勤儉持家政策退職迴家做了家庭主婦。媽媽可以說是賢妻良母型的。燕子從小到大就沒有聽媽媽罵過人、說過髒話什麽的，有時候氣急了就會罵孩子們：“你們這些賣大命、要大帳、、、、、、”，嗬嗬。在燕子她們小的時候，沒有什麽娛樂場所，那時候有電影也看不起，所以，每天放學後燕子兄妹就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玩遊戲。晚上隻能呆在家裏，兄妹幾個玩“豬嘎拉哈”，或者玩哥哥自己做的撲克，那還要等哥哥高興才能玩，平時哥哥是舍不得拿出來的。媽媽白天做事情，晚上坐在大火炕上給孩子們講故事，媽媽沒有什麽文化，除了講些鬼神之類的就是講家史了。講爸爸的家庭和媽媽自己的家庭，講老家的風土人情，風俗習慣；講奶奶家、姥姥家的事情，燕子她們都喜歡聽。聽困了就睡了，媽媽再接著幹活。媽媽做得一手好針線活，當地的人都知道。媽媽還經常幫助別人裁啊、剪的。特別是春節前後，求媽媽做衣服的人特別多，搞得媽媽沒有時間給自己孩子做。媽媽就晚上給自己的孩子做，燕子就幫媽媽釘扣子、鎖扣眼。媽媽做的棉衣最好了，六、七十年代的東北，到了冬天，西北風卷著雪花唿嘯著刮起大煙泡，人們出門都捂的嚴嚴實實的還冷呢。可穿上媽媽做的棉衣就特別暖。媽媽還會做鞋，繡的花特別漂亮，燕子穿出去，女孩子們都羨慕燕子呢。媽媽精明能算，爸爸一個人五十幾塊錢的工資養七口之家，每月還要給遠在老家的奶奶、爺爺寄些錢，不算計怎麽行。媽媽腦子也特別好使，算賬特別快，買東西從不會算錯帳，有時候買的東西多，售貨員還沒有算出來媽媽已經算出來，搞得人家說媽媽的腦子像計算機。媽媽是屋裏屋外一把手，拿得起放得下。燕子記得六二年，是自然災害年，缺糧短穿的。家家糧食都不夠吃，又是粗糧，媽媽就把最好的留給爸爸。那年媽媽正懷著小弟弟，也從不往自己嘴裏填一口。就連不到三歲的大弟弟媽媽也不給一口，爸爸看著吃不下，就會給弟弟一些，弟弟也很懂事，每次都會拒絕著說：“我不吃，爸爸吃了會掙錢的，再給我們買吃的。”爸爸聽了很難過。也許是因為吃的太差吧，那年八月，小弟弟出生了，瘦小得可憐，真是“皮包骨”。來看媽媽的人，都說養不活。其實這也不能怪爸爸無能，那個年代都這樣啊。
從燕子記事起，爸爸媽媽就沒有打過仗、拌過嘴。燕子就是在這樣一個家庭裏長大的，也許是受家庭的熏陶吧，燕子很穩重。盡管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知書達理，是個很有內涵、很傳統的小女人。所以她把婚姻看成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正因為如此，分居給她帶來的是侮辱性的傷害。為了逃避世人的眼睛和輿論，她選擇了自我封閉，關閉一切與外界的來往。上班到單位，到了單位也隻呆在自己所教的班級裏，下班迴家。她不交朋友，甚至過去的朋友能不來往的就少來
往。原因隻有一個，她怕被人恥笑。
自從住到媽媽家裏，就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呆在家裏給兒子編織毛衣，沒有錢買毛線，就拆舊毛衣重新織。燕子很聰明，花樣一看就會，放寒暑假的時候在家一坐就是小半天，要麽就出去打工。媽媽經常讓她出去走走，可她除了蘭香和紫薇家哪都不去。
燕子住到媽媽家也很為難。因為燕子的小弟弟華明也有個兒子，叫翀翀，比琦兒大一歲，長的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平時又能說會道，很會來事。可就是淘得很，手腳閑不住。燕子住到媽媽家以後翀翀就經常來找琦兒，琦兒和他在一起老是受氣。搞得母親也不知道說誰是好，燕子為了不讓母親為難，不讓兒子受氣，隻得每天帶著兒子去上班。
那時候的自行車沒有現在這種無大梁的女式坤車，大部分是二八架的大自行車。小的也是二七五型的。燕子的自行車就是五羊牌二七五型的，燕子怕琦兒坐不好後座，就求大嫂給做了一個兒童車座安在前大梁上，燕子把飯盒還有給兒子帶的零食、水和玩具放在前麵的車筐裏。這樣琦兒覺得寂寞了就可以玩玩具，渴了喝水。燕子就是這樣天天帶著兒子早出晚歸的奔走於家和學校之間。
“媽媽，給我講個故事唄。”琦兒經常要媽媽講故事的。
“好啊，講個什麽故事呢？”燕子每天都要在上下班的路上給兒子講故事。
“大灰狼的故事。”琦兒還不到五歲。
“好啊。從前，有一隻大灰狼掉到陷阱裏去了、、、、、、”
“媽媽，這個故事我都會講了。我要聽《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在晉國時期，一天國王帶臣子去狩獵、、、、、、”
三十多裏的鄉村路上，燕子每天帶著兒子看著路邊的樹木從發芽到新綠，又從新綠變成了一頂頂蔥綠的大傘，又從蔥綠的大傘到漫天蝶舞，直到最後一片葉子落下；天空中的一群群燕子從南方飛迴來，轉眼又要飛迴南方去；地裏的莊稼從春種、發芽、成熟到秋收。這些隨季節變化的事物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了，就像一本厚重日曆，燕子就是這樣往返在這條路上，就像在一頁一頁地翻著日曆。燕子不知道在這條路上跑了多少個來迴。也不知道在這條路上給兒子講了多少個故事，講過多少自己教過的課文。有的故事講的次數多了，琦兒竟能跟著講了，燕子說上句琦兒就可以說下句了。後來琦兒上學了，學習非常好、作文也相當不錯，可能也和這些有關吧。
通勤對燕子來說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可帶孩子一起通勤可是個苦差事。不但燕子辛苦孩子也遭罪。夏天還好，天亮的早，燕子和兒子可以早點走，路上兒子累了困了，燕子就讓兒子下來走一會。兒子邊走邊采著路邊野花，撿著路上有特點的石子，高興得連蹦帶跳的。看著兒子那興奮的樣子，燕子也打心眼裏高興。琦兒拿著一把花過來，問：
“媽媽，這是什麽花？”琦兒拿一朵不是很顯眼的小花。
“這朵花叫勿忘我。”
“為什麽叫勿忘我？勿忘我是什麽意思？”
“勿忘就是不要忘記的意思，勿忘我就是不要忘記我的意思。這種花一般都是送給情人的。”
琦兒上了自行車，一朵一朵地問媽媽。燕子一一地告訴兒子各種花的名字。
“這個是黃花，晾幹了可以做菜。這個是苦菜花，這個花根可以入藥、、、、、、”
“花還有這麽多用處啊？”
走在窄窄的沙土路上，欣賞著路邊的美景，心情很愜意。高大挺拔的鑽天楊像兩排護路隊沿著小路一直伸向前方，遠處的田埂上那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著綠油油的稻田。還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鳥不時地在稻田的上空唧唧咋咋地盤旋，時而蜻蜓點水般地掠過稻田，時而又輕輕地落在高高的楊樹尖上叫著。路麵雖然平整，可晴天車過一路塵，雨天泥濘不堪，哪怕是一點點小雨也會把路麵破壞的連自行車都走不了。燕子最怕雨天，因為下了雨自行車不要說騎，就是推著走也寸步難行，因為泥漿會把自行車輪胎糊的死死，所以，遇到雨天燕子就要步行去上班，三十多裏地啊！有時候早上上班時還是好好的天，到了下班下起雨來了，燕子的同事就會邀燕子去他們家住一夜，為這燕子一直很感激她們。
到了雨季，天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這不走著走著就下起了小雨。幸虧燕子每天都帶著雨具，因為有兒子嘛，不然又要被雨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大，但是雨點很密，身上披了雨衣，頭上還是往下滴著雨水，燕子用左手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吃了地往前趕路。泥濘的路有點滑，一個斜坡摔倒了。燕子趕緊爬起來抱起兒子，一麵擦著兒子身上的泥巴一麵問：“琦兒，疼嗎？”
琦兒搖了搖頭，伸出滿是泥巴的雙手說：“給我擦擦手。”
燕子撩起雨衣把琦兒的手往身上蹭了蹭，“你站好了。”說著燕子扶起自行車，又把掉在地上的飯盒和孩子的玩具、水瓶撿起來，抹了抹泥放到了車筐裏。
燕子吧琦兒重新抱到車上，推著自行車走著，雨還在下。後麵來車了，燕子往路邊躲了躲繼續走。忽然，車停了下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上車吧。”
燕子還在走，又是男人的聲音：“喂，那個老師，上車吧。”
燕子這才迴過頭，看看沒有別人，“是喊我嗎？”
“你看還有別人嗎？”男人說。
燕子把琦兒抱下自行車，轉身往迴走，男人打開後備箱把燕子的自行車放了進去，燕子把兒子抱進車，自己也坐了進去。車啟動了。
“您貴姓？認識我？”燕子很感激又迷惑。
“我姓郭。不認識你，但是知道你的老師。經常看見你在這條路上走，真的不容易。今天趕上了就帶你一程啊。”司機不在意地說。
燕子很感動，還有什麽讓你在困難的時候幫助你一把更讓你感動的呢？
人啊，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有人幫你一把，在你摔倒的時候有人扶你一把，那是怎樣的感激啊？
到了冬天通勤就更遭罪了。穿少了怕兒子冷，穿多了兒子就像熊貓一樣。坐在前麵，燕子根本就無法騎自行車，無奈下，燕子就讓琦兒坐在後座上，怕他坐不穩，燕子就用長長的毛圍巾把琦兒係在自己腰上，然後右腿叉在大梁上，左腳點地再騎上去。因為燕子個子不高，所以每天上自行車也是一關，很吃力。有時候好不容易騎上去，遇到雪大路滑，數九寒天的你也會累得大汗淋漓。望著路兩邊的皚皚白雪覆蓋著的田地白茫茫一片，隻有喜鵲偶爾地叫著飛過，又落在高高的楊樹上。
“媽媽，我凍腳。”琦兒凍腳了帶著哭腔說。
燕子連忙下了自行車，解開毛圍巾把琦兒抱下來說：“在地上走走就不凍腳了。”燕子推著自行車在前麵走，兒子在後麵跟著一路小跑。
“媽媽，不冷了。”不知道是因為跑累了，還是真的不冷了，琦兒在後麵邊跑邊喊。
燕子停了下來，重新把琦兒抱上自行車，然後又叉到大梁上，係上毛圍巾，左腳點地騎了上去。為了分散琦兒的注意力，燕子就給兒子講故事。講燕子教過的課文。
剛走出沒有多遠，一個偏頗，燕子來不及多想就“啪嚓”地重重地摔了一跤，滑出好遠。琦兒摔得哭個不停，燕子也摔得直流淚。這地冬天寒的摔一跤就不輕，燕子連忙爬起來顧不得自己就去抱兒子，“琦兒，摔著哪了？疼嗎？敢不敢動啊？”
“這疼。”琦兒揉著屁股哭著說。
“琦兒，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讓你受罪了。”燕子一邊自責一邊安慰兒子，眼裏含著淚。
遇上大風天那就更難了，迎著唿嘯的西北風，卷著雪花打在臉上就像刀割一樣。過路的人見了都很同情他們母子，有時候遇到好心的汽車司機就會
捎他們一程，他們不知道燕子姓什麽叫什麽，隻知道燕子是老師，很敬業，都覺得燕子不容易。居住在這條路段的人們大多數都知道她，燕子天天騎自行車通勤，難免有個車帶煞氣、丟個螺絲什麽的，燕子隨便找個人求助，他們都會幫忙。
其實，在這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通勤的老師，如果遇到雨雪天可以不到校的，可是燕子從來不這樣做。她說：“夏天，趕上雨季一下就是幾天，那學生怎麽辦？冬天遇到下大雪，也是幾天，學生怎麽辦？難道我們要等天好了再去上課嗎？”所以，燕子當老師十幾年，從來沒有因為雨雪天而耽誤學生。
就說九三年春節過後的一場特大雪，整整下了一夜，過膝深。早上起來門都推不開了，幸虧昨天睡覺前把門前雪清過一次，否則真的要捂在屋裏了。媽媽和家人都不同意燕子去上班，可是燕子硬是背著兒子頂著大雪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去上班了。
到了學校已經是中午放學了的時間了。盡管耽誤了一上午課，但燕子覺得是問心無愧的。
燕子喜歡和學生們在一起，她說：“和學生在一起，心裏年輕。”所以她喜歡孩子，教師這個神聖的職業是她一生的鍾愛，她愛學生就像愛自己的孩子，愛工作就像愛生命。現在，她失去了這個工作，就像從她身邊奪走了孩子、奪走了生命一樣殘酷。一個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親會怎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