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王氏是多麽要強的人,這廂被自己的丈夫這般羞辱,哪裏忍受得住。


    “娘啊,您凡事兒想開點兒,多大的事兒呢,爹與您二人幾十年的夫妻了,怎會說休就休?爹那是嚇唬您呢。”齊氏輕拍著蕭王氏的背,忽而被蕭王氏猛地一瞪:


    “你下去”


    齊氏手一頓,訕訕的,不知自己說錯了哪一句。


    蕭王氏平靜了一點兒之後,方又開口道:“沒看見老大媳婦挺著個大肚子站在一邊兒麽,還不趕緊讓座?”


    這一句,早已恢複了往日儀態,文君華不禁唏噓,蕭王氏果真是做慣了大家閨秀的人,這些做派早已成了浸在骨子裏的習慣。


    齊氏嘴一撇,呐呐地看著文君華,訕訕地起身,心說,這滿屋子裏哪兒不可以坐?偏要站著,等自己將蕭王氏身旁的這個座位給讓出來


    起身過後,請了罪,自顧地下去了。


    蕭王氏不似往日那般,對著齊氏的背影幹瞪眼,隻眼裏又一暗,神色漸淒涼起來。想來,這一次,真是被自己的公公傷得不輕。


    在沒分清楚孰是孰非之前,文君華也不敢妄自開口評論,隻得小心坐在蕭王氏的跟前兒笑著慢慢安慰:“您瞧,來時我肚裏的這個小頑皮還踢了我兩下呢,這眼見著沒幾個月就要下來了,娘到時候可得好生關照著呢,媳婦拙笨,這又是頭一胎,對小孩子哪裏懂那麽多?”頓了一下,又是接著說,“再說了,那些個奶媽子雖然有本事,可孩子不是自己的,不見得多疼呢。都說爺爺奶奶最疼小輩兒,娘怎麽忍心讓媳婦肚子裏的孩子一出世就沒奶奶疼?”


    蕭王氏一聽,轉過臉來怔怔地看著文君華高高的腹部,眼淚登時就簌簌地落下了兩行來。


    文君華見狀,趕緊拿了自己的帕子為她小心擦拭著,又見內室人多,蕭王氏素日比較好麵子,便是無聲地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退下。又看了白露一眼,白露心明,退至內室外的簾後,等著文君華有事傳喚。


    蕭王氏默默地哭了一會兒,不同於別家潑辣婆婆那般地嚎啕大哭,情緒漸漸穩定過後,才是抽噎著看著文君華道:“你以為是我想鬧麽……哎,我這迴真真是敗在他手裏了,活生生地被他損了大半輩子的臉麵我王素月一生嚴謹,沒想到,到了晚年,竟遭如此羞辱”


    聽蕭王氏的話語,這事兒多半像是蕭定賢的錯兒,至少是他挑起的。


    文君華揣度一會兒,仍是不敢斷定孰是孰非,隻得又柔聲安慰道:“什麽大事兒,值得爹娘二人鬧成這樣,就算不看對方的麵子,好歹也得顧及媳婦肚裏的小孫子,以及蕭家在外的體麵不是?我見姑姑已在外頭勸著爹了,娘您先別著急,這事兒會過去的。”


    蕭王氏卻是含淚默默搖著頭,爾後嘴唇顫抖著,似不甘,似冤屈地說了聲兒:“你公公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這迴,是鐵了心了。”後又拍拍文君華的手,“我也想看看孫子的麵目呀,他生了,記得遣個人來知會一聲兒,或以等出了月子,親自抱過來,讓我瞧瞧,我這輩子也就安生了……”


    “娘,瞧您這話說得。”文君華在來玉清院之前,是出於客套與禮數,可而今眼見著蕭王氏這般要強重規矩的人兒,居然不顧一切地在自己麵前哭得神色淒涼,一顆心也是跟著真心難過了起來。


    不多時,蕭旁迴府了,徑直來了玉清院,先是與自己的父親聊了幾句,見父親正在氣頭上,一雙眼要吃人也似,連帶著看蕭旁也帶了幾分怨氣。


    蕭旁莫名,隻得轉而進了裏屋去看蕭王氏。


    見文君華早到了,便是搬了張繡墩在二人麵前坐下,問了蕭王氏幾句,見蕭王氏不答話,便是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妻子,文君華卻是同樣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究竟是什麽事兒,至於鬧成這樣?”蕭旁皺了眉,後又小聲問自己的母親,“還有……爹今日很不對勁啊,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蕭王氏一聽,立刻就氣結了,聲音也拔高了些許:“有什麽事,衝我來就好,拿自個兒子撒什麽氣”末了,又是放低了聲音,“一副沒出息的樣子為了個女人,居然連體麵都不要了”


    文君華心一驚,為了女人?


    蕭旁亦是吃驚不少,實是不懂自己母親的隻言片語究竟意指什麽。


    花廳裏坐著的蕭定賢許是聽見了蕭王氏的聲音,立馬氣得站起,朝著內室大吼一聲兒:“這妻我是休定了這幾若還沒滾迴娘家去,我便一直住在別院兒裏不迴來”話畢,已是氣唿唿地摔門而去


    從未聽過自己公公怒吼的文君華瞬時一驚,肚裏的小家夥也是猛地踢了踢自己,文君華猝不及防,埋頭伸手撫住了腹部。


    “老大媳婦,你怎麽了?該不是孩子驚著了?”蕭王氏募然驚醒,文君華忙抬頭,示意自己無礙,蕭王氏這又是衝著花廳的方向罵道,“你們看看,看看……他居然就這麽不管不顧起來了老大媳婦身懷有孕他也是不管了……一屋子下人瞅著看著鬧笑話他也是不顧了……沒出息,沒出息”


    文君華訝然,埋著頭卻不敢說話。


    倒是蕭旁扶了扶自己的母親,幫她順順氣,待她情緒稍稍平穩了些過後,才又是安慰道:“娘,您先別生氣,快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們知道了,也能及時挽迴啊。”


    蕭王氏連連擺手,兩行熱淚再次滑落:“沒用的……沒用的。”頓了頓,又是嗚咽道,“他認定了那是我做的,我有什麽法子……”


    沉默片刻,蕭王氏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細碎道來:“都是年輕時惹的孽債啊……”


    經她一路娓娓道來,文君華總算了解通透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心裏既是無奈又是感慨。


    那是個陳年積累下來的故事,故事裏的每個人都沒有錯,但同樣的都受到了傷害……


    原來,自己的公公蕭定賢年輕時心裏一直存著一個摯愛的女人,他曾為了那個女人跟族裏鬧得很兇,聲稱除卻她,其餘女子一概不娶。


    那個女人名為聶雲歌,是個風塵女子,與蕭定賢在一次偶然的時間裏相遇,從此傾心,痛苦地愛著。


    隻是後來,蕭定賢終沒娶成聶雲歌,卻娶來了世家的嫡親女兒,蕭旁的生母,蕭王氏。


    蕭王氏心知聶雲歌的存在,這件事鬧得如此兇猛,最後在她心裏烙上了一道傷,加之新婚初期,蕭定賢待她不好,更是在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直至有一日,聶雲歌無聲地退出了,去了一個蕭定賢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蕭定賢那段日子瘋魔也似,後來慢慢平靜下來,才終是死了一顆心。


    蕭王氏那時正懷著蕭旁與蕭嵐,因是雙生子,難產時她發出那悲慟的哭喊,生生地打動了蕭定賢的心,這也是他放開心結試著與蕭王氏慢慢相處的原因。


    日子一晃幾十年,就在蕭王氏以為日子過安穩了,大家已經遺忘了聶雲歌此人的時候,她又出現了。


    就在幾日前,她發現蕭定賢舉止異樣,也是出於擔心他,才暗暗查探一番,卻是驚心地發現,聶雲歌迴來了,而且正被他養在府外的宅子裏


    那幾日,蕭王氏心急如焚,惶惶不安。


    又暗恨聶雲歌不知好歹,當年既是不屑妾位,暗自走了,如今又迴來作甚?


    一連度過幾日焦慮的光陰,蕭王氏終是耐不住,遣了玉荷去那別院裏請聶雲歌過府,她想親自跟那女人好生談一談。


    都是曾經少年事,如今大家都老了,還來鬧這麽一出,實是丟了蕭家的臉麵。


    可是,事情進展到這一刻時,卻是橫生出巨大的變故來


    玉荷匆匆歸來,告知蕭王氏聶雲歌死了,她親眼看見那女人在自己麵前吐血身亡,而且嘴角噙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還不待蕭王氏作何表態,蕭定賢卻已是雙眼通紅氣衝衝地迴了府上,先是劈頭蓋臉地將蕭王氏一頓好罵,爾後冷靜下來,決絕而冷情地告訴蕭王氏,他要休妻


    原因是他認定了聶雲歌的死與蕭王氏有關,是蕭王氏遣了玉荷前去害了聶雲歌


    蕭王氏百口莫辯,她遣玉荷去別院,還不是為了蕭家的聲譽與臉麵,若說爭寵善妒,都到了這把年紀了,卻有什麽可爭?日子一晃幾十年,陪在蕭定賢身邊的也是她,縱然是冷情淡漠,卻也足夠,她還有什麽必要去爭?


    可是蕭定賢卻似得了失心瘋一般,為了一個聶雲歌,竟不顧多年積累起來的夫妻感情,亦不顧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隻把自己當成了曾經年少時的狂妄男子,一味地無理取鬧,不辨真偽。


    這樣的蕭定賢,生生地寒了蕭王氏的心。


    夫妻幾十年,說是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風風雨雨一路走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居然鬧這麽一出。


    若不是為了現今蕭家在外的聲譽,蕭王氏真想鐵了心與蕭定賢和離,這樣的丈夫,留著又有何用?


    幾十年下來,他的心始終在那個女人身上……果然啊,男人的癡情,若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那便是至毒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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