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師徒二人快步走到小弟子的房舍,一進門便看到被安置在椅子裏的大徒弟。


    見他臉色帶著不祥的黑氣,大長老快步上前查看,小徒弟在後麵關上門,這才跟著也到一旁。


    “師父,我看到大師兄時他還沒那麽嚴重,可是才扶著他到屋裏這一點時間,大師兄的手腳就變了很多。”小徒弟焦急地在一旁說明。


    大長老抓起大徒弟袖子下的手,那早已看不出是人的手。幹癟的棕褐色皮膚,襯得骨節分明,指甲長長了許多,形成尖銳的弧度,更像是野獸的爪子。將衣袖往上拉,可以看到不止是手,就連手臂都已經像是突然失了水分般變得枯黃、顏色逐漸加深,筋骨分明。


    黑氣始終縈繞在大徒弟周身,他的臉頰也在向內凹陷。


    大長老當機立斷,從袖中取出幾枚玉釘,以大徒弟坐著的椅子為中心按照方位快速釘下,口中也快速念著咒。


    大徒弟顫了顫,肉眼可見的幹癟逐漸停止,黑氣雖然還在,但看上去似乎凝固住一般沒有其他動靜。


    “師父,大師兄究竟是怎麽了?”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小徒弟直到看到大長老收功,這才敢開口詢問。


    “應當是不知名的邪術。”大長老皺著眉,看向大徒弟的目光帶著心疼和驚怒,“木緣,木川迴來的時候是否有其他人?他可曾說過什麽?”


    小徒弟木緣搖頭:“大師兄是自己一個人迴來的,當時見他跌跌撞撞,我就急忙趕過去。大師兄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咬著牙像是在忍耐什麽。”他仔細地迴想著,“哦,扶大師兄迴來的時候,好像隱約有聽他說什麽陷阱、活屍的,我也不太明白。”


    聽到“活屍”,大長老的神色越發凝重:“你確定?木川說了活屍?”


    “應該沒錯的!”木緣點頭肯定地說。


    “竟然是活屍嗎。”大長老的目光重新落在大徒弟木川身上,這是他最鍾愛的徒弟,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眼看著他一步步成長,他甚至想過再曆練下去,有一天能卸下自己這長老職位於他,卻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但是,木川身上現在的反應,確實如同活屍一般。那種完全聽命於煉屍者的行屍走肉,可怕的殺戮傀儡。


    陷阱?什麽陷阱?


    “嘶……”這時,陣法中的木川突然有了動靜,大長老立刻緊盯著他,他並未見過真的活屍,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徒兒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師――”木川努力地抬起頭,幹涸的嗓子努力地發著音。但是因為身體的水分已經沒了大半,他的聲音極為沙啞,幹癟的嘴唇甚至無法做出“父”這個口型。


    “為師在。”大長老的雙目不禁有些濕潤,看著大徒弟努力保持著清明的眼神,半蹲下來與他平視,“告訴為師,究竟是誰幹的?”


    “是啊大師兄,你趕緊說出來,我們好為你報仇!”木緣也急忙跟著詢問,臉上滿是激憤。


    “你讓你大師兄說話。”大長老見木川張口,很努力想要出聲,急忙讓木緣先別說話。


    木緣急忙閉上嘴,屏住唿吸。


    “哈、哈一……”木川顫顫悠悠地發這單音節,“一、牙、物――”勉強突出幾個單音,木川突然全身抽搐,雙目變得混濁,再抬眼,他的眼中滿是暴戾的殺意,直撲眼前的大長老而來。


    耀眼的光芒閃過,喪失了意識的木川被陣法彈迴到椅子上,他憤怒地想要繼續撲出來,卻被陣法牢牢困住。


    念咒讓玉釘自動縮小範圍讓木川無法動彈,大長老的臉色非常難看。


    木川說的到底是什麽?


    “木緣,你覺得木川在說什麽?”他心底有一個很不好的想法,但是不敢確定。


    “師父,我……這……”木緣顯得有些為難,似乎有什麽想法卻不敢說。


    “說。”大長老臉色難看,言辭道。


    “那我說了。”木緣垂下頭,“大師兄如今幾乎隻能發那麽幾個簡單的音,我聽著覺得像是‘黑’和‘右’這兩字。”


    “右?”大長老看著木緣,他也聽出了“黑”這個字,並且立刻猜想是否會是昭王手下那些黑甲武士動的手腳,卻也不敢肯定。但若是還有這個右字,那事情就□□不離十了。


    “是。師兄現在幾乎隻能張大了嘴來發音,我把一牙物念了好幾遍,就覺得有點像是右。”木緣似乎頗為確定,答得條理清晰。


    大長老不禁也在心中默念這三個字,念快了確實有點像。再想到以大徒弟的本事,不該在有戒備的時候連逃脫都做不到,恐怕就是所謂“自己人”所為。


    “師父,大師兄還能變迴去嗎?”木緣有些悲涼的詢問在一旁響起,大長老的麵色越發的難看。


    變不迴去,他隻聽過活屍,卻從未聽過活屍還能恢複的。一時間,師徒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整間屋子就隻有陣中的木川在砰砰地撞著,發出嘶啞的吼聲。


    過了一會兒,木緣帶著悲憤地詢問:“師父,大師兄說是那群昭王的人幹的,也不知道那些去了裏昆侖的師兄弟們是否也遇到這樣的不幸,我們不能放過那幫人!”


    大長老渾身一震,是啊,就連自己的徒兒都遭遇到如此不幸,那麽先後兩批再無音訊的弟子,還有九師弟呢?難道也被他們騙進裏昆侖,然後設計弄成了活屍?!


    “師父?”見大長老沒有說話,木緣的唿喚中帶了不可思議。難道師父還打算和那群人合作?


    大長老從小徒弟的眼中看到了這難以置信的失望,他立刻搖頭:“敢拿我昆侖弟子來製作活屍,我們定不能放過他們。”他的目光落在已經無藥可救的木川身上,“隻是,還要委屈你大師兄,還得過一會兒才能讓他解脫。”


    木緣眼眶一紅,點頭:“大師兄一定能理解的。”


    大長老看了眼努力憋著不讓眼淚落下來的小徒弟,不禁歎了口氣。他入門晚,剛入門時又是木川一手教導的,也難怪他如此悲憤。


    他一揮衣袖,那幾枚玉釘如同活了一般,帶著被被困住的木川懸空跟在身後。


    “木緣,走吧。”大長老說了一聲,打開門踏了出去。


    木緣擦擦眼角的淚痕,也急忙跟上。因著步子太急,還險些被不知何時到門口雪兔絆了一腳,沒好氣地將它拎起來扔到一旁的雪堆當中。


    酉時二刻,昆侖宗門響起了緊急召集的敲鍾聲。


    幾名長老不明所以,匆匆趕到大殿,卻驚駭地發現大殿中有一具活屍在不斷掙紮。


    “師兄,為何將這邪惡之物帶到大殿!”二長老當先責問,看著那活屍恨不得立刻就將它除了。


    “你看清楚!”大長老一聲暴喝,雙目瞪著自己的師弟,少見地明顯生了氣。


    他這一聲嗬斥,倒是讓先後趕到的幾位長老都靜下心細看,七長老驚訝地說:“為何他穿著我昆侖宗門的道服,大師兄,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這是我徒兒,木川。”大長老閉上眼,不忍再看那沒了意識的活屍。


    眾人皆紛紛變了臉色,看了那活屍半晌,都意識到這次出了大事。


    “師兄,莫非是裏昆侖那些野人有了這邪術,抓了我們的弟子煉製活屍?”二長老急忙詢問,若是如此,先後兩批人進了裏昆侖,那可是近八千之數啊!


    大長老卻在此刻倏然睜眼,雙目直盯著二長老,字句鏗鏘:“木川在徹底化為活屍之前,說了兩個字。”見大長老如此表現,二長老不禁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緊接著便聽到他說,“黑,右!”


    “不,不可能,這怎麽可能!”二長老不禁倒退一步,昭王來洽談的下屬,自稱是昭王右衛,而右衛帶領的都是一批黑甲武士。這昆侖當中與這二字有聯係的,隻怕就隻有那右衛了。


    可是,與昭王合作一事,就是他極力答應的,若真是這些昭王的人在做這些事,他就是昆侖宗門的罪人。


    見二長老如此,大長老心頭的一股悲憤難以抒發,他上前一步質問:“若非這些黑甲武士設的陷阱,以木川的本事又怎麽會連逃脫都不能,被活活製成了活屍體?師弟你不要忘了,上一次宗門比試,木川的幾個小陣可是連你我都不敢說能扣押住他!”


    二長老被大長老這連番質問炸得無話可說,他頹然地站在那兒,看著四周似乎都在懷疑這昭王右衛的師兄弟們,終於垂下手:“大師兄,讓我去那邊探上一探,若真是他們,我定除了他們,再以死謝罪!”


    “二師兄別衝動!”五長老六長老急忙說。


    二長老性格卻是剛毅:“若真是我引了人來給門裏帶來這場禍事,我又有何顏麵苟活於世!”


    “大師兄,你快勸勸吧!”就連七長老也不禁勸說,他雖不讚同二長老急於爭名的心態,卻也不願看同門師兄弟身死。


    “二師弟,如今門裏已經遇到此大禍,你若是再以死謝罪,門中便更無人了。”終於,大長老也道。


    他雖同心門下那麽多弟子遭此大難,卻也不忍心逼同門師弟自裁。


    二長老愣了一會兒,也有些頹然:“還是讓我先去探個究竟,到時候再議我的罪,該受的我不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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