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長風與鬼子一路到達天門山,湘篁驚訝地隨著他們走進山林間一古樸雅致的山莊中。


    “怎麽,忘了中午時剛說的,是一戶隱居世家裏出了事嗎?”長風看著湘篁長大,自然能作出一些判斷。


    湘篁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之前的那些經曆,不是山間野怪便是城中藏匿,她一時間看著蒼茫大山也就下意識地忘了山中也可能有人家之事。


    說話間,山莊主人也出門將眾位迎了進去。


    雖說麵對的是十數位修行之人,那山莊主人也不見半點謙卑之色,自持著一分傲氣:“鄙人墨傳文,多謝諸位前來相助。請。”


    之後,眾人便到了山莊正廳,聽墨傳文將此事大致說了一遍。


    墨家是數百年來的製硯墨大家,世代如此,也認識了不少精於書畫之人,久而久之,對書畫自然有了一定的成就。


    如今這作亂的妖物中,為首的曾經化作人形混入墨家學習作畫與製硯墨之法。


    因著她很有天賦,又聰穎耐勞,墨傳文還收了她作弟子歸入墨姓,喚作墨彩,讓她與自己的長女一同學習。這樣一來,也可以讓她們更親近些,今後也能幫襯著女兒。


    隻是,墨傳文萬萬想不到,他這本是為了將來鋪路的行為,卻讓那妖物對自己的女兒生了不軌的心思。


    事情敗露,那墨彩鬥不過墨家當時正好來做客的一位修行之人,趁亂逃了。


    卻沒想到,過了幾日,墨彩竟然糾集了一群妖物企圖過來搶人。


    “若對方的目標是令千金,最好能有人就近守著為好。”聽了事情始末,一人道。


    妖精的能力神出鬼沒,既然知道了對方是要搶人,當然得派人在邊上守著。


    這任務,自然得交給同為女兒身的三人,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湘篁。


    因著湘篁這段時間被傳的那些事跡,她莫名地就成了三人中的主心,隨著墨家的丫鬟到了墨家大小姐的院子裏。


    院子周圍守了許多人,看上去防護嚴密得很,湘篁看著隻覺得有些壓抑。


    一直到墨家大小姐的閨房之中,湘篁見著了滿麵愁色的墨籽玉。


    “誰準你們進來的?”見有外人進來,墨籽玉麵色一沉,言語間絲毫不見客氣。


    一同進來的兩位女子麵露不豫之色,向來都是別人求她們,還沒遇見過如此態度的。


    “大小姐,是老爺找來的能人。老爺吩咐,這兩日她們會在院裏保護大小姐。”帶幾人過來的丫鬟似是習慣了如此,隻恭敬道。


    這時候,墨籽玉才打量了一番三人,趁著這間隙,湘篁也同樣看著墨籽玉,她麵容姣好,眉目間有一絲書卷氣兒,一身氣質卻被如今的疲色愁容壓下了不少,神情上還帶著一分焦躁的戾氣。


    隻見墨籽玉英氣的眉梢一抬,眼中帶上了譏誚:“既然是老爺找來的,你按著他的吩咐便是,如今還需要見過我嗎。”


    明顯地對墨傳文不滿,看來墨籽玉是被關在這兒,湘篁心想,下意識伸手按著胸前的玉竹。


    “那奴婢就帶她們去側屋了。”丫鬟恭敬地一幅,也不管墨籽玉是否有看,轉身對著湘篁三人,“三位,請跟我這邊來。”


    “等等。”湘篁立刻開口,“我想留下來與大小姐談談,過會兒再走。”


    丫鬟麵露訝異,想了會兒點頭:“勞煩道長了。”


    至於那二人,樂的不與這態度不佳的墨籽玉說話,很快也跟著離開。


    待人都離開,湘篁關上門,轉頭又走到墨籽玉一旁,不出聲地看著。


    墨籽玉似乎是當湘篁不存在,埋首於繡架,專注地繡著一針一線。


    湘篁看去,那竟是一件嫁衣,燦爛的紅色上有金燦燦的蝴蝶飛舞。


    也不知過去多久,墨籽玉結了線,目光柔和地伸出手指細細描繪著那金蝶的紋路,又是一會兒後,這才抬頭。


    她看著湘篁,沒了先前那明顯地排斥,像是閑聊:“我繡得如何?”


    “很漂亮。”湘篁誠實地迴答,“像是真的在飛一般。”


    墨籽玉笑了,目光落在那金蝶上:“蝶舞蝶舞,我看了那麽多次,早就印在心上了。”


    看著墨籽玉的神情,湘篁心中一動:“莫非,墨彩是蝴蝶精?”


    果然,此話一出,墨籽玉神色緊張,抬頭緊緊盯著湘篁,本放在繡架上的手更是緊緊攥住了剪子:“你從哪裏聽來的?”


    湘篁看一眼墨籽玉手中的剪子,語氣平靜:“你傷不了我,但是你可以與我談談。”她的語調平和,盡量讓墨籽玉了解她的想法,“我覺得,事情似乎與你父親所說的有所不同。”


    大約是湘篁言語中有了懷疑墨傳文所說的意思,墨籽玉雖然沒有鬆手,攻擊性卻少了一些:“爹說了什麽?我受了她的引誘和欺騙?”


    湘篁搖頭:“她隻說墨彩對你有不軌企圖。”


    墨籽玉笑了笑:“若此事為實,那我亦對她有不軌之念。”她將繡剪一放,“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你們知曉。最初我確實不知她為妖,但相處半年後,我們相熟,她便將此事坦言相告。她曾在危難時為我所救,為報恩才出此下策,本打算助我此生平順,不曾想我們朝夕相對互生了情愫……”


    墨籽玉年少時,曾在一隻花雀爪下救下一隻很大的蝴蝶。


    此事墨籽玉也幾乎忘了,可被救下的蝴蝶卻前來報恩。一直到墨彩將原身展現給墨籽玉看,她才想起昔日的那隻漂亮的大蝴蝶。


    “這本完全出乎我與她的意料,但我們皆不悔。”墨籽玉道,想著墨彩,她目光中也多了分柔意。


    湘篁不禁生出一絲感慨,不管怎麽樣,墨籽玉能拋開那些自小便被灌輸的道德倫常,也是性情中人了。


    “可是,你為人,她為妖,縱使你們在一起了,你漸漸老去華發叢生,而她卻十年如一日地不見任何變化。”不知怎麽的,湘篁突然又想到綰綰,腦中浮現出一個慶幸,幸好自己是修道人,生命遠遠不止數十年。


    墨籽玉似乎是被湘篁問到了,看著那嫁衣愣愣地出神。


    湘篁同樣沒有說話,她被自己的慶幸驚到,意識到自己心裏對綰綰,大概確實是有同樣的情感的。


    “嗬。”過了會兒,墨籽玉似是歎息般道,“縱使如此,我也不願放棄,說我貪戀也罷,自私也罷。除非,她親口對我說,她放棄了。”


    湘篁看著堅定的墨籽玉,心中轉過一片複雜。


    她胸前的玉竹似乎是感應到她所想,有些發熱,微微地顫動。


    但是,湘篁沒去理會,隻是看著墨籽玉:“如是如此,”玉竹的震動越發明顯,似乎是要阻止湘篁繼續,可是,湘篁依舊無視,“或許我可以幫――”


    “不許!”綰綰憑空出現在屋中,按住湘篁打斷她所說的話。


    她的突然出現,讓墨籽玉一驚,若非坐著隻怕得驚退幾步。墨籽玉驚疑地看著突兀出現的綰綰,與湘篁之間來迴打量。


    綰綰可不管這墨籽玉,隻是看著湘篁:“湘篁,你不能幫她。”


    湘篁抿著唇,倔強地看著綰綰,她當然明白綰綰如此反應的原因,從有了這個想法時便想到,不曾想她竟然不顧一切地衝出玉竹來阻止。


    綰綰露出一絲哀求神色:“小竹子,如今這兒有十餘人,與他們相對,隨時可能遇到危險。”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如今湘篁還有個生世問題,隨時可能暴露。


    半妖的身份本就難容於世,若再按上個協助妖物害人的名由,湘篁的危險大了。


    湘篁有些動容,她知道綰綰在擔心她,也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


    “可是綰綰,若是她們就此永隔,我們又會怎麽樣呢?”湘篁抬手握住綰綰的一隻手,“想想十四,十八,再想想阿紫和洛宸,我希望她們能好。”經曆了這些事,再迴想過去遇到的那些人、鬼、妖們,湘篁又明白了好多東西,不再是那樣懵懂。


    綰綰沉默了,她總沒辦法徹底反對湘篁的決定,一如她與湘篁所說的那樣,她總會支持湘篁想要做的。


    此刻的綰綰有些煩躁,煩躁到完全沒意識到湘篁所說的話語中,也透露了她對於兩人情感的歸類。


    她不禁鬆開手來迴踱了兩步:“我之前就不該讓你來這鎮上。”隻是,這世上就沒有後悔藥可吃。


    湘篁知道綰綰這是妥協了,笑著說:“我們隻是想辦法,不輕易動手便好,綰綰你就放心吧。”


    事到如今,綰綰又能再說些什麽,她隻能無奈地看著湘篁:“你最好記住這個。”


    見二人旁若無人地交流完,墨籽玉已經完全鎮定下來。


    眼前這二人,分明與她們差不離,她還真沒想到原來這世界還有其他與她一樣違背倫常之人。


    這樣的認知無形中將墨籽玉心中的警惕降低了一些。


    “所以,你們兩與我們相同?”待二人說完,墨籽玉來迴看著她們,問。


    就好像一連幾日看不到出路的軟禁終於找到了一線曙光,她疲累而滿是尖銳戾氣的目光中有了雀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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