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旁的林子裏,銀虛子手中拿著同樣的半個圓盤,圓盤中有一顆珠子在不斷匯聚,就如楚天青手中一般。


    珠子的光芒照在銀虛子的臉上,讓這張臉看上去越發得僵硬。


    是的,盡管銀虛子在笑,但那笑的模樣怎麽都讓人有一種滯澀的僵硬感。


    “不錯,真是好用的貪念呐。”銀虛子笑著,聲音如同漏氣一般,陰森無比,“可惜,可惜近日無戰爭。”他搖搖頭,全不將戰爭會引發的生靈塗炭放在眼中。


    圓盤中的珠子,就快要徹底凝聚。


    突然,一抹翠綠色突兀地從珠子中發散開來,緊接著,銀虛子手中的銀盤不受控製地震動起來,發出一陣輕嘯。


    銀虛子睜大了眼睛,看著原本完美的計劃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那翠綠色的光芒中。


    “這……這不是……”銀虛子不禁將圓盤丟在地上,低頭看著自語,圓盤的震動越發明顯,珠子中間不斷散出翠綠光線。


    銀虛子抬起頭,抬手一點眉心,目光穿透黑暗和樹木直接看到空地中央,那一個正努力對付圓盤的小道士。


    若是沒看錯,那小道士手中執著一張道符,上麵的波動他並不算陌生。


    “蒼麓符道?”銀虛子玩味地低聲笑著,“有意思。”


    說著,銀虛子抬手往地上那半個圓盤一掃,一道飛劍精準地刺中圓盤中的那枚半成形的珠子。


    本就已經承受不住的珠子立刻碎裂開來,接著徹底消失,那半個圓盤也沒了動靜,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


    “雖然有些可惜了……”銀虛子看著已經沒了靈氣的圓盤,臉上卻是僵硬地笑著。


    他又是一揮袖,一道光飛向黑風寨的方向,最後看一眼空地上被力道擊傷的湘篁,祭出一把飛劍升入空中離開。


    隨著珠子的破碎,湘篁整個人脫力,身子晃了晃才勉強撐住。


    她感覺到頭明顯的暈眩,過度的靈力消耗讓她全身的經絡都在發疼,雖然有一縷細微的不同以往的靈力在慢慢遊走,減輕經絡的灼痛,但也沒辦法立刻見效。


    一雙手按著湘篁的肩往後,湘篁僵了一下,隨即又放鬆地靠入身後這微涼的身子,長抒口氣。


    綰綰的小腿已經恢複,雖然失去了一部分鬼力,但那不算什麽,運功調養一兩日便能全部恢複過來。她當然注意到湘篁的疲累和不適,不動聲色的將本靠著湘篁的重心往後移一些,便換了靠著和被靠的位置。


    隨著那半個圓盤的落地,籠罩在空地四周的黑暗很快便消散開來,露出空中的星月。


    在武逸辰的組織下,鏢師們點燃了篝火和火炬,空地上屍橫遍野的樣子讓所有人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竟然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


    在黑暗中,他們除了被鮮血和殺戮驅使著殺紅了眼,全沒注意到到底死了多少兄弟。


    他們知道一直有人倒下,卻想不到竟是如此的數量。


    一陣風吹過,火光忽明忽暗。


    沉寂中,湘篁的聲音響起:“這兒的陣法,大約也有一定的致人瘋狂的作用。”


    不管這算不算是另一種讓人稍稍安心些的方式,至少確實讓人們心頭的沉重鬆動了一些。


    接著,湘篁低低的念咒聲響起,雖然聽不懂內容,卻如同一陣平和的風,刮走了一部分陰霾。


    厲老大狠狠將刀往地上一插:“該死的銀虛子,竟然敢算計我!”


    事已至此,除了讓人迴去寨子裏尋找銀虛子的蹤跡,厲老大也別無他法。哪怕,這銀虛子多半是已經跑了。


    待厲老大派去的人迴來,湘篁已經結束了超度。


    活著的人或療傷,或幫著整理屍首,湘篁則到了一邊休息。


    “你不必那麽拚命。”綰綰看著盤膝調息的湘篁,伸手擦拭她額前沁出的汗珠。


    湘篁睜眼看著綰綰,視線滑落到她的腿上:“沒事吧?”


    “比你好多了。”綰綰也低頭看看,笑說。


    呆竹子硬要冷著臉的樣子其實也挺可愛,不過太別扭可不好。


    湘篁能夠感受到綰綰看著自己的目光,細致而又溫和,有種溫暖的感覺。


    這種感知讓湘篁有些糾結。


    事實上,在之前察覺到綰綰跟著自己時,湘篁就已經知道了自己變化了的感受。從火焰燃起,確定了綰綰的存在,一個人時會有的冷清感就消失了。


    可是,就這樣承認這點?


    湘篁收迴視線,依舊不抬頭看綰綰,隻是小聲嘀咕了一句:“誰知道是真是假。”


    然後,她聽到一陣輕笑,那麽熟悉。


    接著,綰綰蹲下來,雙手搭著湘篁的肩,讓湘篁不自覺地就抬起眼,看入綰綰那一雙漂亮的紅色眸子中:“湘篁,我不騙你。”


    每一個字,都能感到綰綰用心言語的認真。湘篁不得不承認,她動容了。


    “什麽?死了?!”人群那頭傳來厲老大的喊聲,湘篁不禁轉過頭去。


    綰綰無奈地站起,她知道,被這麽一打岔,湘篁的注意力算是轉開了。


    果然,湘篁站起來,打算過去看看。對之前那個已經破裂了的圓盤,湘篁有些在意。畢竟這是法器,陰邪的法器,而且與先前兩次似乎都有絲絲牽扯。


    綰綰也隨著轉身,打算跟上湘篁。


    但是湘篁突然又停頓下來。


    綰綰有些疑惑,擔心湘篁是否有何不適,剛想開口,卻聽到湘篁低聲說:“你要說話算話。”


    意識到自己聽到什麽,綰綰禁不住地裂開嘴,若非四周都是人怕又惹惱了湘篁,她真想抱一抱湘篁小小軟軟的身子。


    “綰綰絕不再瞞騙湘篁。”她笑著說,紅色的眼中流轉著愉快的光芒。


    聽著綰綰止不住上揚的聲調,湘篁隻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她加快腳步走到厲老大那兒,就看到一具屍體,一具道袍服飾的屍體。


    “小道長,你來說說這是不是那什麽天一的道士?”厲老大沉聲問。


    銀虛子曾用咒法控製他說信息,這也是厲老大相信了銀虛子的主要原因。


    湘篁仔細看了屍體,隨後站起來搖頭:“道服雖然是天一門的樣式,但是天一門的道服祥雲圖案中會有一個一字,這兒是平的。”湘篁指著袖口那兒的祥雲狀圖案道。


    天一門曾到訪蒼麓,湘篁有看到過。


    她雖說沒有資格近距離看,但是她目力好,加之細心,所以有注意到。


    “所以,這是銀虛子的同黨,如今事情敗露被銀虛子滅口?”厲老大瞪著那具屍體,臉上的肉一抽一抽的。


    湘篁想凝起靈力往屍體裏探一探,卻被湘篁及時伸手阻止。


    湘篁轉頭想說什麽,隻聽綰綰先一步開口:“這人早被抽離了六魂二魄,僅存的一魂一魄也在不久前被咒法引爆。”她抬頭看著眾人,眉梢輕佻,“要我說,此人就是被人從裏到外都利用了一把而已。”


    綰綰說的肯定,其他人也下意識地跟著她的思路想。


    這一想,說不定還真是如此。


    有些人禁不住點頭,讚同著。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武逸辰與楚天青商量之後,依舊決定帶著那已然碎裂的圓盤送完這趟鏢。


    當然,在場的盜匪們也一一表態不會再有任何阻攔。這件事,於雙方都有莫大損失,再追究也是徒勞。


    沒過幾天,江湖上終於傳出消息。


    這一場惡戰,無勝無負,但盟主楚天青遵照著與武老鏢頭的約定,將鏢保住了。代價是付出了生命。


    是的,楚天青被邪道士銀虛子暗算,為了不化作陰屍殃及無辜,還有最後一點神智時讓武逸辰將她火化成灰,灑落在青若寺後的蓮花池中。


    楚天青,這個傳奇一般崛起的年輕盟主,最終竟然以預料不到的方式死去。死時,也不過三十四歲。


    在江湖眾人組織祭奠楚天青那日,連雲寨的人們也終於盼迴了她們的首領。


    不過,赤練安然歸來,還帶了一個人,一樣的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神情有些拘謹,似乎有一點不自在,但還是盡量表現坦然地與眾位姐妹認識了。


    赤練並沒有多作介紹,隻說了她喚作“青雲”,是她結拜了的妹妹。


    於是,這位結拜妹妹便跟著赤練住進了她習慣的、山寨後方靠山僻靜的屋子裏。


    “讓你從此跟著我落草為寇,不自在了?”待隻剩下二人,赤練抱臂看著昔日的楚天青、今日的青雲。


    楚天青之死,是她自己一手策劃,請湘篁幫了一點小忙。


    也就是欺騙了在場的盜匪和鏢師們,知情的,就隻有湘篁綰綰,以及武逸辰和赤練幾人。


    “雲裳,我……我隻是不習慣這身衣服。”楚天青無奈地看著赤練,她明明就知道,非要這麽歪曲了理由。


    不過,不管雲裳怎樣都行,總之,她終於不是武林盟主楚天青,而是可以一直伴在雲裳身邊的普通小女匪,青雲。


    作者有話要說:聞說故事到此為止,那銀虛子所做之事也基本明了。


    然後綰綰和小竹子……下個故事還需要梳理,剛好又是周末,所以大概周末老樣子,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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