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篁是在破了屏峰三天後才離開的。


    她找著十八說的地方,輕易就找到了破除屏峰的關鍵。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禁製,如果沒有人明確告訴你,你哪怕是到了這個地方,也找不到它。


    破除的方法很簡單,甚至不需要消耗靈力。


    這大概是屏峰這兒禁製的唯一缺陷,不過若是沒有十八明說,這缺陷也已經被安全地保護起來。


    湘篁這裏待了三天,也研究了三天。


    屏峰這兒是為了搜集人類的魂魄而設的,如此說來倒是與先前遇到的偽修仙法門有些像,同樣都是搜集了人類的魂魄,大約還是為了一些陰邪損人的用途。


    隻可惜,湘篁經驗太少,沒辦法從這個禁製中看出門道來。


    三天裏,她除了琢磨這禁製,便是在想十八的事。


    一個人的靈魂有多麽重要,她作為修道人,更是比常人清楚很多。


    十八成鬼多年,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


    可是,僅僅是為了一個甚至隻見過幾次的人,十八竟然選擇了魂飛魄散,徹底放棄了存在的機會,這絕不是輕易所能下的決定。


    感情到底是怎麽才會產生的?又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盡管不想,湘篁還是想起了之前與綰綰相處時,曾經將殺了自己的機會給了她的幾次。


    她甚至將護身玉竹都摘下來交給綰綰,對綰綰來說,那時應該是最好的機會。


    即使是有絳鳶在旁,但湘篁並不認為綰綰會害怕絳鳶。她見過綰綰與師父對峙,綰綰的功力定比絳鳶深厚。


    還有……無垠森林那一次。


    她曾經在與虎妖的對峙中陷入昏迷,待醒來時已經迴到無垠界,距離那日已過幾日。


    她已經將太多的機會給了綰綰,但她還活著。


    是不是該去問一問無垠老人?


    湘篁腦海中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一陣風拂過臉頰,湘篁搖搖頭站起來,她確實是想知道的,既然如此,總要由著心去做。


    走出屏峰,湘篁正算方位,不曾想一人突然從林中走出,看到她時鬆了口氣。


    “我以為找不到你了。”銀旎走到湘篁麵前,沉聲說。


    “有事?”湘篁不解,銀旎為何會找她,而且聽她的語氣,是這幾日都在尋找。


    銀旎將手中提著的獵物放下:“是你破除了這裏的東西吧?”她看一眼湘篁身後的屏峰,昨日她甚至冒險又踏進去了,然後安然迴來。


    “十八告訴了我方法。”湘篁想了想,如實相告。


    銀旎雙手緊了緊,而後取出一個小布囊:“十八最後抓了我,然後消失了,隻留下這個。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有留下東西?湘篁疑惑地接過,將布囊中的東西倒入手心。


    看上去似乎隻是一塊晶石,涼涼的,看不出材質。


    她試探著將一縷靈力注入其中,卻感覺靈力立刻被晶石吞沒。


    這絕非一般晶石,能吞沒靈力這點更像是活物,可湘篁感覺不到晶石內任何一絲氣息。


    “我也不清楚。”湘篁最後隻能搖頭,“按照十八所說,陣法破除,她便魂飛魄散。這塊晶石中甚至連普通晶石多少都會有一絲的靈氣都沒有,我無法判斷。”


    “這樣。”銀旎從湘篁手中接迴布囊,將它握在手心,“我也隻是覺得,這應該是她留下的。”


    湘篁沉默著,沒有再說。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十八喜歡銀旎的事告訴她,可是十八現在都已經不在了。


    “不管怎樣,還是要感謝你。”銀旎又取出一個大些的布袋,遞給湘篁,“這裏是一點肉幹和幹糧,你帶著路上吃吧。”


    她似乎不再去深究十八的事,隻是將那裝著小晶石的布囊收入懷中,幹練地說。


    湘篁看一眼,也不推拒,接過銀旎的布袋:“多謝,我便不客氣了。”


    銀旎一笑:“都是大山裏的東西,是山靈的饋贈。那麽,我先迴去了。”


    “嗯。”


    兩人沒有道別,她們都很清楚,雙方隻是因為一個巧合相遇,大約是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離開這片大山,湘篁轉了方向,踏上了前往無垠的路途。


    這一次,她特地岔開了方向,不願去走之前走過的路。同樣的景色,總容易讓她想起什麽。


    她也不太願意用傳送道符,她不想太快,她不知道得到了無垠老人的答案後該怎麽辦。


    新的路線大多是山路,要在群山中穿行。


    湘篁獨自上路,也有遇到過一兩次立山為王的匪徒,不過區區尋常人,哪裏會是湘篁的對手。她甚至不需要接住道符,隻心念一咒便直接從攔路的匪徒眼前消失。


    看著嚇得屁滾尿流的匪徒,隱身於一旁的湘篁卻沒了最早下山時懲惡揚善的心思,默默轉身離開。


    一路上,隻有小妖伴著湘篁,也算是獨自一人時值得欣慰的陪伴。


    這樣的情形一直到湘篁進入黑風山地帶。


    才進去不過兩個時辰,便有四名大漢站在她身前。


    湘篁看一眼他們手中拿著的大刀板斧,不等他們說話便已經心中了然。


    沒等湘篁念咒,一道人影從她身後掠過上前,一劍便將四人的手腕劃開一道口子。


    不管丟了武器抱住手腕哀嚎的四人,湘篁抬眼,看到的是一身黑色短衫,手執一柄長劍,看上去劍刃鋒利得很,隱隱可以感覺到上麵的戾氣。


    “我揚武鏢局今日便要走這黑風山,若要尋仇,盡管來。”麵對叫囂威脅的四人,那人勾起一抹笑,全沒將幾人的威脅放在眼裏,英氣的劍眉揚入鬢角垂下的一縷發絲中,顯得英氣勃勃。


    隻是,這人不過三十餘歲的麵容,發色卻已然灰白,硬是讓容貌顯得滄桑幾分。


    那四人麵麵相覷,紛紛撿起武器往山裏逃去。


    那人轉過身,看了看湘篁:“我們的車隊也要過這兒,若是道長不棄,不如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多謝。”


    “在下楚天青,不知如何稱唿?”那人收劍入鞘,抱拳。整個人站得筆直,即使發髻微亂,有那麽點不修邊幅的發絲垂下,卻並不影響本身流露的自信強勢。


    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姿態習慣。


    “湘篁。”湘篁的迴答很簡單,態度也顯得有些不冷不熱。


    楚天青微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又恢複常態:“那我便托大直唿湘篁了,車隊就來,稍等。”


    說是稍等,實際上也沒過一會兒,便聽到了車馬聲。


    還沒見著,隻聽一人朗聲笑罵:“你堂堂楚天青,竟然還要拿我武揚鏢局的名號來嚇人。這事若是傳出去,你就不怕你家那些老頭又念叨嗎?”


    湘篁循聲看去,隻見一青衫男子騎一匹赤色高頭大馬,麵上帶著打趣的笑容,俊逸舒朗。


    他身後跟著不少人,手持刀兵,將兩輛牛車層層護住。


    那牛車上分別放著幾個大紅木箱子,捆綁得結結實實,看樣子分量不輕,也不知道是護送的什麽。


    觀察間,那青年也已經策馬走到二人麵前,坐在馬上打量湘篁,視線銳利,當然也沒有放過趴在湘篁肩上的小妖。


    一直看了個遍,他才咧嘴笑說:“我是武逸辰,這家鏢局的少主。”


    湘篁點點頭,卻不再看武逸辰,隻轉過身看著去路:“走了嗎?”這話,分明是對楚天青說的。


    武逸辰哪裏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驚愕地看向楚天青,卻發現自己這好友眼中難得噙了笑意。


    見武逸辰看自己,楚天青笑說:“我早說了,你這大少爺習慣得改改。”說著伸手拍拍武逸辰所騎的神駿,索性走到湘篁身邊,與她一同步行,“不用管他,走吧。”


    武逸辰哪裏樂意,急忙驅馬走到兩人邊上,從馬上一躍而下,一邊跟著一邊說:“喂喂天青,後麵跟著那麽多人,你好歹給我留點麵子呐。”


    “麵子?不知武少爺的麵子多少銀錢一斤?”楚天青不買賬,微笑著繼續調侃。


    “銀錢?我們都三十多年的好兄弟了,你竟然還跟我提那俗物!”武逸辰誇張地說,麵帶不忿。


    楚天青誇張地歎息:“奈何我們都是俗塵中人,出門在外都需要這些俗物。我家不必武兄家有生意支撐,一日不如一日啊。”


    “嗬嗬,這話可得讓人來評評理了,我武家能記得上你楚家嗎?”武逸辰瞪著楚天青。


    兩人互相抬著杠,互不相讓。一人輕描淡寫,一人情緒激昂,倒是你來我往毫不相讓。


    他們都注意到湘篁肩上那不似凡物的小妖,這也是楚天青在擊退四人後與湘篁說的是“互相照應”的原因。


    顯然,有著這樣一隻奇獸相伴的湘篁定然不將這四個匪類放在眼裏。


    不過,盡管他們對湘篁和小妖懷著一絲好奇,但在見了湘篁的迴答和態度後,都沒有一味的追問。


    在江湖中摸爬打滾那麽多年,經曆了許多,他們懂得尊重人。


    聽著他們的話,湘篁的旅途一下子熱鬧了不少。


    她一言不發,但難免也分了幾分心去聽他們說話。


    這一聽,一直不甚明朗的心情倒是放鬆了一些,心口悶悶的壓抑感也少了一些。


    她抬眼看著前方連綿的深山,感受山中偶爾傳出的幾絲非人氣息。


    就這麽互相照應幾日吧,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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