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後山,湘篁四處張望,入目的皆是團團雪白的花雲。


    她深吸口氣:“好香。”


    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晃,花瓣如白雪般飄落。


    白溶月微微一笑:“花開十日,香盈滿月。”待梨花落盡,這香雪閣周遭的花香卻會再持續一段時間。


    湘篁點頭,跟著她繼續走著,遠處已能看到一些人影,歌聲也越發清楚。


    “白小姐,這梨歌是在說什麽?”湘篁好奇地問。她聽了有一會兒了,梨歌並不長,隻是反複唱著,聽著讓人有淡淡的暖意。


    不過,湘篁卻不是很明白梨歌的詞,隻隱約覺得似乎不是一路過來見的最多的讚花頌花。


    白溶月的步伐短暫停頓,隨後淡淡地說:“梨歌,講訴的是一位梨花妖的情。”


    “梨花妖?”湘篁眼睛一亮,這情她是不理解,可妖精鬼怪之事,卻是與她這道士掛了勾。


    “這香雪閣中,也會有妖靈精怪的奇談怪說?”綰綰不禁挑眉,看著白溶月的背影問。


    白溶月停下腳步:“聽聞,是叔祖父來此賞花時,一日醉酒後夢中所見。醒來後作下此曲,之後再不曾來過香雪閣。”


    妖精入夢?湘篁認真地聽著,見沒了下文,立刻又問:“那梨歌是說梨花妖和你叔祖父的故事嗎?”


    白溶月不禁微微皺眉,轉身看著湘篁。


    綰綰立刻將湘篁拉到一邊,抱歉地笑道:“白小姐,她沒有惡意,隻是一聽到這類事都忍不住。”


    湘篁疑惑地看看綰綰,不明白自己哪裏有錯,但手被綰綰捏了一下,乖乖地閉上嘴。


    兩人的互動落入白溶月的眼底,她微微頷首,也沒了責備湘篁的意思:“梨歌裏所有的情,皆是梨花妖自己所說,叔祖父隻是將它記了下來。”


    “哦。”湘篁點頭應答,這似乎跟以前長風師兄與她說的那些故事不同。妖精入夢,大多都是為了吸取陽氣害人,但是這梨花妖不是啊。


    “也許,這隻是一場夢。”見湘篁皺了小臉,綰綰對她說。


    白溶月淡淡地看了綰綰一眼,也沒說什麽,兀自站那兒看著不遠處那些依舊在唱歌采花的人們。


    “梨花開時初相遇,勝雪叢花道羞顏……”歌聲中,滿是淡淡的溫暖,如這滿樹梨花一般,不濃烈,卻餘韻悠長。


    “大小姐,今年的梨花格外好。”發現白溶月來了,采花人中有一人挎著花籃過來。那花籃已然小滿,裏麵均是白嫩的梨花花瓣。


    白溶月微微頷首:“辛苦你們了。”


    “大小姐言重了,隻是采花而已,何況姐妹們也都高興。”那人笑嗬嗬地說,“每年這個時候,可是閣裏最開心的時候了。”


    “嗯。”白溶月應了一聲,“分兩人先做一些梨花糕,另外,今年的梨花酒多釀些。”


    “是。”那人福身,迴去繼續采花。


    吩咐完,白溶月轉身過身,看著綰綰和湘篁:“梨花糕香甜可口,屆時可以帶些路上吃。”


    “謝謝!”見白溶月並未生氣,湘篁高興地笑著,接著又開始問,“白小姐,梨花也能做糕點?釀酒?”


    “不止,還可以入菜,燉湯,製作熏香。”白溶月介紹著,見湘篁興致盎然,微微一笑,“若是有興趣,可以也去試試,方才那人喚作青梅,找她便是。”


    湘篁搖頭:“我就是想聽這梨歌。”她對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梨花妖很感興趣,隻是剛才那一下,她也不敢讓白溶月給她說這歌的意思,生怕不知道哪兒犯了錯。


    “那……你們在這兒先聽著,我暫且離開會兒。”白溶月也是看出綰綰隻是陪著湘篁來玩,索性就與湘篁交流。


    “好的。”湘篁連連點頭,白溶月走了,她總可以叫綰綰解釋梨歌的意思了吧。


    目送著白溶月往與來時完全相反的方向漸漸離開,一直到幾乎看不清她的背影。


    “看得那麽入神,是舍不得嗎?”綰綰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讓湘篁轉過頭來。


    見綰綰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湘篁有些疑惑,她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總覺得有點背後涼涼的感覺。


    不過,不管心裏怎樣疑惑,湘篁還是老老實實地接了綰綰的問題:“我等白小姐走遠,好問你梨歌的意思。”


    這個答案倒是讓人意外,綰綰看湘篁那謹慎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這是因為之前那一下就怕了嗎?


    “畢竟這梨歌與白小姐的長輩有關,與妖精相會可不是什麽好事,你那麽問,白小姐自然會不滿。”好歹,綰綰還是與湘篁解釋了。


    湘篁點點頭,眼底卻依舊有些困惑:“可是,為什麽與妖精相會就不好?不管是妖是鬼、亦或是神佛,難道不是與人類一樣的生命嗎?”


    嗯?綰綰眉梢挑得高高的,認真打量湘篁:“是誰教你這麽想的?”要知道,但凡是人類,很少有將她們這些“異類”這樣等同的看待。更不用說將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玄門中人。


    “師父有說過,眾生平等。”湘篁認真地迴答,理所當然的樣子。


    綰綰不禁笑了,雲昔子口中的眾生平等,隻怕也沒將她們囊括進去。隻不過,他顯然不怎麽用心教導徒弟,莫非都是將書丟給眼前這呆竹子讓她自個兒意會?


    那麽,若是這呆竹子知曉自己並非人類,又會怎樣?


    不知怎麽的,綰綰看著眼前的湘篁,冒出了這樣的問題。隨即又好笑地搖頭。


    她的目的就是跟著湘篁伺機將她吞食,何必為了這沒有意義的小好奇斷送了大好的機會。


    “綰綰,你怎麽了?”湘篁一直看著綰綰,見她又笑又搖頭,忍不住問。應該不會是自己提的問題又犯了傻吧?


    綰綰自然不會說實話,隻將目光落在采花的人身上:“這首梨歌,是講述一位梨花妖對一個人的情感,妖與人並非同類,注定這段感情沒有結果。梨花妖深愛著那人,也很清楚現實,所以她隻是默默看著那人。”


    待綰綰說完,湘篁垂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湘篁不說話,綰綰也沒有開口,一遍又一遍地聽著梨歌,她卻認為這首歌沒多大可能是真的。


    至少,她在這香雪閣周圍的梨花林中,沒有感覺到有半點的妖氣。


    “綰綰,這梨歌聽上去並沒有那麽悲傷。”湘篁抬起頭,拉了拉綰綰的衣袖,“聽起來,更像是很溫柔地敘述著,偶爾還有高興喜悅的時候。”


    “是的,整首梨歌,都是以梨花妖的角度講述,說了一個又一個與那人有關的事,很平淡卻又讓她覺得有趣的生活瑣事。”綰綰點頭,對這梨歌中的梨花妖所為不置可否。


    “那麽,那梨花妖應當是快樂的吧。”湘篁高興地找綰綰求證。


    “這,也隻有那梨花妖自己知道了吧。”


    “哦……”湘篁無奈地鬆開綰綰的衣袖,抬頭向四周看了看,“我看這兒並沒有妖氣。”


    自從賈府驅鬼以來,湘篁就覺得自己修為增長明顯,連帶著感官也強了一些。之前還需要借助道符辨別氣息,如今卻也已經能直接感應。


    “我也沒有覺得不適。”綰綰應答,算是對湘篁判斷的肯定。有了這獨特體質做幌子,有些方麵倒是也方便許多。


    “不過,剛才那雲停亭子裏的——”說到妖,湘篁倒是又想到之前綰綰搖頭讓自己暫時不去追究的事。


    沒等湘篁說完,之前在亭子裏站著的那身著白色短打的女子突然出現在她們麵前,麵露焦急的神色:“請二位快去那邊,小月她有危險!”


    湘篁一驚,急忙將手中正要祭出的道符按下:“小月?白小姐嗎?”


    那女子立刻點頭,臉色蒼白不見半點血色,雙眼中滿是焦慮和懊惱:“是,白溶月小姐,快些去吧!”


    “好!”湘篁二話不說,點頭應下。


    隻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兩個家夥竟然就定了下來,綰綰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才剛說完,這呆竹子就打算付諸實踐嗎?


    可是,容不得綰綰反對,湘篁已經轉過頭對她喊:“綰綰,我現在過去救人,你腿疼,便留在這兒吧!”


    “……”綰綰難得地有點兒無法保持此刻的神情,奈何湘篁已經邁開雙腿,她隻能立刻跟上,“我與你一道去吧,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人多點總好些。”


    “嗯!”湘篁迴以燦爛的笑容,很高興綰綰能讚同自己的行為。


    白衣女子一邊同行一邊道謝:“多謝兩位相助,待小月安全,我任憑處置。”


    “不必這麽說,救人要緊。”遇到這些時候,湘篁的話倒是又快又多。


    采花的人聽到動靜,轉頭便看到湘篁和綰綰跑離的背影。


    青梅有些擔心地說:“她們怎麽走開了?不會迷路吧。”


    一旁的人拍拍她讓她放心:“你看她們,是朝著大小姐的方向去的,你不用太擔心了。”


    “嗯。”青梅想想也是,便繼續手上的活兒。大小姐吩咐了要先製一批梨花糕,等今日的花采完,迴去還要立刻著手清洗加工。


    “酔袖迎風雪一杈,素質香清無雙華……”


    梨花林中,梨歌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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