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人何出此言?”茅焦看向田鼎。雖然在茅焦的注視下,田鼎緩緩說起此前在洛陰城發生的事情。


    布詔的事情茅焦也都知道,不過卻不清楚白衍的意圖,眼下,當從田鼎口中得知其經過以及白衍的目的後,就是心中有所準備的茅焦,也忍不住一臉震驚,久久無法迴神。


    “原來如此!”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茅焦方才一臉呆滯的輕聲說出一句。


    說實話,若非田鼎,茅焦根本想不到,原來在看似免費渡河的背後,卻為白衍盡斂錢財,更能把天下消息匯聚於洛陰。


    “縱觀昔日白起,領兵伐站,無一敗績,然秦隻能強一時,白起一死,信陵君、李牧皆能領兵敗秦,奪迴疆域,故而若白衍僅有名將之才,田鼎或也不會如此。”田鼎說道這裏,看向茅焦。


    “領兵伐戰之強國,然隻能強一時,然安邦強國卻能強世世代代,商鞅如此,趙惠文王亦是如此!”田鼎說道。


    說完之後,田鼎看著茅焦,便起身告辭。


    “既然茅大人不願迴齊國,田鼎便不再打擾,日後齊國需要之際,還望茅大人念及母國恩情,施以援手!”田鼎輯禮說道。


    茅焦連忙起身,寬大的秦國袖袍下,兩手對著田鼎還禮。不過不知道是出於愧疚,還是因為方才田鼎的話,茅焦並未說什麽。


    涼亭內。禮畢後的茅焦,看著田鼎轉身離去,就在田鼎走出涼亭後,想了想,突然開口。


    “田大人!”茅焦出言道。而方才離開涼亭的田鼎聽到身後茅焦的身影,以為茅焦有些猶豫,可能想要迴心轉意,連忙止步,轉身看向茅焦,對著茅焦輯禮。


    然而讓田鼎意外的是,茅焦依舊沒有迴齊國的意思。這讓田鼎眼中露出欣喜瞬間消散。


    不過接下來茅焦的話,卻讓田鼎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田大人尚且不知,在秦國之中,齊人大才者,能堪大任者,非是茅焦!若是田大人能讓此人歸齊,或許三五十年後,齊可與田大人說的那般!能與秦國並立!”在田鼎注視下,茅焦說出一句話,一句讓田鼎摸不著頭腦的話。


    茅焦說完,對著田鼎拱手。


    “齊人大才?”田鼎聽到茅焦的話,一臉疑惑,滿是不解,然而田鼎正準備開口詢問。


    “言至於此,茅焦不能多言!”茅焦說完這句話,看著田鼎,最終轉身離去。


    因為茅焦方才差點忍不住把白衍的名字說出來,在知道白衍在洛陰城的布局後,茅焦都被白衍的才智給驚豔道,這讓白衍的才華在茅焦心中,再一步提高。


    或許真的讓白衍在齊國三五十年,在田鼎的幫助下發展齊國,或許真的有一日,齊國能與秦國東西並立。


    想到這裏。茅焦對於田鼎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當初田鼎要是不趕走那少年,讓其留在齊國,如此一來,留在齊國的少年為讓其長輩之言成真,便隻能在齊國為官。


    如此怎有今日。茅焦承蒙嬴政的恩寵與信任,茅焦不願意背叛嬴政,但出身齊國,一個國人二字代表的含義,在茅焦心裏何嚐不是一分沉甸甸的分量。


    糾結之下,最終茅焦沒忍住私心,開口告訴田鼎,在秦國廟堂之中,不僅是他茅焦,還有一個齊人身懷大才,至於那個人是誰,他茅焦不能對不起嬴政,不能說出其名字。


    茅焦不知道田鼎能不能想到曾經那個趕走的少年,但對於茅焦來說,他的這個提醒,也足以讓自己心中好受一些。


    人就是那麽奇怪,很多時候都需要一個接口,不管是發泄情緒還是彌補愧疚,有需要一個接口來安慰自己,似乎這樣每當生氣、難受、愧疚的時候,都能好受許多。


    茅焦眼下就是這個狀態。年輕的時候在齊國多年,卻得不到重視,而後離開齊國來到秦國,即便身居高位,為秦國出謀劃策,茅焦都能安慰自己,是齊國不珍惜他,這不能怨恨他。


    然而眼下田鼎的親自到來,並且給與的重視以及言語之中談及齊人的悔恨,齊王的悲哀,這讓茅焦一時間心生愧疚起來,當初的借口已經不能再讓自己好受,所以茅焦需要新的借口安慰自己。


    提醒田鼎秦國廟堂有齊人,並且還是大才,隻要迴齊國說不定真能幫助齊國與秦國並立的大才。


    這便是茅焦眼裏的借口。秦國朝堂,齊人,比他茅焦都更合適的大才,三五十年後,這一個個字眼,田鼎若是安下心好好想想,不能想到。


    前提是田鼎是否相信他的這句話!而不是當做他拒絕的借口。


    “鹹陽朝堂中的齊人?”田鼎站在涼亭外,望著茅焦從另一個方向離去後,麵露思索,滿是不解。


    一個時辰後。田鼎迴到駐使府邸,來到書房,看著愛女田非煙靜靜的在書房內看著竹簡,幾個侍女在旁邊伺候著,便也來到窗前跪坐下來。


    藺安順與荀州已經受邀去廷尉李斯的府邸,對於這件事,田鼎並不在意,對於荀州以及藺安順的為人,田鼎還是知根知底。


    而後堯則是去拜訪一蒙氏。


    “秦國,齊人?鹹陽朝堂內,有大才的齊人?”隨著侍女給田鼎麵前的茶杯倒上茶水,田鼎依舊在不斷重複著在茅焦府邸時,離開前茅焦說所的話。


    對於秦國田鼎格外重視,故而對於秦國朝堂內,甚至是秦國郡縣的齊人官員都有了解,但田鼎從不知道,有那個人能有茅焦言語見的才學。


    “父親,今日怎麽那麽快就迴來,看來那茅焦留秦的心意已決!”一直在看著竹簡的田非煙聽到父親的呢喃聲,俏臉愣一愣,想到什麽後,美眸突然不動聲色抬起開,看向父親。


    “嗯!茅焦不迴齊國無妨!今日為父也並非一定要讓茅焦迴齊國。”田鼎點點頭,看向女兒。


    “煙兒就知道,父親這是又去給白衍使絆子!”田非煙聽到父親的話,俏臉滿是無奈的搖搖頭。


    “父親就不怕使絆子不成,還被茅焦給忽悠一頓!”田非煙說完,隨後繼續看向竹簡,似乎懶得理會父親。


    這倒是讓田鼎哭笑不得的看向愛女,若方才那句話長子能說出來,田鼎不知該有多欣慰,也不怕百年後,後繼無人。


    可惜不管是長子還是其他兩個小子,在聰慧方麵總是比不上煙兒。像方才若是三個兒子在,都不一定看得出,他的目的,並非僅僅是去勸茅焦歸齊,當然歸齊最好,但不歸齊也是理所應當,田鼎隻是要把對白衍的評價告訴茅焦,為日後做準備。


    還是那句話,白衍不一定要死,但一定不能長久以往的被嬴政信任、器重,最好就是日後一直待在雁門,不迴秦國鹹陽,也不被嬴政召見。


    “茅焦!”不過對於女兒無意間的一句話,倒是讓田鼎忍不住微微皺眉起來。


    一時間,田鼎也不知道方才茅焦的話,是不是婉拒之言,隻為不希望日後再被他拉攏。


    但迴想那時候茅焦站在涼亭內的模樣,田鼎又感覺不像。然而,迴想秦國朝堂內的齊人官員,似乎無一人,能配得上茅焦的那般評價。


    ··········王宮書房書中。在宦官的陪同下,白衍在書房內見到嬴政,讓白衍沒想到的是,嬴政除了關心他的傷勢以及洛陰的事情外,並沒有打算讓他離開,而是一直留在書房內,幫嬴政遞送百官呈送的竹簡,待嬴政處理完之後,便把竹簡拿起書架上放置。


    由於是王宮,嬴政這個秦王的書房可不是一般大,其中的書架與竹簡更是多到恐怕,幸好嬴政讓韓謁者進來教白衍,白衍這才沒有弄亂,不過隨著時辰過去,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看著在書房內跪坐在木桌後閱讀竹簡,時不時眉頭緊鎖的嬴政,白衍與韓謁者各自站在左右。


    連白衍都不清楚時間過去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漸變暗,一個個侍女進入書房點亮燭燈,白衍都還不能離開。


    時不時看著窗外,白衍滿是可惜,畢竟白衍還打算去田鼎府邸哪裏,去見田非煙,畢竟不是時常能見,田非煙遠在齊國臨淄,他又不能擅自離開秦國。


    眼下每一天對於白衍來說,都彌足珍貴。


    “潁川又出現動亂了!”嬴政看著一卷竹簡,滿是歎息的說道。或許以往在外人眼中殘暴不仁的嬴政,隻有在這時候,方才會露出疲憊、無奈的神色。


    這句話一點都不誇張,一國君王遠沒有那麽容易當,看似整個秦國朝堂,若是嬴政示弱,無數勢力便會出現對立、爭鬥,王室宗族、楚係等官員也會紛紛有小心思,流言蜚語更是不止。


    故而一個成功的君王,甚至有時候連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眼神,都不能隨心所欲的展示出來。


    “韓默,這十餘日以來,潁川郡有多少份有關動亂的竹帛?”嬴政看著竹簡詢問道。


    韓謁者聞言,對著嬴政輯禮。


    “迴王上,一共三十七分,共有六地發生叛亂,動亂波及兩邑,死七十九人,官吏十七,擒拿叛賊一百一十二人!”韓謁者對著嬴政詳細的說道,這是這段時間,韓謁者記住的數字,所有百官呈送上來的竹帛之中,涉及潁川郡的統計,這些都是嬴政批閱完之後,由韓謁者帶著白衍拿去放置在後麵潁川郡的木架上。


    與密信或者急報不同,這些事關叛亂的數字,都是要統計起來的。


    “潁川郡,為何會有如此多人叛亂?”嬴政聽到韓謁者的話,眉頭緊鎖,滿是憂慮的放下手中的竹簡。


    嬴政的話,韓謁者沒有迴答,也不會迴答,而是不經意間,抬頭看向嬴政另一旁站著的少年,白衍。


    若是昨日韓謁者還為白衍擔心的話,那麽眼下,韓謁者都忍不住滿是心悸。


    深得嬴政信任的韓默在王宮數十年,比任何人都清楚,王上留下白衍其背後的意圖,也比任何人都體會到這舉動的分量有多重。


    就如同眼下。白衍非中常侍,卻被留下來幹著中常侍的活,韓默若是看不出嬴政的意圖,也就白在王宮數十年。


    “白衍!在汝眼裏,如何看待這些事情?”嬴政轉過頭,看向白衍。若是方才見到韓謁者的眼神,白衍尚不敢開口的話,那麽眼前看著嬴政的詢問,白衍已經清楚,嬴政這是在問他的看法。


    “迴王上,在臣眼裏,潁川郡的百姓此前都是韓人,如今成秦人不過兩年,定是不適應秦律管治,加之士族利益受損,不滿之下暗中挑撥,叛亂之舉乃是正常,與鹹陽朝堂並無關係!”白衍對著嬴政拱手說道。


    說話間,白衍都感覺背後有些汗水,若是以前領兵伐戰,每一次升爵都是嬴政的一次考驗,那麽眼下,每一句話,都是一個考驗。


    這讓白衍不得不緊張起來,打起十分心思,生怕說錯話或者亂說。


    “喔?”嬴政聽到白衍的話,言語之中說叛亂與鹹陽朝堂並沒有關係,錯在郡縣之中的士族,這個說法倒是讓嬴政眼前一亮,方才的陰鬱與煩心也悄然退減一些。


    “細說!”嬴政沒有著急表態,而是讓白衍詳細的說清楚,目光看向手中的竹簡。


    白衍見狀,對著嬴政輯禮,麵露思索。


    “王上,臣以為,潁川之亂,說到底,無非利益,秦律傷及之利益,非是耕農生民,乃是士族權貴,往日韓國在之時,士人皆是士人,權貴之子日後依舊是權貴之子,如今韓國滅亡,士族權貴不僅往日的權利一朝散盡,就連地位與財富都被波及,故而不滿,而由於此前是耕農所居乃權貴之地的原因,耕農生民多以其言為信!故而耕農出事,多是與士族有關!”白衍說著心底的想法,其目的主要就是把問題推給士族,事實上不管哪個朝代,天下打亂,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士族。


    當真以為所有朝廷都對百姓不好,隻是朝廷的命令,根本比不過當地士族的手段。


    一個是遠在天邊的朝堂,一個是當地有名的名門望族,百姓很多時候,都會選擇聽後者的,因為他們也‘隻能’聽到後者的。


    “那些士族想要權利?”嬴政聽到白衍的話,沒有露出什麽特殊的表情,依舊是看著竹簡。


    燭燈之下。白衍看著嬴政,想了想。


    “臣以為,那些士族最終想的,是韓國複辟!”白衍輕聲說道,對著嬴政輯禮。


    而白衍的這句話,讓木桌另一旁站著的韓謁者嚇一跳,眼神頓時看向白衍。


    一直看著竹簡的嬴政,隨著目光依舊在竹簡上,但其眼神一動不動,顯然已經不是在看竹簡。


    白衍見到這一幕,沒有在開口。方才說那句話,也是白衍想告訴嬴政,依照如今的秦律,根本滿足不了那些士族的需求,秦律與那些士族根本無法共存,要麽徹底除掉那些士族,要麽修改秦律。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衍也是有私心。畢竟清楚後世秦國就是敗在秦律上,秦律有徭役,更要犯罪連坐,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國攻打到哪裏,吞並到哪裏,勞役、徒隸的人就會倍增,特別是徒隸,吃喝住,包括衣服,按照秦律,都是由官府分配,這樣對於戰亂時期的秦國固然很好,但若是天下一同,麵對數十萬,上百萬的徒隸,又該如何。


    是好吃好喝的,並且每月給十錢供著!!!還是如同後世那般,不浪費人力勞力,修陵墓,長城,直道等一係列大工程,然後想要快點完工,就投入更多的人力。


    白衍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律必須要改,而且在天下一統之後必須改,否則秦國依舊會走上老路。


    但眼下,修改秦律四個字,白衍還不能說,也不適合說。鹹陽城內。隨著夜幕降臨,天色逐漸黑了下來。


    白氏府邸內,白裕、魯氏、白伯、白岩等人,一直都沒等到白衍歸來,所有人都無比納悶。


    “奇怪,那小子明明下朝的時候就被王上召見,按道理最多,也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出王宮,怎麽眼下天都黑了,都不見迴來,莫不是半路被拉去酒樓了?”白裕搖了搖頭,因為朝堂上的事情迴來後與兄長等人說,兄長都擔心白衍,也準備商量如何解決鹹陽城內的流言蜚語,畢竟長此以往對白衍也有影響。


    不曾想直到天黑,都不見白衍迴來。


    “奇怪!按道理,就算不迴來,白衍應當也會派仆人迴府通知才是!”白伯與白岩對視一眼,也都弄不清楚。


    正當這時候,一個仆人急匆匆的走進來,來到白裕麵前。


    “大人,府邸外有一個自稱邰敬的大臣,說是與白衍將軍有約,不見白衍將軍赴約,好奇之餘,便親自前來詢問!”仆人對著白裕拱手說道。


    聽到這句話後,白裕、白伯、白岩三人,更是確信白衍並未出去飲酒,否則已經與好友有約的白衍,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缺席,失了信譽,這傳出去很敗名聲。


    “請人進府邸!”白裕看了兄長白岩一眼,看到白岩點頭後,便對著仆人吩咐道。


    仆人見狀,連忙拱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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