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營帳內。


    一個個楚軍將領滿臉不安的看向項燕,此前在符離塞外辱罵白衍的囂張臉龐,全都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張陰沉的麵容。


    “軍中糧草可還夠堅守多少時日?”


    項燕開口詢問道。


    “將軍,最多不過三日!”


    楚軍的糧草粟尉聽到項燕的詢問,上前拱手說道。


    其他楚國將軍聞言,全都一臉迷茫,軍中糧草眼看著就要消耗一空,符離塞內的秦將白衍,統領秦軍龜縮要塞內不出。


    再這般繼續下去,不用與秦軍交戰,他們楚軍就要因為缺糧,而徹底潰敗。


    “大將軍,要不要繼續派遣令旗迴壽春,請求王上增掉糧草!”


    楚將息枚看著項燕眉頭緊鎖,上前拱手說道。


    許久。


    安靜之中,項燕方才開口。


    “若是王上能征調糧草,楚軍何以麵臨缺糧之境!”


    項燕搖搖頭。


    望著地圖,為將數十年,項燕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絕境,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讓項燕心慌,不甘之餘卻又無可奈何。


    項燕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楚國與秦國交戰,他都沒有支撐到王翦領兵到來。


    “大將軍!項梁將軍、孇大人,已經來到大營!”


    一名楚軍士卒來到營帳內,對著項燕稟報道。


    聽到項梁與孇穀到來,營帳內其他楚國將軍,紛紛麵色一喜,期待項梁與孇穀,能帶來好消息。


    然而片刻後。


    當看到項梁與孇穀急匆匆,火急火燎的模樣,營帳內所有楚國將軍,似乎都有預感到什麽,一臉擔憂。


    “父親!”


    “孇穀,拜見大將軍!”


    項梁與孇穀來到營帳內,看到項燕後,連忙打禮。


    項燕先是看向項梁一眼,當看到項梁臉上的傷口,想到楚國如今發生的事情,哪裏還不知道為何,隨後看向一旁的孇穀,項燕眼中有些感慨。


    “可有征得兵馬、糧草?”


    項燕雖然看到項梁臉上的傷口,已經猜測到什麽,但該問的,自然還是要問。


    “父親,項梁隻征得士甲三千,糧草三千!”


    項梁聽到父親項燕的話,眼中露出心虛的目光,硬著頭皮拱手迴答道。


    項燕聞言,一臉氣憤的看向項梁。


    “未得兵甲、糧草,汝來此又是為何?汝可知曉,如今楚軍大營,正是缺乏糧草、甲士之際!”


    項燕開口訓斥道,少有對項梁發泄怒火。


    項梁一臉委屈,正準備拱手迴答,這時候一旁的孇穀,提前上前。


    “大將軍!項梁將軍乃是聽聞蒲隧之戰,擔憂大將軍,故而率先領兵前來楚軍大營,糧草、兵馬仍在招募,過段時日,便能送來大營!”


    孇穀對著項燕說道。


    一旁的項梁頓時詫異的看向孇穀,兵馬、糧草?哪裏還有兵馬糧草,孇穀為何要瞞報軍情,這可是按罪當死的。


    不過很快項梁便注意到,營帳內其他楚國將軍詫異的模樣,瞬間明白過來,孇穀為何瞞報軍情。


    轉過頭看向父親項燕,當看到父親那老邁的臉頰上,雙眼看著自己,項梁頓時一抹慚愧,浮現在心中,很多時候一著急,便忽視很多,會做出一些大意的事。


    “那便好!”


    項燕看著其他楚國將軍,紛紛激動的模樣,目光看向孇穀,欣慰的點點頭。


    至於其他楚國將軍聽到孇穀、項梁的話,信不信,隻有他們自己知曉。


    兩個時辰後。


    隨著商議要事清楚,一個個楚國將軍離開營帳,項梁被項燕留了下來,與之一起的,還有孇穀。


    “立即迴去,帶著族人,從壽春、居巢、昭關而下,渡過九江,前往江東一地,那裏距離秦國最遠,有楚國無數士族在附近的城邑,以項氏的名望,在江東,日後便有照應,無需擔憂秦國捉拿!”


    項燕看了看孇穀,隨後看向項梁,開口說道。


    聞言,項梁麵色一變,滿臉吃驚的看著父親,就連孇穀聽到項燕的話,都大驚失色,與項梁互相對視一眼。


    “大將軍為何有此一言?”


    “是啊!父親,軍中項氏精銳數萬,申息之師,皆在此地,父親為何眼下,讓孩兒領族人離開?”


    孇穀懵,項梁更懵,看著自己的父親,項梁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方才那番話,居然會從父親嘴裏說出來。


    父親怎會說出讓他帶著族人離開的話?這怎麽可能!


    眼下哪怕楚國有諸多士族逃離,但在楚軍之中,依舊有項氏精銳,依舊有申息之師,哪怕白衍與王賁二人合兵,有父親統領著楚軍,楚軍何懼之有!


    營帳內。


    項燕看著項梁、孇穀的模樣,搖了搖頭,年邁的臉上,滿是複雜。


    “楚軍已經敗了!”


    項燕說出這番話,仿佛如同卸掉眼中精氣一般,整個人,都浮現一絲暮氣。


    在項梁、孇穀疑惑的目光中,項燕開口,吩咐項梁去木架上,取下一卷竹簡。


    項梁不敢違背父親的話,走到木架旁,拿下竹簡後,在父親的目光中,打開竹簡看起來。


    孇穀有些詫異的看向項燕,不知道項燕為何突然讓項梁去看那卷竹簡,不過正當疑惑之時,轉頭便發現,項梁一臉震驚,看著竹簡,雙眼滿是不可置信的模樣。


    “父親,這怎麽可能!”


    項梁看完竹簡之中的內容,緩緩抬頭看向父親。


    “白衍,早已做好攻楚的準備!”


    項燕看著項梁的模樣,搖頭歎息,這都是近些時日,命人四處收集而來的消息,最後統計出來的記錄。


    “白衍對楚國的了解,不下吾等楚族啊!”


    項燕迴想起看到竹簡的第一個念頭,也是如項梁這般,不敢相信,為何一個秦將,對楚國如此了解,不僅僅近年的囤糧,就是此前楚國秘密囤積的糧草,也都被白衍熟知。


    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項燕腦海裏,除了滿心疑惑外,便是心寒!項燕不知道,白衍在如此詳細知曉楚國情況背後,又在暗地裏,策反多少楚軍將領。


    項燕想想,便脊背發涼。


    “如今白衍固守符離塞內,便是已經知曉,秦軍避而不戰,一直拖下去,楚軍不戰自潰,楚國不戰自亡。故而,若再不早些讓項氏一族的人離開……”


    項燕說著說著,說到後麵,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項梁、孇穀,卻都明白項燕的意思,項燕擔心,項氏不早些離開楚國,恐怕日後,不管是白衍,還是秦國,都不會讓項氏一族離開。


    “切記!帶著族人,前去江東!勿要去齊國!”


    項燕轉過頭,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雙眼滿是嚴肅的看向項梁。


    “齊國故有榮華富貴,然秦吞並天下之心,非齊之能攔,齊非項氏庇護之地,若想在後世立足,繁衍生息,伺機複楚,項氏唯有倚仗江東子弟!”


    項燕囑咐道。


    此時的項燕每一句話,仿佛就像在交代後事一般,讓項梁徹底慌了神,看著這個撐起項氏一族,撐起楚國的父親,項梁第一次心中浮現害怕。


    伴隨著腦海裏的念頭,想到若是沒有父親,項梁瞬間紅了眼,本能的搖搖頭。


    “父親何意!”


    項梁有些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能怔怔的看著父親項燕。


    “老夫乃楚軍主將,楚國之大將!老夫不會離開楚軍,生,則壽春在,亡,則不負項氏之名!項氏世世代代,皆為楚將,老夫就算死,也不能棄楚,而毀了項氏的名聲!項氏,便交由汝之手裏!”


    項燕看著雙眼泛紅的項梁,眼中滿是決絕。


    “三日,三日內,必須要迴到壽春,帶著族人離開!三日後老夫便帶著楚軍,撤迴壽春城內固守!”


    項燕說到這裏,目光看向一旁的孇穀,少有的神情嚴謹,抬起雙手,主動對著孇穀打禮。


    這是要拜托孇穀費心的意思!


    孇穀這時候才明白,為何項燕會讓他留下,於是連忙拱手還禮,一臉認真的看著項燕,隨後望向一旁的項梁。


    “父親……”


    項梁搖搖頭,跪在地上,還想說什麽,然而項燕一臉嚴肅的看向項梁,叮囑項梁這時候絕不能優柔寡斷,否則項氏一族的災禍,便無法避免。


    楚軍大營內,在項燕的命令下,方才抵達的項梁、孇穀,再次匆匆乘坐馬車離開楚軍大營。


    不過楚軍之中,誰都不知道的是,就在當天夜裏。


    符離塞。


    白衍酣睡之際,突然聽到營帳外,將士的聲音傳來,說是有人求見。


    感受著刺骨的嚴寒,聽到有人求見,白衍起身,穿上鞋子,隨意披上一件衣物,便讓將士把人帶進來。


    看著跟隨將士進入營帳的男子,白衍一眼便認出,此人乃是小舅父的心腹。


    “將軍!”


    男子看到白衍,拱手打禮,隨後便從懷中,取出一塊布,交給白衍。


    白衍接過布,打開後看到布裏麵的內容,意外之餘,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小舅父擔心項燕不好對付,特地冒險給他送來消息。


    三日後,項燕要統領楚軍,返迴壽春!


    楚軍糧草不足五日……


    “下去休息吧!”


    白衍讓將士帶著男子下去休息,看著男子拱手打禮後,跟隨將士離開。


    白衍看著布圖,雖然項燕打算三日後撤離,超出之前的預料,但對於白衍而言,與之前的準備,依舊沒有偏差。


    不過小舅父的冒險,倒也並非沒有作用,至少讓白衍確定此前自己猜測得沒錯,看著楚國亡國在即,知曉抗秦無望的項燕,會本能的暴露出軟肋。


    項氏!


    或許在其他情況,項氏或許不會完全影響項燕,然而人在絕望的時候,都會需要一個心靈寄托,或名、或人,項燕也不例外,看著楚國希望渺茫,在項燕眼裏,項氏,便是楚國日後的希望。


    “項燕,若是得知有士族聯合起來,想要滅項氏一族,投靠秦國,汝會如何?”


    白衍輕聲感慨一句。


    在小舅父送來書信之前,白衍便早已經聯係楚國士族的人,讓他們把一個假消息送去給項燕,告訴項燕,楚國內已經有士族聯合起來,想要除掉項氏,投靠秦國。


    在白衍眼裏,既然不確定項燕何時會離開,那便想辦法,逼迫項燕離開。


    想著楚國士族不顧楚國滅亡,紛紛帶著族人、財富離開楚國!


    想著項燕此前領兵放棄繼續攻打王賁,迴防楚軍大營,等待楚國援兵、糧草的舉動。


    項燕,可還敢相信那些楚國士族的為人?


    營帳內。


    白衍收起布圖,一步步來到地圖旁,看著楚國地圖上,江東的位置。


    “怪不得後世,項氏倚仗江東,能迅速集結一支精銳弟子,為什麽又要說,過了江東,項氏便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白衍看著江東一地。


    東臨海,南百越,西、北皆是九江天險,距離秦國鹹陽,要多遠就有多遠,白衍有預感,這一塊地方,日後一定會成為秦國的心腹大患。


    “江東!”


    白衍自言自語道,隨後看著天色,沒有再選擇繼續休息。


    一個時辰後。


    聽到將士的迴報,夜色中,白衍緩緩穿上衣甲,佩上湛盧,離開營帳。


    要塞內,無數火把之中,楊彥等一眾秦國將軍,全部都聚集在一起,看到白衍到來,紛紛對著白衍拱手打禮。


    “將軍,所有將士已經全部聚集!隨時等候將軍之令!”


    楊彥對著白衍說道。


    白衍看向楊彥一眼,目光望著大營內,無數將士的模樣。


    白衍清楚,這段時日,所有秦軍將士,心中都憋著一股火氣,如今囚徒營與鐵騎、邊騎,已經紛紛離開要塞,這是最後一批秦國大軍,待這一部分秦軍將士離開符離塞後,要塞內,僅有一千多秦卒。


    以項燕的穩重,定會在撤兵前,繼續派遣一部分大軍前來叫陣。


    不管楚軍是否察覺不對,這符離塞白衍都已不在意,此前是忌憚項燕,不得不依托符離塞固守,對楚軍避而不戰,如今楚軍缺糧,這要塞雖然易守難攻,但楚軍絕對已經沒有絲毫駐守的念頭。


    “出發!”


    白衍下令道,隨後率先在夜色下,朝著塞外走去。


    ………………………………


    渦山密林。


    緊靠渦水河,方圓數十裏,皆是此起彼伏的山丘。


    寒風之下,幾隻鳥兒從遠處飛來,當看到山丘上,熟悉的一大片密林,鳥兒紛紛毫不猶豫的飛去,然而正準備落在一顆樹上的時候,幾隻鳥兒突然全都受驚,匆忙飛往其他地方。


    原來就在樹的下方,在山丘之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秦軍將士,一個個秦軍將士全都藏在山丘後。


    “將軍,項燕真的會在今日撤兵嗎?”


    珪來到白衍身旁,感受著寒冷,望著遲遲沒有見到楚軍的動靜,忍不住擔心的問道。


    方才跟著楊彥將軍等人閑談時,所有人都說,這塊地勢與傳言中,孫臏埋伏龐涓的地形十分相似,彼時龐涓統領魏國大軍,著急趕路,故而衣甲都放在木拖車上,齊軍進攻之時,魏卒根本來不及反應。


    隨後齊軍攻打魏軍一個措手不及,魏軍死傷無數,紛紛潰逃,齊軍大勝。


    珪不懷疑楊彥的話,但眼下沒看到楚軍的影子,珪有點擔心,萬一楚軍不來如何是好。


    “會的!”


    白衍輕聲說道。


    就在白衍說完後不久,突然就看到斥候將士急匆匆的走來,稟報說,北邊出現楚國大軍的身影,速度很快。


    聞言,別說白衍與珪,就是四周其他秦國將軍,也紛紛心神一稟。


    密林內,在一聲聲命令中,無數秦軍將士紛紛拿起地上的長戈、利劍。


    秦國鹹陽。


    鹹陽城內,一條條大街上,依舊能看到張貼的王召,求賢令,四處都能看到來往士人、不斷交談的聲音,一些酒樓內傳來士人議論。


    突然,隨著浩浩蕩蕩鐵騎聲傳來,街道上所有百姓,紛紛一愣,不管是路邊的小販,還是一些商賈、權貴,皆是疑惑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鐵騎?


    而且數量不少?


    但為何會有那麽多鐵騎,一同來到鹹陽?這是怎麽迴事?莫非又發生什麽事情了?


    疑惑間,不解歸不解,但隨著轟鳴而近的鐵蹄聲傳來,街道上無數人,都紛紛識趣的退讓到一旁,就連很多士族的馬車、官員的馬車,也紛紛避讓。


    秦國鐵騎!本就在秦國代表著不一樣的地位,更何況還是同時出現那麽多鐵騎一起到來,誰都清楚定是發生什麽事情。


    很快。


    看著密密麻麻的秦國鐵騎將士,騎著戰馬從大街上疾馳而過,數量足足上百人,街道上的行人頓時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怎麽有那麽多鐵騎?而且是朝著王宮方向趕去!”


    “對啊,好奇怪,莫不是發生何事?對了,你們看到一名鐵騎背著的布裹裏,像是一個木盒沒有?”


    無數百姓看著離開的鐵騎士卒,看向彼此議論著。


    很多馬車內的權貴士族之人,看到這一幕後,也在馬車內疑惑的對視,猜測著是否發生何事。


    鹹陽王宮之中,嬴政一臉陰沉的在書房內,在韓謁者的陪同下,看著王翦、騰老將軍等人,依舊為破陣而煩惱之時。


    突然間,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走來。


    “王上!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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