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陽城的城梯,一個個收起利劍的秦卒狂奔上城道內,朝著兩旁走去,在密集的秦軍之中,所見楚卒,皆是不要命的上前砍殺,直至楚卒被亂刀砍死,方才罷休。


    楚軍煙霧繚繞,阻擋秦軍視線的方法,顯然早有預謀,否則也不會接連不斷的有楚卒從煙霧內跳入城道。


    煙霧如同一道厚實的屏障,唯有偶爾拂過的微風微微吹散一些,城道內的秦卒方才看清,原來不知何時,更多的雲梯已經貼在城牆。


    怪不得楚卒如同憑空一般,從原本沒有雲梯的地方,不斷跳入城道內。


    城道內。


    密密麻麻的楚卒登上城道之中,隨著與秦卒的廝殺,以及後續源源不斷的楚卒援軍,戰場已經蔓延到整個城道之中。


    白衍帶著將士,拿著湛盧,在城道內砍殺著一名又一名楚卒,鮮血染紅衣甲。


    楚軍雖有準備,楚卒雖勇猛,但都比不過,城內的士卒皆已有死戰之心,若是原本守在城道內的秦卒,誓死捍衛得來不易的今日地位,還有掛念魏地的妻兒,衣錦還鄉之心充斥著所有秦卒的腦海,那麽隨後增援上來的秦卒,則是不要命一般。


    白衍在城樓下說的話迴蕩在每一個秦卒的腦海裏,楚軍入城,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一人。


    戰敗是必死,那眼下,秦卒都恨得不得,剮了楚卒。


    “殺!!”


    “殺!”


    白衍拿著湛盧,看著前麵煙霧內的楚卒,還沒等上前,密集的秦卒紛紛從一旁,拿著利劍、長戈衝在前麵,刹那間便與楚卒廝殺在一起,並且身後的援軍,源源不斷。


    廝殺聲彌漫整個城頭。


    “讓將士們把洧水,全部都丟下城道下燒起來!”


    白衍對著將士吩咐道。


    看著已經穩住戰場,白衍終於有時間下達命令,方才楚卒的舉動,讓白衍意識到不對勁,如今白衍穩定下局勢,瞬間便有對策。


    生草能夠熏很久,唯有讓其加快燃燒,才能把這些濃霧,早些散去。


    “諾!”


    一直跟隨白衍的幾名親信,紛紛離開白衍身邊,把命令傳遞出去。


    沒多久。


    城道內的無數秦卒,紛紛撿起地上的洧水,來到外城牆旁,對著城樓下便扔下去,楚卒就算看見,麵對源源不斷的秦軍援軍不要命的衝殺,也沒辦法阻攔。


    “去把徐姑娘請過來,讓其看看,這濃煙可有毒!”


    白衍還是不放心,想到楚國死士,還是讓幾名親信,去保護徐師,讓徐師過來看一看這煙霧。


    “諾!”


    親信紛紛領命離去。


    白衍見狀,這才安心,也就在這時候,白衍身旁的外牆,突然有些變化,白衍眉頭一皺,當看到一個人影從濃白的煙霧中跳入城道時,早已經有所準備的白衍眼神一凝,幾乎就在楚卒尚未落地之時,便轉身全力橫掃一劍。


    一個首級赫然被從屍體上斬飛,鮮血四濺,其他秦卒業紛紛反應過來,手持利劍長戈,對著後麵跳入城道的楚卒,紛紛上前亂刀殺死。


    白衍抬起一隻手,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看著眼前的濃霧。


    項燕知道城內的秦卒,都是魏人組成的降軍,故而一開始,便全力派遣精銳攻城,以煙霧為幕,讓楚卒精銳不斷跳入城道內,幾乎是打算一擊便擊潰城內守軍。


    獅子搏兔,尚以全力,然,讓獅子如虎地,非死亦殘,項燕怕是此戰過後,不管勝敗,都要少條胳膊斷條腿。


    白衍看著楚卒就算登入城道內,楚軍雲梯、臨車再多,也比不上城道源源不斷的馳援秦軍,這才安心下來,此時秦軍的士氣,足夠應對這些楚軍。


    白衍手持秦劍,清楚的看到隨著火勢越來越大,濃煙稀散不少,隱約間,白衍隨著寒風拂過煙霧,看到城外遠處浩浩蕩蕩的楚國大軍。


    另一邊。


    楚國大軍之中,騎著戰馬,與一眾楚軍將領、幕僚在大軍前方的項燕,看著遠處一排過去,全部被濃煙籠罩的城牆。


    “白衍,多有善戰啊!”


    項燕望著遠處城頭下,越來越大的火勢,甚至巨大的火勢蔓延開來,逼得城頭下的楚軍不斷後退。


    這一幕。


    讓項燕滿是皺緊眉頭,一旁的昌平君,也是如此,麵色愈發陰沉,作為第一次親眼看到白衍領兵交戰,而自己身為白衍對手的昌平君,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這攻入楚軍腹地的近二十萬的秦軍不滅,昌平君始終難以安心。


    “將軍,不對勁啊!”


    範增這時候騎馬上前,在項燕身旁,望著遂陽城開口說道。


    原本在範增眼裏,項氏精銳在有煙幕的掩護下,隻要攻上城樓,以項氏精銳的勇猛,城樓上的魏國降卒,定會被殺得潰不成軍才是。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後續雲梯、臨車也如期去到城牆,無數項氏精銳也紛紛跳入城樓。


    但城樓內的秦軍,始終不見潰敗之色,若項氏精銳殺虧秦卒,定會振臂怒吼才是,城門也早已打開。


    而此時。


    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知為何,在範增眼裏,那道煙霧,此刻反而如同一張大嘴,源源不斷的吞噬項氏精銳。


    “大將軍,若白衍潰逃,末將懇請,追殺白衍!”


    聲音傳來。


    範增轉頭看去,便見到項燕另一邊,身穿衣甲的黃冶,一臉央求的看著項燕。


    見狀,範增眼神都懶得放在黃冶身上,在範增眼裏曾經的黃冶,若還是楚國名將,那麽隨著在彭城被白衍戲耍失城,淪為笑柄之後,黃冶在涉及白衍之事,便沒有絲毫理智可言。


    被仇恨而蒙蔽心智,弱者也!為將,患也~!


    若非項燕除掉李信麾下精銳大軍,也有不少損傷,怎會把黃冶帶來。


    “先破城門!”


    項燕聽到黃冶的請求,看了黃冶一眼後,輕聲說道,而看著一臉不甘心,還想說話的黃冶,項燕也微皺眉頭,準備勸解一番。


    這時候,卻突然傳來驚唿聲。


    “不好了!大將軍快看!”


    聽到麾下將軍的聲音,項燕本能的轉過頭,看向遂陽城,這一看,瞬間便讓項燕瞳孔一縮,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不僅僅是項燕,昌平君,範增,黃冶,以及一眾十餘位楚國將軍,此刻全都一臉駭然的看著遂陽城,一言不發,表情不一,但全都能看出,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看到的一幕。


    隨著城頭下的火勢大漲,煙霧逐漸稀疏,而大風拂過吹倒煙霧之際,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城內一眼看去,一排沿著城道插著的秦國旗幟,一支未倒,全都屹立在城道內。


    這是怎麽迴事?


    不可能,項氏精銳明明很早之前,都已經殺入城道之中,為何連一支秦國旗幟,都拿不下。


    “傳令,立即鳴鼓息兵!”


    項燕終究是老將軍,在迴過神後,看到這一幕,不到幾息,立即便做出決定。


    吩咐完命令的項燕迴頭看著遂陽城,眼神滿是疑惑。


    怎麽可能!


    項燕身後所有楚國將軍此時也紛紛迴過神,不解的看向彼此。


    “怎麽迴事?城內明明皆是魏國降卒,怎會奪不下城樓?”


    “吾亦不解,都已經登城,怎會奪不下?”


    在一個個楚國將軍的議論之中,項梁也在騎著馬,在父親項燕身後,一臉疑狐的看向遂陽城,搖了搖頭,似乎在想什麽。


    而在項梁身後眾多謀士之中,在呂青身旁,騎馬的孇穀,看著遂陽城,雖然皺著眉頭,但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守住就好!守住就好!!!


    不久前,看著大將軍項燕以及昌平君,一臉陰沉的迴來,得知小外甥勢要為嬴政死戰,孇穀結結實實的被嚇得一身冷汗,也為小外甥的安危擔憂。


    畢竟孇穀可是知道,大將軍項燕,還有昌平君、景騏、昌文君等人,此行,已經動用多少兵馬,對於滅楚地的秦軍,抱有多大的決心。


    “這白衍當真是名將啊!能守住城池,必是與白衍脫不開關係,白衍能以魏國降卒,守住登城攻勢,不怪景騏將軍,視白衍為楚國心腹大患!”


    呂青突然轉過頭,一臉感慨的對著孇穀說道,眼神滿是讚歎。


    說到這裏,呂青再次看向遂陽城。


    “若強攻不成,勢必要等到投石車等大型器具,方能持續消耗城內守軍士氣!”


    呂青算了一算,此前埋伏李信時楚國偷偷準備的投石車,運到這裏所需的時日,忍不住皺起眉頭。


    所有人都以為遂陽城是魏國降卒看守,根本抵擋不住楚國大軍,但沒想到,白衍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點呂青都很不解。


    以魏國降卒,怎會抵擋住楚軍精銳。


    “是啊!那秦將白衍,的確是楚國心腹大患!”


    孇穀也附和著呂青的話,點了點頭。


    聽著呂青說的這些話,看著周圍楚國將軍一個個眉頭不展的模樣,就連大將軍項燕以及昌平君,都陰沉下來的表情,此時孇穀心裏別提多得意。


    城內的秦將白衍,可是他的小外甥,親外甥。


    你們這些地位非同常人的才士,楚國將軍,楚國大將都無可奈何,視為大患的秦將,曾經其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麵,一口一個小舅小舅的叫著。


    一想到這裏,孇穀心裏就是一個美滋滋。


    遂陽城。


    隨著楚國大軍的鳴鼓聲頓然一變,城頭下一輛輛雲梯、臨車、轒轀旁邊的楚國將士,聽到大軍的鳴鼓聲都微微一愣,巨大的火勢讓所有士卒都不清楚城樓上的情形,但知道鳴鼓聲何意,楚軍將士還是紛紛後退。


    已經被燒毀的臨車、雲梯丟棄在原地,轒轀也丟在城門下,剩下還未損壞的臨車、雲梯,則是紛紛再次被楚軍士卒往後推,防止被秦軍破壞。


    而城外楚軍不知道的是,隨著煙霧稀疏,寒風一吹,臨車、與雲梯上的那些楚軍士卒,望著城道內,密密麻麻等候他們的秦軍士卒,眼神滿是恐懼,聽著鳴鼓,一抹慶幸,偶然而生。


    “放箭!”


    楚軍退去,秦軍士卒可不會善罷甘休,在秦軍將領一個個猙獰的怒吼下,手持長弓的士卒,紛紛再次拉弓搭弦,對著那些臨車、雲梯上的楚軍士卒放箭。


    慘叫聲中,清楚的看到不少楚軍將士中箭衰落,而臨車上配備長弓的楚軍士卒,也匆忙還擊著,兩個不幸的秦卒便紛紛中箭,一死一傷。


    許久。


    煙霧越發稀少,寥寥無幾的炊煙下,白衍走在城道內,臉上以及身上都沾染血跡的白衍,看著城道內到處都是楚卒與秦卒的屍體,一邊走,一邊下令,讓將士們處理屍體。


    “將軍!”


    “將軍!!”


    惠普、管壽等將領,還有牤,見到白衍,紛紛拱手打禮,交戰過後,看著白衍身上的血跡,別說他們,就是所有秦國士卒,都知道白衍方才也親自與楚卒廝殺。


    “看住楚軍動向!”


    白衍對著管壽吩咐道,隨後快步朝著城樓下走去。


    “諾!”


    管壽連忙拱手領命。


    這時候惠普等人看著白衍匆忙的模樣,也連忙跟在白衍身後。


    而在城內,白衍等人方才下城樓,走了沒多遠,便見到徐師在鐵騎將士的保護下,已經在給一些被熏得嘔吐的秦卒將士治病。


    “將軍!”


    徐師見到白衍到來,連忙起身。


    “怎麽樣?”


    白衍看向那名嘔吐的士卒後,眼神看向徐師,滿是詢問。


    徐師點點頭。


    “濃煙雖然沒有劇毒,但是徐師卻能聞出,濃煙中的生草內,夾含著一種能令人神疲之效的草藤!並不算毒,然卻傷神,也導致很多失寢之人,都不敢用此藤!這種草藤,多在百越之地,鮮有人知!”


    徐師俏臉看向白衍,嬌柔的聲音,把方才她問出的藥草,說給白衍聽。


    輪治病,徐師隻能算是普通,比不上經驗豐富的老醫師,單論毒草,有著罕見天賦的徐師,卻是另類的醫師,如這煙霧,或許換經驗老道的醫師來,都未必能聞得出,即便上看到嘔吐的將士,也隻會以為是被濃煙熏導致的,困倦,不過是交戰過後的疲憊而已,人之常情。


    未有徐師,在濃煙之中,一聞,便聞出不同,就像在醫師眼裏,在滿山野草之中尋到一抹獨特治病的草藥一般,有著難以言喻的熟悉。


    “神疲!楚軍要在夜裏攻城!”


    惠普聽到徐師的話,眼神一怔,整個人為為之一振,轉頭看向白衍。


    想到方才楚軍攻城的一個個舉動,還有眼下徐師的話,惠普背後都浮現不少冷汗。


    作為曾經的趙國將軍,遠在北方的趙國邊境,從未與楚軍有交戰經驗的惠普,結結實實被楚軍的手段嚇一跳,幸好白衍有條不紊的下達一個個命令,幸好城內,有徐師在。


    “能醫治嗎?”


    白衍沒有著急下令,而是看向徐師。


    徐師見到白衍的目光內的急切,一股被需要的感覺讓徐師嘴角微微上揚,美眸看向眼前的白衍,輕輕點頭。


    黃昏之下,天色漸黑。


    大戰過後的城牆外偶爾還能發出微弱的火光,偶爾還能看到少許的煙霧升起。


    而在城內的一棟府邸中,在諸多燭燈照耀下的正堂內,公子升整個人都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的搖頭。


    “項氏精銳攻城!結果都沒攻下城頭,反而登城的伍卒,盡數被殺?”


    公子升聽著仆從花費重金打探來的消息,滿是錯愕,不敢想象耳朵聽到的事情,若是楚軍退去讓公子升不解,那麽得知楚軍一開始便讓項氏精銳攻城,公子升感覺府邸外的安靜,更是難以想象。


    項氏精銳並沒有攻下城頭,連守城的秦軍,死傷都兵不嚴重。


    “詳細說出經過!”


    田鼎看著公子軫在一旁大口喘息,嘴裏不斷說著‘幸好’‘幸好’,田鼎並沒有理會,而是看向仆從。


    隨後在公子升與田鼎的目光下,仆從把打聽到的詳細經過,全都說出來。


    直到這時候,公子升與田鼎才意識到,他們終究,還是小看了白衍。


    “以那些降卒之言,那豈不是,白衍一開始,便有意讓魏國降卒立功?”


    田鼎隨著思索,愈發皺眉,想到什麽後,整個人都震驚起來,臉龐上,不斷盤複那些秦卒嘴裏,白衍說過的話,還有曾經白衍做過的舉動,一個個命令。


    田鼎突然醒悟過來!


    怪不得楚軍精銳,都一時無法破城,原來白衍早已經在圖謀著這一刻,為的便是讓那些魏國降卒,心甘情願的拚命與楚軍廝殺。


    “白衍啊白衍!!!”


    田鼎眼神有些震撼,怔怔的目光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看揣摩白衍的領兵交戰,讓田鼎終於體會到,為何白衍以前不管是與匈奴月氏交戰,還是在井陘、彭城的奇謀,都讓出乎意料,為世人所驚歎。


    後悔,一股濃濃不甘心的後悔,前所未有的在田鼎內心之中升起。


    田鼎不由得想到,這本該是齊國朝堂的名將才對,卻因為他的一時之私,趕到秦國。


    “白衍!白衍!宗伯,吾定要白衍迴齊!還望宗伯教吾!”


    田鼎都被白衍的算計給震撼到,更別說公子升這個從小到大在臨淄錦衣玉食,從未領過大軍的人,一時間公子升那的眼神,都紅了眼,渴望的模樣,直接讓公子升看向田鼎,給田鼎跪下來。


    這舉動。


    實實在在體現出公子升對白衍的渴望,估計此番若是不能把白衍帶迴齊國,公子升到死都不會甘心。


    可是此時一心渴望帶著白衍迴齊國的公子升,做夢都不會想到,在他毫無辦法,隻能央求長輩出主意之際,他眼前這個宗伯,心中早已滿是悔恨。


    深夜之中。


    在一排排秦軍士卒手持火把的巡視下,突然在城道階梯旁,一個個秦國士卒紛紛手持弓弩,蹲著身子來到城道,隨後一邊彎著腰,一邊源源不斷的朝著兩邊的城道走去。


    許久後。


    一眼看去,月色下,隱約能看到,朦朧的城道中,密密麻麻的秦軍士卒,紛紛手持長弓箭矢,在城道內等候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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