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嘩然!有曾經識得赤老溫的便眯著眼仔細辨認著那略微腐爛的人頭模樣與心中記憶一一印證有的不認識的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詢問著。(.好看的小說)雍正畢竟也是一代雄主。轉瞬間便自激動中醒覺轉來第一件事便是特旨將京師中分屬五個不同部門的十名忤作傳來當場檢驗這個人頭上有無改動易容的痕跡。


    其實對於這些至少都在公門中吃上了三十年飯的積年老吏來說打過交道的各形各色的死人少說也有幾千名。對於辨認一個被保存得大至完好的頭顱是否被易容改頭換麵那幾乎是一目了然手到擒來的小事。


    ――可是他們還是慎重非常查驗人頭的動作輕柔仔細得仿佛在撫摸情人的**一樣。


    ――他們的心中也深深知道在此時此地這種局麵下他們的判斷是不容有失也不能有失的!


    終於在經過了十人的共同竊聲商議後。一名皺紋堆積得似年輪幹癟枯萎得似一枚放了十年的黑棗的矮小老者被推舉出來他自擺放著赤老溫頭顱旁的桌子旁緩緩退開跪拜在地。


    “這人頭沒有被動過手腳。”


    這人以沙啞濃濁的口音說得很慢像鏽蝕沉重的鐐銬在沙石地上拖拽著。


    “微臣以四十年的刑獄生涯擔保這人頭在被割下來之前就一直就是這副模樣。”


    雍正看著這老者的眼裏露出欣賞之色當然還有信任與讚許――這名為魏能的老者便是他還在做皇子時候收服的一名江洋大盜數度為他出生入死雍正登基以後便讓他做了刑部的總捕頭。此人說的話自然能夠一錘定音!


    雍正靜靜望著赤老溫那呲牙咧嘴麵目歪斜的級眼神如火炬一般漸漸洪熾然而他卻以一種平淡無奇的口吻淡淡宣告道:


    “今日午後開啟太廟朕要去地壇以這顆級告祭先皇及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


    載淳與代群等曾經攜手共同打壓過寶玉的官員對望一眼分別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懼意!


    ――賈寶玉此子的心智城府未免也太過可怕身為待決的死囚竟然還可以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遙控局麵搞出了這麽一場絕地大反擊!


    ――更為令人擔憂的是他手中翻開的第一張底牌便如此強勁誰還能預料到會不會有第二張第三張甚至是更多!


    他們瞬間達成了一個共識:


    絕對不能給他翻身!


    戶部尚書劉仰林咳嗽一聲行了出來――在這個緊要的關頭無論是從他兩朝元老的身份還是個人的威望來說他都是提出異議的最佳人選。再加上不用直接麵對那個詞鋒銳利的賈寶玉因此這老頭子對自己接下來的說辭是極有信心的:


    “皇上請恕老臣直言這顆名為元酋赤老溫的級裏實在包含了頗多疑點老臣以為告祭太廟之事宜緩行。”


    聽了他的話拜伏在地的賈詡的唇邊忽然露出了一抹招牌式的陰損笑意而六皇子一黨的官員紛紛出來附和雍正聞言神情也略有震動眼神漸漸由洪熾到冷凝默然了片刻道:


    “劉卿之言。甚是中肯然而此人頭經魏能查驗確未受過改易而眉眼與朕昔年記憶中的赤老溫頗為神似……”


    雍正的這番話說得頗為遲疑。最後已是意猶未盡的沉吟。顯然一麵說在一麵思索劉仰林的話後者顯然也感受到了雍正心中已有所動頓時大聲道:


    “皇上昔年禦駕親征與赤老溫相見之時隻怕已相隔了幾十年之久何況匆匆一麵又能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人頭未改動過是真不過要尋一個天生麵貌與赤老溫有幾分神似的人卻絕非難事!此乃臣胸中的疑點之一!”


    雍正聞言沉默了半晌最後卻還是沉重的點了點頭示意劉仰林繼續說下去。


    “其二賈寶玉現在派人搞這個人頭噱頭出來無非是想以此而乞命如果他真有斬殺赤老溫的大功為何不當時便報備軍部一直等到現在才拿出?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個時候他手上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這顆“赤老溫”級的存在!”


    劉仰林越說越覺得勝券在握大聲奮悅道:


    “其三赤老溫乃是元人四傑之鐵木真的心腹征戰天下幾十年他若喪命勢必元人舉國震動!既然如此為何我們派在元人中的細作沒有傳迴半點信息?”


    殿上群臣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雍正聞言也微微頷看往索倫與賈詡的目光已轉成透心徹骨的森寒!殿前衛士也是磨刀霍霍隻待皇帝一聲令下便出手拿人


    然而賈詡卻沒有說話。他隻是陰冷的無懼迴望著雍正咄咄逼人的目光。


    ――同時做了一件事。


    ――他自懷中摸出一個嚴密封存的錦緞口袋遞給旁邊的小黃門呈了上去!


    那小黃門有了前車之鑒小心翼翼的探察了一下口袋中的事物將之取出恭敬的呈到了禦前。


    ――無數道目光在那小黃門將袋中之物傾出的那一刹那一齊集中了上去!


    ――頓時有驚唿聲響起!


    袋子裏麵其實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隻有一麵頗為陳舊自中而折的牌子一枚哪怕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也深邃黑暗得似乎淬取了黑夜精華的珍珠而已!


    但是已經有數十識得的人已異口同聲的驚唿了出來:


    “沉魄珠統兵符!”


    這兩件均是赤老溫片刻不離身之物名聞天下。統兵符乃是其號令麾下幾十萬大兵的印綬沒雖然貌不出眾質地卻是非金非玉非石非木其實乃赤老溫大破俄國時斬殺沙皇取其頭頂顱骨交由巧手工匠雕琢成的以此號令麾下雄兵。


    而沉魄珠說起來還與清廷大有幹係此本是皇太極從高麗得到在世時候珍愛無比死了也將之入墓殉葬。赤老溫昔年乃是初生之犢卻一戰成名攻入盛京掘墓所得!


    這兩件東西分別得自一南一北代表了赤老溫征戰一生中的兩大得意之作。所以天下人皆知道他身上無時不刻都將這兩件能證明戰功的寶物隨身攜帶。賈詡將這兩樣東西拿了出來雖未說話卻已作出了最強烈的反擊!


    ――劉仰林口中所說的這級乃是賈寶玉尋來的與之麵目相似之人的推論自然不攻自破。


    雍正怔怔的望著龍案上的這兩樣也不知浸透了多少人鮮血的珍貴物事。心中百感交集。他本身也是學識淵博更何況身為九五至尊越能接觸到一些旁人所不知的秘辛。賈詡呈上來的這兩件東西雍正略一過目便已知道是真非假。


    此時索倫經過這短短片刻的大起大伏後心中已對賈寶玉充滿信心。他反而主動對賈詡道:


    “那麽為何賈世侄取得如此大勝後卻遲遲隱瞞不報呢?文和若是知道不妨在此坦言出來以釋諸位同僚心中之疑。”


    他這一奇兵突出的主動一問實在是反客為主的妙著!正好借此來將話題揮開來賈詡順勢聞言悲傷道:


    “其實微臣今日前來乃是瞞著公子所為。關於赤老溫被殺一事公子曾經嚴令我等不得將之外泄。”


    此話一出整殿嘩然連雍正也聞言忍不住大奇詢道:


    “這是為何?這等利國利民的大好之事為何賈寶玉要封鎖消息?”


    賈詡麵露為難之色顳顬了半晌直到以雍正的城府也等得有些不耐出語催促這方才為難道:


    “皇上有所不知公子他表麵上雖然平淡謙和骨子裏卻甚是驕傲……”


    賈詡說到這裏眾人均不約而同的迴想起前日裏那個白衣如雪的少年在這大殿上鋒芒畢露的一舉一動笑談中表現出來的銳利詞鋒――賈詡口中那平淡謙和四個字便越刺耳起來。


    雍正自鼻孔裏輕哼了一聲淡淡截口道:


    “賈寶玉這等膽大妄為之徒也能稱得上平淡謙和?”


    話中的譏諷之意唿之欲出!旋即又覺得這樣說未免有些突兀失了一國之君的威儀又對賈詡溫聲道:


    “朕隻是隨口說說你繼續講。”


    賈詡接著便將如何歪打正著遇到了運送赤老溫的車隊以及赤老溫當時那奄奄一息的狀況一五一十的娓娓道來。他的語聲雖不甚大其中故事卻甚是驚險曲折尤其與護送赤老溫那群金帳精騎一戰的過程更是描述得活靈活現令人深有身臨其境的感受。


    雍正也不多言隻是仔細的聽著直到賈詡將那一戰的詳細經過講完這才眯縫起眼睛提出了一個與當前論題完全無關的疑問:


    “這樣說來難道至今仍在靜養的老十三也是於那一仗中被你們救出的?”


    雍正在談到這個關於怡親王允祥的話題的時候表麵上雖然是對賈詡而言的其實雙目卻是緊緊盯住吏部侍郎何之謙。


    ――那是一種足可灼痛人的眼神!


    ――何之謙便是大羅教駐派在朝廷內的特使!


    垂手恭立在何之謙旁邊的三五名官員在雍正抬眼望向這邊的一刹那。均不約而同的深切覺得自丹階上射下的兩道銳刺的目光仿佛入心入肺的直逼入了自己靈魂深處!


    ――餘波所及便是這等體會那麽當其衝的何之謙所領略承受的壓力


    可想而知!


    這便是君威!


    手操天下人生殺大權的君主的無上威嚴!


    何之謙麵色陡然變得煞白低低的咳嗽了一聲那咳嗽聲輕微顫抖得仿佛直接自肺底的空洞裏傳將出來。終於還是禁受不住後退了一步方欲說話卻還覺得有些心力交瘁又踉蹌著再退了一大步。這才能拜伏在地惶恐道:


    “微……微臣罪該萬死當日隻是聽手下人迴報於混亂中的山海關將十三爺救將出來其中的前因後過實在不甚明了隻因為當時十三爺傷勢極其嚴重微臣急於保住他老人家的性命……因此未能將此事來龍去脈一一詳察。”


    雍正冷冷哼了一聲淡淡道:


    “你既未詳察怎麽又在奏折上寫些什麽拚死奮進激烈血戰終將老十三救出的虛妄之詞?”


    何之謙頓時一窒竟無言以對他深知雍正話中的那句“虛妄之詞”乃是一個陰且險的語言陷阱!若他一旦踩落下去――對皇帝的奏折上寫有虛妄之詞那便是欺君的死罪――正好給了時時都在苦心積慮思謀削弱大羅教的雍正以良好的借口!片刻間他的腦海裏千迴百折過了無數念頭湧到嘴旁就成了難以啟齒的緘默。


    一時間殿中每個人濃重的唿吸清晰可聞大羅教雖然在朝中也頗有勢力眼下卻無一人敢站出來承受雍正的怒氣――畢竟能夠在這金臠大殿上毫無畏懼直麵雍正的數十年以來還是隻得那賈寶玉一人而已!


    然而此時忽有一個聲音響起!


    “皇上請暫且息怒在臣以為這位何侍郎奏折中的拚死奮進激烈血戰八個字並無誇大謊報之嫌疑。”


    說這話的人語聲頗為陰冷卻一字一句道來說得從容而清晰。顯然絕非一時衝動所至殿中群臣一齊將目光投向說話那人身上。想看看在這個緊要時候竟然還敢於挺身而出為大羅教說話的人是誰?


    ――那人竟赫然是賈寶玉手下第一謀士!


    ――導致大羅教陷入眼下尷尬局麵的罪魁禍!


    ――賈詡賈文和。


    饒是雍正也聞言錯愕了一下旋即將目光移到殿下拜伏的賈詡的臉上。冷冷的道:


    “你若說不出令人信服的道理便將你連同何之謙一齊治罪!”


    賈詡微微停了一停似乎在整理腦海中的千頭萬絮接著才慎重的道:


    “皇上可留意到我先前所說公子當日伏擊赤老溫返迴斡難河的車隊之時赤老溫已然奄奄一息隻剩下半口氣而十三爺也被關押在他的車中這件蹊蹺之事?”


    “一個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剩下半口氣的――尤其是對赤老溫這等征戰多年。體魄強橫的宿將來說――經過我的一位同僚對赤老溫身受重傷的仔細分析檢查後得出的結論:他應該是在背心處中了寒魄神掌!”


    雍正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已經大致明白了賈詡要說什麽――寒魄掌乃是大羅教教主的絕學天下獨步!


    “你的意思是說?”


    “據我們後來攻陷山海關後得到情報顯示在得知十三爺被俘之後大羅教上下曾經傾教中高手全力出動兵分兩路一路由羅教主統領效搏浪一擊徑直前去刺殺元人西路總帥赤老溫一路前去往救十三爺!”


    “結果羅遠天隻打中了赤老溫一掌並且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是否打中的就是赤老溫而前去援救老十三的那路人馬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雍正乃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已經這些互為因果的線索裏推算出了事情的後續以一種輕蔑的口氣淡淡截口補充道。


    “羅遠天實在也太過鼠目寸光這計劃本來是極好的敗就敗在這兵分兩路上若先集中全力將赤老溫擊殺當場城中勢必大亂此時再去營救當有事半功倍之效。”


    雍正這般輕描淡寫的說來群臣麵麵相覷――天下間敢將鼠目寸光四字評語加諸在兇名昭彰的大羅教教主羅遠天身上的隻怕也隻有雍正了。隻有賈詡微笑接口道:


    “皇上聖明臣深以為然。”


    ――聽了賈詡出言的這一瞬間殿中群臣心中不約而同的湧出這樣一個念頭。


    “當真是有其主便有其屬賈寶玉這小子肆意妄為連他手下也是這麽率意而為!”


    雍正卻為賈詡這頂難以覺察的高帽捧得有些欣悅眼神也柔和下來。複又頗為不甘惋惜的看了滿麵都是劫後餘生驚喜表情的何之謙一眼――淡淡道:


    “既然如此十三弟之事便暫且揭過――賈詡你繼續說賈寶玉為何要隱瞞赤老溫被殺的消息?”


    賈詡目光轉暗歎了口氣憂傷道:


    “其實我方才差不多已經將原委說了出來。公子的骨子裏實在心高氣傲得緊殺掉赤老溫以後反而常常悶悶不樂便常常對手下幾名知心兄弟說這事隻是揀了大羅教的便宜罷了我們不過是在一個垂死的家夥胸口上補了一刀實在算不得自己的本事。而在金陵時大羅教又與我等多有過節摩擦。也不願將這大功勞白白便宜他們於是此事就這麽被耽擱了下來。”


    賈詡這番解釋若是放到旁人身上為其開脫隻怕絕大多數人都未必相信世間會有這等傻子會平白放棄這等大功。但是殿中群臣連同雍正一迴想起日前賈寶玉在殿上那鋒芒畢露桀驁不馴心高氣傲的模樣。再聯係到這桀驁青年行事中的種種荒誕怪異之處心中立時就多了幾分理所當然的感覺又看看龍案上人骨兵符沉魄珠赫然在眼前。殘留下來的疑竇就算還有也是所剩無幾了。


    眼見自己營造出來的大好形勢瞬間便如湯沃雪悄然而迅捷的化去劉仰林自然不甘且補忿他仿佛溺水的人竭力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鐵青著臉上前一步道:


    “那元人為何不為赤老溫喪!這等大事怎能秘而不宣?”


    他說話時求助的望著四周以求聲援但附和他的聲音竟比先前陡然少了大半!這年老成精的老狐狸旋即悟到賈詡方才的那些言語已經將賈寶玉在北疆的戰績與大羅教中人緊密的綁在了一起!


    ――可以說在這件事上兩者是一榮俱榮一損皆損!那些不肯再站出來附和自己的除掉幾名見風使舵的小人以外餘下的隻怕泰半都是與大羅教關係密切之人!


    ――賈詡這一招連消帶打竟似比寶玉親自還要做得完美!


    而麵對劉仰林咄咄逼人的質問賈詡淡淡的隻說了五個字。


    “我不是鐵木真。”


    這句話雖然隻有五個字但卻是言簡意賅的五個字以至於連雍正也要細細咀嚼其中那蘊涵的多層意思!


    “我不是鐵木真!”


    在劉仰林的心中這句話實在是極盡尖刻譏諷之能事!賈詡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也不過:你是什麽東西居然自以是的臆想一代天驕鐵木真的謀算!


    在雍正的心中這句話卻給他響起了一記警鍾:赤老溫乃是鐵木真的愛將與之情同手足得知此噩耗的鐵木真是否已經調動兵馬傾舉國之力前來複仇?


    ……


    於是下午祭告太廟一事便被製訂了下來。還有短短的兩個時辰不到的時候工部禮部一幹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便忙著籌備大典所需的各種繁瑣雜務有的還要在朝廷中商議協調各種物質人員調度事宜。


    ――然而卻沒有人再提起促成這件慶典的最大功臣賈寶玉。


    ――就連賈詡與索倫都奇特的保持著緘默!


    人人仿佛都保持有一種古怪的默契可是人人的心裏都在盤旋縈繞著一個念頭:


    常言道:君無戲言雍正若是下旨放人那麽開此滿清立國數百年以來前所未有的先例君權與威信勢必大受損傷!若是依前議殺掉寶玉在此外有強敵內有四藩林立的局麵下此事一旦流傳出去對軍心士氣的影響更是巨大!


    雍正究竟能怎樣做?他又究竟會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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