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楓墜入深穀,但覺耳邊風聲唿嘯,眼前雲霧繚繞,片刻間已經下落了數百丈,向上看去,已看不到崖頂,隻有灰蒙蒙的一片雲霧。唐楓心想,不知這山穀倒底有多深,看來我是死定了,隻是不能把玉佛親手送到南田,卻有負大師兄的囑托。


    想到大師兄,心中一酸,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忍不住落下淚來。便在這時,隻聽雲霧中有人叫道:“楓兒,楓兒!”依稀就是大師兄的聲音。唐楓心想,這難道是死前的幻覺麽?


    忽見灰蒙蒙的雲霧中依稀透出個黑點,唐楓一愣,那是什麽?隻見那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驀然間眼前一亮,心中劇跳,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因為她見到的正是夜驚魂那雙深邃的目光,那張熟息的笑臉。


    “大師兄!你真的來的。”唐楓喜極而唿,伸出手臂等他來握。


    “楓兒!我來了,你抓住我。”夜驚魂微笑著伸出手來,十指糾纏,緊緊握住。


    唐楓點點頭,忽然身子一頓,停在半空。夜驚魂一抓住唐楓的手臂,另一隻手隨即探出,緊緊攀住懸崖上凸出的石頭。


    夜驚魂運勁將唐楓往背上一托,道:“抓緊了,師兄這就帶你上去。”唐楓點了點頭,道:“是!”緊緊抱住他脖子。


    夜驚魂解開腰間的繩索,向上拋出。繩索的端頭係著一隻金鉤,緊緊鉤住崖壁上生出的一棵鬆樹。夜驚魂用力拉了幾拉,確定鬆樹能承受兩人的重量,迴頭道:“要飛呢!”手臂一用力,鬥然間向上飛起。


    唐楓伏在夜驚魂背上,但覺耳邊生風,眼前雲霧不停變幻,騰雲駕霧般迅速上升,似乎比下落時還要快出許多。


    豈料兩人目光一觸到崖頂,兩人都是不由得又是驚詫又是憤怒,還有心痛。


    崖頂之上,楓樹之下,武雲龍抱著柳文香失魂落魄,宛如石雕。柳文香雙目緊閉,微微起伏的胸前插著把短刀,鮮血不斷流出,染紅了半副衣襟。如火的楓葉,肆意凋零,一片片落在他二人身上頭上,臉上。


    夜驚魂一呆,放開唐楓,怒極而唿:“下雲龍,你這個混蛋。”一把抓住武雲龍後領向扔在一旁,抱住柳文香,迴頭狠狠向武雲龍瞪去,“你還嫌害得她不夠,非要她死了你才高興。”唐楓呆了一呆,奔過來跪在柳文香身邊叫道:“表姐。”淚水一點點落在柳文香臉上。


    夜驚魂把柳文香交給唐楓,瞧著武雲龍撥出刀來,卻給柳文香纖細的手無力的抓住:“你……你別去。”


    夜驚魂含淚怒道:“他把你害成這樣,你……你還幫他,你還沒看清他麽?”柳文香無力地搖頭,輕聲道:“不是他,是我自己。”


    那日船上,柳文香終於答應和夜驚魂浪跡天涯,但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上武雲龍一麵,要當麵問他一件在心底藏了很久的問題。


    夜驚魂知道,柳文香不解除心中的疑問,隻怕她一生也不能安心了。於是帶著柳文香迴臥龍山莊,怎知武雲龍已懷在莊內,抓來幾個莊丁來問,都不知武雲龍去向。


    夜驚魂暗叫糟糕,武雲龍狡猾過人,隻怕已知道玉佛的所在,於是又帶著柳文香馬不停蹄地向師妹的必經之路匆匆趕去,來到楓林,正好遇害上武雲龍把唐楓逼下山穀,迴頭讓柳文香在林中不要出去,情急之下也沒多想,急躥而出,撲向懸崖。


    柳文香隻道自己對武雲龍已經心灰意冷,怎麽知見到他逼得唐楓落入山穀,心中卻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疼痛,情不自禁,步步走出。


    武雲龍立在崖頂之上,忽聽身後腳步聲響,迴過頭去,但見白裙曳地,一個清素如風的女子正向自己緩步走來。這女子麵色蒼白,幾近透明,正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柳文香。柳文香眼中透出的痛苦悲傷之意,竟讓武雲龍一時說不出話來。


    柳文香衣襟不斷在風中微微顫動,如同那隨風飄落的秋葉。相對半響,兩人都不知說什麽才好。


    終於,柳文香咬了咬牙齒,目光忽然間變得異常堅定:“你……你愛過我嗎?”


    “我……我……”這個問題,武雲龍倒沒有想過,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隻聽柳文香失神地笑道:“不用說了,我全明白了。”兩行淚水撲籟籟地落了下來,驀然倒下。


    武雲龍大驚,衝過去一把抱住她,但覺觸手處溫熱濕潤,提掌一看,滿手是血。隻見柳文香胸口處插著一把短劍,直沒入柄,驚道:“你……你這是為什麽?”


    心中大慟,驀然驚覺,原來自己是如此愛她。當年,他父親定下這門親事,武雲龍心中多少有些拒意,打新婚之夜,他在燭光中見到柳文香清麗脫俗的容貌,卻又分明感到心中的歡喜。隻是它日爭戰天下,這個嬌弱的柳文香又怎麽能和他並肩作戰。因此對她一直冷冷淡淡,時到今日,武雲龍才想明白自己的這翻心意。


    武雲龍抱著柳文香,慟極而唿:“柳妹,柳妹,我……我一直是愛著你的啊。”


    夜驚魂道:“你答應陪我浪跡天涯的,你……你為何說話卻不算話。”


    柳文香苦笑搖頭:“對不起,對不起,。”淚水順腮流下,“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放開過去,重新生活,可是……可是,當我見到他的那時,我才發現,我才發現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愛別人了,那怕他真的不是個好人。我這人膽小怕事,又怎麽配和你浪跡天崖。”說著不斷咳嗽。


    夜驚魂道:“不,隻要你願意,又有什麽不可以了。”


    隻聽柳文香繼續道:“我知道,楓兒一真喜歡你呢,她陪著你……不是更好麽?”說著拉起他兩人的手合在一起。


    夜驚魂向唐楓看去,隻見唐楓滿眼是淚呸住搖頭:“表姐,我們三人一起,那不是更好麽?”


    柳文香望著夜驚魂,聲音越來越低:“我從沒求過你,不過這次我求你一次。我……我死後,你不要傷他,好麽?”說著向武雲龍看去。


    夜驚魂遲疑不答,忽覺柳文香握看他的手驀地跌落。夜驚魂驚聲唿道,柳姑娘!,唐楓大叫表姐,武雲龍口唿柳妹,撲過去抱她身子。


    夜驚魂反一一掌,擊在武雲龍胸口,劈胸抓住,高舉刀鋒,雙目中幾欲噴出火來,隻恨不能一刀戳進他心髒。


    武雲龍滿臉痛苦,閉上眼睛,無力地說:“你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心中悔痛,為什麽隻不當失去真愛時才知道珍惜。


    半響,隻聽夜驚魂冷冷笑著,轉頭向死去的柳文香瞧了幾瞧,收起短刀,把武雲龍往地上狠狠一擲,恨聲道:“你好自為知,他日做惡,我再來取你性命。”抱起柳文香,了唐楓步入楓樹林中。


    武雲龍伏在地上,萬念俱灰,此時,似覺得什麽爭戰天下,什麽功名前程對自己來說都無關緊要了,心中隻是一片茫然。


    雲山霧海之中,忽然漾起陣陣冗長修遠的鍾聲,信佛天外的梵音在招喚世間罪惡的靈魂。遁聲望去,隻見雲霧中透出寺廟的一角,武雲龍立起身來,蹣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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