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迴到杭州後,小聖就覺的像是走迴了一個冷漠的世界。


    他先前去了武漢,看了黃鶴樓,和那兒的朋友在鄉鎮裏住了幾天,體會到鄉鎮裏的村民之間沒有隔閡的暢談,彼此無猜的相處,那一份簡單廉價的快樂。


    尤其是和一群半生不熟的孩子們玩遊戲時的灑脫。


    像是煙後的眩暈,久久難逝。


    躺在家裏那張溫存熱戀的小床之上,他才猛然察覺,原來聖誕已近在眼前。


    以往的重重歡樂,仿佛鄰家女孩的邀約,搔的他心裏直癢。


    可是到哪裏去找人來過這個聖誕呢?


    他不覺默默的念了幾個名字,卻好似都遠在天涯般遙不可及。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一時惆悵支窗,對天輕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自在。但能同歡的日子卻少之又少。更何況是與女人過聖誕呢?


    朋友非能亂找,讓人誤會可不妙!


    不如找陌生的吧。


    小聖在網上瞎掰,經過一番苦戰,終於在茫茫花海中找到一片綠葉。


    不曾見過。


    不曾聊過。


    誰知她是矮是高,是胖是瘦?


    小聖曰:“女子便是福!”


    於是趕稿子敲到手指麻,擺造型搞的臉抽筋。半夜傻笑一不留神,早上棉被已讓口水洗的幹幹淨淨。


    小聖算是得意了一迴,期待了一迴,興奮了一迴。


    終於,今年的聖誕還是和往年一樣,有個女人能陪著一起吃冰淇淋看電影了。


    忙忙碌碌,發個呆便讓一年從手指縫裏溜走了。


    你說他五一,六一,十一,也沒好好過,總得搶個人家的節日來耍把鮮吧?


    記的六一的時候,他千辛萬苦,闖了九九八十一難,過了十十一百道關,終於高舉起那曾經在小學時他最讒最愛最喜歡的——風靡全校,誘倒三千白癡兒童的糖兒棒!


    那個輕輕一攪啊,好像十幾年的時光都倒過去了,他還是小學時候的小小聖。


    “我過五關斬六將,你還不是手到擒來?”小聖忘乎所以的將兩根糖兒棒揮的似兩把青龍偃月刀。


    忽聽身後一個四歲的小不點對其母輕說:“媽媽,我們快走吧,老師說碰到神智不清的人得快走。”


    小聖搖了搖頭,心想現在的孩子真是沒見識,換作韓劇裏,這個型就得叫“可愛”!


    那是六一了,六個月過去,他仍為當時的壯舉喝彩。


    那聖誕呢?


    聖誕是不能變的。


    小聖有自己的理由。


    一個沒人知道的理由。


    首先得打扮的漂亮!


    小聖把最喜愛的一套西裝拿出來,送去幹洗店來個以舊換新。又拿出久釀的古龍水放在冰櫃裏保持新鮮。再翻出了那條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豔紅領帶。取出放在楠木盒中像水晶般比珍珠還真的白銀戒指。扣釘是法國女人親吻的對象,血可流那皮鞋是不能沒有油的,還有最寶貴的一樣物飾,小聖打算把她紮在脖子上。非它,乃是一年聖誕節一個可愛的女人送的一條白色圍巾。若是不把她像死刑犯脖子上的套索般緊緊的紮著,那不是辜負了上海灘中發哥經典的形象嗎?


    一切就緒,總算合格。


    所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清晨,小聖一邊咬著包子,一邊打著電話。


    “晚上哪裏等呀?”


    “什麽?”


    “我說晚上哪裏等呀?”


    “哦,可能有個同學要來我這裏,晚上估計我來不了了。”


    “哦,那到時候我再跟你聯係。”


    時間:六點三十。


    地點:慶春路肯德基。


    人物:小聖!


    微風輕拂,殘月斜依。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那一刻,世界是沉睡著的。


    街上人潮擁擠。


    仿佛是水底的景觀。


    萬年不過是拈花一笑。


    縱使千尺風流卻敵不過一堆黃土。


    小聖帶著淡淡的笑容,安靜的,並無打擾之意的,獨自走入。


    他將一束美麗絕塵的玫瑰花放在自己的對座,然後托起風衣的後擺,輕輕的坐下。


    一包薯條,一個漢堡,一杯可樂,還有一個雪白的冰淇淋。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過聖誕的。


    一樣有玫瑰,一樣有女人,一樣有歡笑。


    今次,並不例外。


    曾經有個少年情竇初開,準備了玫瑰,準備了嶄新的衣服,準備了一腔柔情,去約一位他認為值得去約的少女。


    那也是聖誕。


    那也是沒有雪的聖誕。


    那是他的第一個聖誕。


    那也是他最特別的一個聖誕。


    他一個人坐著吃冰淇淋,麵前放著玫瑰花,對著一個沒有人的位置微笑。


    若是拈花一笑成永恆,永恆亦可成為那一瞬間的愛戀。


    物是人是,這似乎就是那個聖誕。


    小聖的好朋友葉風曾寫過一首詩。


    這時他想起,便吟了出來:“愛如巨石橫枕,愛如流雲寫意,愛如大海難盡,愛如飛星一去。愛如夜風相伴。”


    何必近在身邊,何必緊擁不分,何必日日相對?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人,淡淡的笑著。


    窗外在他眼裏已下起了雪。


    漫空飛雪!


    有三個孩子在路邊堆起了雪人。


    一個中年女人走過雪人邊,低頭看了一會兒,伸手撫平了一塊惹人憐愛的疙瘩。


    真是不解風情,天真的孩子那粗糙的手藝創就了一個可愛自然的雪人,女人把最自然最美麗的藝術放進框架中,用堅硬的石木束縛住了她。


    “不解風情。”


    歎息化做一片白霧貼在了玻璃上。


    白霧吵醒了甜夢中的孩子。


    似乎歎息聲就在耳邊。


    這歎息聲容易讓人迴想起一些往事。


    依稀是去年的聖誕。


    地點是在北京。


    小聖是去北飄。


    可笑的是,他與一個不入流的導演,一群不入流的演員,一起拍一本不入流的短劇。


    失敗在踏上征途的那刻已成為注定。


    愛情似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天意,放棄了小聖。


    一個所有人都喜愛的女人,成熟帶點放浪,美麗帶點誘惑,曾拿起一杯紅酒,邀以共飲。


    可小聖自己喝幹了杯中酒,獨唱悲歌。


    他喜歡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


    小女孩天真,懵懂,有點小脾氣。


    小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一條咖啡色的牛仔褲,他喜愛這條咖啡色的牛仔褲。


    所以也喜歡上了她。


    身邊的人不知道,隻是覺的他傻。


    小聖放下了勺子,添了添嘴唇,那上麵還留著甜蜜的冰淇淋殘汁。


    如果那個時候選擇了共飲,今夜還會如此寂寞嗎?


    “不知道。”


    小聖搖了搖頭,輕輕一笑。


    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僅是一晃眼的時間。


    猜不到還能有幾個二十年,但是不會很慢,也許拿起餐紙時,已是二十年後了。


    玫瑰花異樣奪目。


    小聖沒有不自在。


    他從不在乎身邊的人如何看待他,他從不約束自己,他從不會因為別的影響而放棄自己的追求。


    他愛著自己,戀著自己,並為自己所喜愛的事付出所有。


    他努力的,將自己的生活賦予詩意,也許其中有些誇張,有些浮華,有些怪異。但他依然我行我束。


    若是留下一絲遺憾,此生將不複存在。


    小聖想起


    那年從學校裏翻牆逃走時的情景,苦澀的笑了笑。


    當時是冬天。


    牆有三米多。


    他是先跳到一棵樹上,再摔落的。


    手上流著血,他背著包上了公車,看著漸漸遠去的校門,快樂的手舞足蹈。


    包裏有一本《莊子》。


    似乎莊周就在他的身邊。


    為此他付出了許多。


    他最好的朋友,曾經形影不離的朋友如今已是行同陌路。


    他最愛的女人,直到兩年後才相見。


    可是時不予他,相見不如不見。


    以前關愛他的親人,長輩,都不能見。因為他的父母覺的兒子應該有一張黃金牌匾掛在脖子上,以此告人。


    小聖唿出口氣,終於擺脫了那躍出高牆時的風采。


    此生若沒有這樣的幾件事,老來不是寂寞難奈?


    夜深。


    街上見不到人。


    又一個聖誕將就此別過。


    黯然消魂,唯別而已。


    這一生,小聖都在告別。


    離他而去的實在太多,一下子,他完全沉浸在迴憶中了。


    已是難以自拔。


    從小疼愛的妹妹,卻因為幾年不見,竟已認不出自己,甚至相對無言。


    小時候一起生活的好朋友們,如今走的隻剩下三個。


    一個有了女朋友,已住在了一起,晚上去玩,到九點就得走人。不然女朋友迴來,就尷尬的很。一個生活在自己的圈子裏,一年甚至見不到三次麵。一個是最小的,也是最叛逆的,除了在一起玩,完全沒有交流。


    昔有伯牙摔琴謝知音。


    “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麵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


    如今連知音在哪都不知道。


    難道是在小聖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知音就已葬在黃土之下了?


    老天爺的玩笑一向開的大,不然又怎麽能稱之為老天爺呢?


    一時百感交集,小聖扶住了額頭。


    為什麽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安靜?


    聽不到一點吵鬧的聲音?


    難道人們都成了啞子?


    還是自己掉到了水中,永遠浮不上岸?


    “此時若能去城隍閣上吹一夜晚風,那該有多好?”


    小聖忽然自語,仿佛在和另一個人說,而或是正在征求他今夜邀請的這位美麗的女子。


    人生太短暫,行樂需及時。


    若是連自己想要做的事還盲目的推搪,不是太對不起自己的人生了嗎?


    他不會去想煩惱的事,他認為遇到這些躲開便行了,當迴膽小鬼又有何妨?


    追不到的莫要去追,逃的了的趕緊快逃。小聖不曾後悔,也不會後悔,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想做的,就算錯了也無所謂,就算失敗了跌倒了也沒有關係。因為是自己的選擇,到頭來依然笑的暢快。


    四周的空氣特別的清新,雖然沒有風,但他仍然感到快意。


    “我點燃一堆幹柴,火焰衝向黑暗。”


    思念遊走間,整個店隻剩下他一人。


    店的玻璃窗忽然都碎裂了,冷風狂湧而入,卷起了他的衣擺。天上的星星一起坐在雪橇上,雪橇被一隻飛鹿拖著,慢悠悠的飛翔在半空,一路來到店外。


    星星開始唱歌,一邊跳著舞,快樂的把雪橇上的金輝帶入店內。


    冷風歡快的把金輝卷在一起,彈指間融成一件金色耀目的吊帶長裙,長裙升在半空,飄然落到小聖的麵前,恰好穿在了美麗的女子身上。


    女子微笑著拿起玫瑰花,皺著鼻子,可愛的,咬了一口冰淇淋,添著手指撫摸著花瓣。


    這裏的世界,已屬於他。


    “我是造化,人世滄桑由我安排。我是上帝,生死存亡歸我主宰。”


    隻要願意,誰都可以擁有。


    美麗的天使一直在世間尋找,尋找著心中有詩意愛著自己愛著生活的人。


    小聖滿意的疊起餐紙,溫柔的擦著嘴角。


    再不走,店裏的服務員要來趕人了……


    鮮花留在那兒,他迴頭一看,那兒不正有他最愛的仙子在拈花一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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