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大場麵,李賴兒也見過不少,就以他新婚當夜,在明玉樓上,各方江湖人士齊集,舉杯共飲的場麵足夠壯觀,而在開封場台那幾千人圍觀,數千雙眼珠子都盯著他的情景也是記憶猶新,那好似一把幹柴丟在火苗上,再淋些油,砰地燃起來。就以銅鼓絕頂近萬人的盛會來比,世上能說是有場麵頗為壯觀的,也不過如此罷了。對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年來說,能夠經曆這些,足夠值得驕傲,也足以增長不少見識。


    但是,翻過牆站落在地的他,卻突然驚愕住了。


    這天的天氣有點悶,好似有場雨要來,天空有點灰蒙蒙。氣壓低的很,華山之巔的雲層仿佛就包圍在他的身邊。絲絲淡淡,纏纏飛飛,似有似無間,讓人覺的生活已不在那麽實在,有點飄飄然欲憑空飛舞的快感。李賴兒因心中有所牽掛,之前一直沒有在意這些,但翻過牆,華山派內的景象卻讓他一瞬間迴到了自然的懷抱中。


    一個六十多丈見方的石板磚砌鋪的練功場上,大約有兩百個衣飾統一,一色青杉,頭係白色絲帶的華山派弟子,正在整齊的練著劍。


    華山派的劍法獨樹一幟,在江湖上混蕩的武林中人隻要一看,多少能認出是那麽幾招,凡是在江湖中走動的華山派弟子,也都能得到些禮遇,就像得道高僧出門化緣般,方便之處甚多。隻因華山派的名譽實在太好,華山弟子的品行都是廣受褒揚。而江湖上與華山派敵對的人,也都很慶幸,因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華山派的劍,不是絕情之物。這當然與華山派的劍法密不可分。


    華山劍法,講究以性運劍,練劍者先得練性,靜坐,默讀,修氣,種植,這些都是入門弟子每天要做的事。其實在上一代,華山派的弟子已不講究這些,一入門就是正式開始練劍,而到段刃接掌華山,聽取了李天凡的建議,把以前的一套老方法拿出來,鍛煉華山的靈氣,將每個弟子那些暴戾的,卑惡的用劍之性,都慢慢的消磨了下去。現在的華山,就像一座仙山,與世隔絕。這裏的劍客,不在乎那江湖中的利欲權財,不在乎人生的寂寞,將一劍一式都取為對自然對生活的理解,那是一份微笑與恬靜。


    劍式有時會很慢,慢的讓李賴兒不相信這是能夠傷敵的劍法,可有時很快,但快了,他反倒適應了,因為天下間他還沒看到過,能比他老爹更快的劍。


    空氣中是絲絲淡淡隨著劍式滑落而產生的氣流,飛流瀉舞,就像無數根絲帶,飄忽在眼前,使人感到——美,卻無法形容。


    李賴兒置身場外,隻是三步的距離,一個美少年安靜的看著劍尖,隨著劍式變化,他的秀發一揚,寧靜神聖的讓一邊的李賴兒有點不自在,他還從未見過這麽美的少年,一樣,他從沒看到過如此靈氣四溢的練劍模樣。


    也許是環境造出了這種氛圍,使的身在其中的人都會如此認真的,忘我投入的練著劍。


    “賴兒,你怎麽來了?”


    一席白色長杉,黑色的腰帶,手握一柄古劍的段刃飄身而來。


    李賴兒見了大喜,樂哈哈的跑過來攔腰抱住他,小腦袋貼著他的前胸,乖巧的說道:“段叔叔,賴兒有事要求你。”


    段刃摸著他的頭,迴頭看了一眼練功場中的弟子們,說道:“我們別打擾他們練功,換個地方慢慢說吧?”


    繞過練功場,有一排木屋,低矮,卻很別致,屋後有一排小柳,隱約間似可以聽到小溪的水流聲,由得賴兒奇怪,怎麽山頂上還有小溪。兩人沿著木屋邊上,走前是一處庭院,八字長廊通著四處院口,走向東麵的院口,進去是另一番天地,一個拿劍老者的石像,刻的栩栩如生,頗有仙氣,石像周圍滿是綠草,其中沒有一朵野花,草麵平整,顯然是精心打理過的。


    一邊有兩張木椅,段刃領著李賴兒坐下,慢條斯理的笑道:“這麽久才來看叔叔,是不是有許多事發生,我聽說武功院比武大會已經結束了,你沒有闖禍吧?”


    李賴兒笑嘻嘻的道:“我哪會闖禍,我最近很乖了,所以院裏的前輩吩咐我做些事情,這不,我就是為一件大事來的。”


    段刃仔細的看著他,聽他說完,道:“你前麵說有事求我,是什麽事?”


    李賴兒道:“我們院裏缺一位院長,大家都期望你能來擔當,所以叫我跑一趟請你過去。”


    段刃聽了,連忙伸長脖子四處打量了番,發覺沒人,才低下頭拉過李賴兒,小聲說道:“我現在是被你李姨給軟禁了,連以前的朋友都不給我見,說什麽隻要我踏出華山派山門,以後就與我斷絕關係。你倒好,趕的真是時候,昨晚張風來我這裏請我幫他找一批失去的鏢銀,被你李姨發現,差點就把我給殺了,這要是讓她知道,她準不會放過我,我是說什麽也不能離開這裏的。”


    李賴兒聽了,心想難怪守山弟子會不讓自己去見段刃,原來是李潔潔的安排。他知道段叔叔的這個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段叔叔又是有名的愛妻敬妻,暗道如此一來,自己是決計請不動段刃了,當下眼珠子一轉,對他笑道:“我第一次來華山,這裏真不錯,我想住下玩幾天再迴去。”


    段刃點頭說道:“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住的地方,現在我帶你去四處走走?”


    李賴兒搖頭說道:“我還沒見過小弟弟呢!”


    段刃笑道:“你李姨正喂他吃呢,我們先逛逛,過了時辰再去。”


    李賴兒聽他說著,卻見到遠處院口一個華山弟子向這邊跑來,段刃雖未見,但也聽到腳步聲,迴過頭去,那弟子對著段刃打了個拜師禮,說道:“有位前輩自稱遼東霸主,此刻在練功場上不讓大家練劍,說是您的朋友要見您。”


    段刃看向李賴兒笑道:“這遼東霸主是個刀客,兩年前我行走江湖曾與他會過麵,他輸了一招心有不甘,這次前來多半是找我比武的。可要隨我一同去看看?”


    李賴兒做出無聊的模樣道:“我隻想清靜的看看華山景色。”


    段刃一愣,隨即笑道:“如此我便去了,你過一個時辰可到小三園的東角那有一處屋子,李姨和你的小弟弟就在裏麵。”


    李賴兒莫名的笑了笑,道:“好。”


    一個遼東霸主對段刃來說不算什麽,一個時辰後,他來到小三園的那所屋子內,李潔潔正抱著孩子怒瞪著剛走進門的自己。


    “這是怎麽了?”段刃微笑著問道。


    李潔潔宛如一頭發怒的老虎,放下孩子便張牙舞爪的向他撲去,一把扯住他的前胸衣襟,大聲的說道:“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安分,怎麽會有人來傷害我和寶寶?可惡,這大膽的賊子,我要親手把他的頭砍下來!”


    段刃吃了一驚,細問緣由,原來之前李潔潔正喂好了奶,摟著孩子休息時,窗外躍進一個蒙麵黑衣人,身材矮小的像個孩子,可是他說話的聲音卻是無比蒼老,李潔潔與他過了一招,隻覺對方內功深厚,正要力拚時卻不防這蒙麵黑衣人輕功身法奇快,隻見他一個旋身就已來到自己身後,迴頭看去,對方已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李潔潔急怒攻心,說道:“你膽敢傷害我的孩兒,我今日定叫你粉身碎骨死在華山!”這人卻是一點也不畏懼,笑道:“老夫來此隻是向段掌門做個警告,若是他日段掌門接管江湖武功院,那老夫就不會像今日一般隻是抱抱這娃兒,嘿嘿,夫人還請珍重,把老夫的意思傳達給段掌門,老夫告辭了!”說完,這蒙麵黑衣人將孩子輕輕的放在床上,一個旋身躍出窗外,李潔潔一時想攔,卻又怕他再傷害孩子,隻有任他離去。


    想這曾是華山派一派之掌的李潔潔心高氣傲,如何忍受的了這等恥辱?


    “你走,馬上走!我要你去幫江湖武功院,去把那個破院子打掃的幹幹淨淨,讓這個狗東西明白,我就不吃他這一套!敢威脅我?哼!”


    段刃哭笑不得,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平時愛湊熱鬧喜歡沒事找


    事的李賴兒,竟然會不跟著自己去看遼東霸主。他看了一眼孩子,心道:“不管怎麽樣,賴兒還是見過他了,那我也不用再操心什麽。”他沒有管李賴兒是否仍在華山,打點了一切,整理行裝,向九宮山武功院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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