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實的鐵柵,帶刺的尖木,血在腳底蔓延,一瞬間往上噴,一瞬間向四周散。身子不受控製,尖木越來越近,眼珠子快被戳到,靈魂已被束縛。遙遠的山間像風似的飄來歌聲,歌聲帶著眷戀,對山河美景,精彩人生。沸騰的熱水,冰冷的岩石,巨大的鐵籠,渺小的視角。從不知道變成知道,從能控製變成被主宰。李賴兒渾渾噩噩,顫顫巍巍,在夢裏掙紮,在幻境中迷惘。


    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身周的一切被賦予了光明,高尚且純潔的笑容就在眼前。他想伸手摸,卻發現沒有感覺,身子似軟綿綿的被浸在海洋中,一起一伏仍有從骨子裏傳出的疲倦。


    那笑容一點一點的靠近他,慢慢的變成一個濕潤的親吻,關愛在他的眉間,幸福從吻中歡歌,變成喜悅的麻雀,一轉身,飛的無影無蹤。可那飛逝的美感仍留在心田,他感覺到又迴到了人間,迴到了生活中,迴到了真實的痛苦與快樂中。


    段刃站在床邊,微笑道:“如果你可以再睡一會兒,相信你的身子會變的更有力量。”


    軒音坐在椅子上,身邊站著冷幽蘭,她剛忍不住親吻他,現在握著他的小手,說:“我就在你的身邊。”


    李賴兒帶著笑又睡著了。


    之前段刃帶迴了李賴兒,將寧神草交由張九棟製成丹丸,已給他服下一粒。


    在他繼續睡夢的時候,江湖武功院中十三四歲的少年們聚在一起,紛紛談論著昨晚發生的事。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冬難挽擦著被泥土染髒的袖子,他迴來到現在一直沒有睡,沒有吃,沒有說話,沒有到處走動。他在一招間輸給了看上去不足十歲的孩子,所以他一直都處在一種說不清楚的狀態中。現在,當大家的話題一直圍繞著李賴兒沒完,他擦著袖子也許是出於無意識的狀態下說的:“他的武功其實很一般,沒有內力,招式淩亂,都是破綻。可是……他的身法,他的輕功,真的!教我們輕功的張老師恐怕還不及他。”


    “這麽說起來,昨晚他是怎麽到你身後的,我還真沒瞧見。”鄭永與他對麵對坐著,沒有因為輸給了他就有所顧忌。


    那矮矮胖胖的少年也在,他是最不被重視的,周圍的人都不理睬他,這時他的聲音輕輕的被淹沒在熱烈的討論中,但是仍可聽見,他說的話。“他說要殺我,他不是好人,非常危險的。”


    一個眯著眼睛看人的少年正盯著一個少女看,那少女頭上戴著一朵珠花,一雙大眼睛透著靈氣,她沒有注意到眯眼看她的少年,正對周圍的人道:“你們知道嗎?江湖上挺厲害的黑手套都喜歡他,好象已經約定終生了。你們說的冷妹妹陪著黑手套正在照顧他,他昨天好象生病了。”


    “老天!你是怎麽知道的?”那眯眼看她的少年問道。


    “我聽周姐說的,她在給那家夥煮粥呢!”


    “可他到底是什麽來曆?為什麽段老師會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呢?”鄭永有點不明白的問大家。


    “段老師把我們也當成他自己的孩子一樣。”那矮矮胖胖的少年有點氣不過的道。


    可沒有人理他。


    “有什麽好猜的,能到我們這裏來的,誰不是名門望族?”


    “我們這裏可是主院,他看上去還不滿十歲呢!居然可以來。”


    從遠處跑來一個少年,滿頭大汗不及擦拭已喊道:“我打聽到了!”他喘著氣繼續道:“我打聽到了!他叫李賴兒!是當年花少李天凡李大俠的兒子!”


    冬難挽長歎一口氣,道:“這麽說來,我們全成了他的手下也不冤枉。”


    魯丘氣唿唿的道:“可他打了我一巴掌哩!”


    鄭永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行了,這件事就忘了吧!有本事以後再和他打過,別老掛在嘴邊。”


    就在他們談論的時候,周蜜正如那少女所說的,在灶台邊看火。當時江湖武功院的灶台雖比普通家庭幹淨些,但是也足以讓妙齡少女厭惡。屋頂因為長時間的濃煙熏烤變的漆黑,這漆黑中甚至還帶著醜惡的油膩,有點反光,有點粘稠。灶台上擦的非常光潔,但是由於幾個廚子擅自將菜刀放在上麵剁菜,而使得它極不平整,雜亂的條紋中有油水,擦了留下一些菜漬。


    穿著一塵不染的纖衣,她卷起的袖子下雪白的胳膊正搖動著一柄破了多處的扇。她的眼睛中帶著一種模糊的無意識的神色,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因為時間久了,她自然而然的將那一次事件淡忘,對於李賴兒的歉疚也就隨風而去。


    鍋子裏的粥快煮好了,幾根早已炸出來的油條仍帶著香味被擺放在另一邊熄了火的灶台上。


    她盛出粥,捧著小碗帶上油條,輕快的走向李賴兒休息的屋子。


    “周姑娘。”她身後有人叫她。


    周蜜轉身瞧見叫她的人是孔秋寒,不由一愣,他還是那麽英俊瀟灑,帶著儒雅。也不知他怎麽又迴來了,從那次東北林之後,他隻在武功院呆了幾天便上路去找其兄的屍體。她微笑著與他打了聲招唿,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我想去見見段前輩,有件事要告訴他。對了,我在來的路上遇見嘯天野了,也許今天也會到這裏,他像是沒有地方去了,我瞧他神情很怪,似有傷心事。”


    周蜜抿著嘴笑了笑,道:“你找對人了,我知道段前輩在哪,你跟我去嗎?”


    “那就最好,勞煩姑娘了。”


    兩人到了李賴兒房中,段刃,軒音,冷幽蘭俱在。


    周蜜放下碗筷,與軒音道:“我不陪著了,還有些事要忙。”


    她說著與段刃打了聲招唿快步走出門去。


    一徑路趕到武功院正門,外麵的山路平坦無人,她張望了一會兒,忽然有點奇怪的說了句:“呀!我這是在幹什麽呢?”她皺著眉頭,抿著嘴,快步離了那兒。


    在李賴兒屋內,段刃已接過孔秋寒送來的信。


    孔秋寒遞上信的時候就告訴他:“晚輩上個月到華山拜訪前輩,卻不想前輩未在,見過李掌門,她托晚輩將這封信送到武功院,說您一定還在這裏。”


    段刃道:“如此麻煩你實在過意不去,不知可曾尋到令兄了嗎?”


    孔秋寒神色黯然,說道:“我已將他送還家鄉……”


    段刃心中歎息,略過便打開信封。


    孔秋寒所說的李掌門是段刃的妻子,姓李,名潔潔,曾以此戲弄李天凡。她原先是華山掌門,在嫁與段刃之後便將掌門之位讓給了他。這也是明智之舉,至那以後華山在段刃的執掌中變的更為鼎盛,弟子以德,以誠,以信行走江湖,受到眾多江湖人士的尊敬。


    信中這樣寫道:“華山為重,子弟為重,意氣為重,妻為輕,本乃江湖常事。君在外行走,潔雖在華山之巔,風雲輕緲,卻常聞君俠義之事,偶得知君欲歸,便駐守山道,望雲外長徑,聞鳥離枝頭以為君之腳步而喜,失與得間君也有自知。潔以君之名望,人品,武功為衣,得豔四方。今不負君意以肚中天賜報答君愛,隻盼君速歸來,與潔共享心中甜露。”


    段刃騰然從凳上躍起,鼓掌大笑道:“我有孩子了!我段刃終於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叫聲驚醒了沉睡中的李賴兒,他睜開眼迷迷糊糊的道:“什麽孩子?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段刃一把抱住他,快樂的笑道:“賴兒,你段叔叔有孩子了!你就快當哥哥了!”


    李賴兒愣了一會兒,也跟著他大笑起來,蹦出被子,光著腳跳著道:“太好了!太好了!段叔叔,你快想個名字呀!一定是個弟弟,叫個響亮的名字!以後賴兒要帶他一起闖蕩江湖!”


    身邊之人一時也沉浸在他們的狂喜中,忘形笑語。


    李賴兒拿起放在桌上的油條就吃,他實在餓壞了。他邊吃邊道:“段叔叔,賴兒已經沒事了,你快迴去陪潔姨


    ,她這個時候最需要你了。”


    段刃摸著他的頭微笑道:“是該迴去了,你潔姨發起脾氣來連你爹當年都說吃不消,我敢不迴去嗎?你就在這裏好好的住下,向武功院的師長討教些武藝,總用輕功也有吃虧的時候,做一個江湖人就得有紮實的武藝,你……”他皺著眉頭,一時不知用什麽詞好,想了片刻,說道:“很多事,不是叔叔伯伯可以幫你的,有些時候,不要太較真了,多向天空大師學學,多練練氣,修養心境很重要,不要再出去冒險,不要出去鬧事,總不能老讓我們擔心,是不是?”


    李賴兒覺的肩膀上已經有些責任,他感到一種本能的力量,無比強大的衝出心胸,很豪氣的對著段刃點了點頭,用一種自己也不曾聽過的聲音道:“您放心,我會聽您的話,會照顧好自己的。”


    段刃幼年喪父,從小孤苦伶仃,嚐盡了天下間的苦難與辛酸,自知一個人隻要靠自己才能成長,他先上華山,後遇到李天凡得到其指點,練就一身傲視天下的武藝,可為人仍是平和謙謹,對後一輩的教導更有他自己的一番認識,出於人格魅力,他給李賴兒的感覺像是朋友而不是長輩,所以很容易便進入了李賴兒的內心世界,得到他的認可。他不似南宮仲秋般豪爽,那一切都可以用一劍解決的霸氣,也不似慕容誌誠的冷酷,一切都盡在掌握不容別人否認的冷傲。與內心孤獨,常有惆悵的孤星痕也不同,他樂觀,哪怕塵世渲染心田,也會很快做出調整,轉而開朗。


    當然,我們這裏講述的是李賴兒,他雖隻有八歲,但是隻要人在江湖,哪怕隻有一歲哇哇做哭,也同樣會有精彩的故事。


    而李賴兒的故事,那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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