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姐,那我先走了。”凝煙一屁股坐上自行車,雙腳一蹬,一手握住車把手,一手拉著飛行箱,在自行車發出的近乎交響樂般的聲音中,馳騁而去。


    師妹的待遇


    日子在忙碌中飛逝。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那薄薄的窗簾悄悄溜進屋來。我和黎男一覺睡到晨霧消散。都說新年新氣象,新年新計劃,我在這大年初二的早晨,卻感到萬分迷茫。


    路在何方?


    “睜著大眼睛在想什麽呢?”黎男一醒來便問道。


    “唉,我在想,又是一年過去了。”話語中伴著些許無名的惆悵。


    “是啊,年複一年,日子過得真快。小時候哪知時日短,長大了才明白,歲月如梭。”黎男似乎也感傷起來。


    “是啊,少年不識愁滋味,時光匆匆如一夢。”我歎道,以前似乎從沒有對時間如此感觸良多。


    窗外偶爾響起了鞭炮聲,如果不是這樣的聲音,不是頭腦裏潛在的意識,這樣的氣氛,我根本感覺不到在過年。


    “起床啦,難得休息,要好好吃一頓。”黎男喃喃地說著便從暖暖的被窩裏鑽了出來。


    我衝著黎男笑了笑,似乎在她的眼裏隻有吃才是目前唯一的樂事。嗯,是的,吃,要好好地吃,從臘月二十八到現在,我甚至都沒能靜靜地吃過一頓安心飯。


    想著,我也從被窩裏鑽了出來。呀!從窗縫裏吹進的一股涼涼的空氣,拂得皮膚冷颼颼的。


    很快洗漱完畢,我倆出了門,剛走到樓下,便看到了師妹。


    “何凝。”我喊了一聲。


    “呀,是師姐啊!”何凝迴過頭。這個驚喜讓我瞬間感到些許幸福。


    “幹嘛去?”我問。


    “吃飯去啊,今天難得休息一天。”師妹快樂地笑著說。


    “那正好啊,一起去吃吧。”未等我邀請,黎男便先開了口。


    “不介意吧?”師妹樂道。


    “人多熱鬧,也像個過年的樣子嘛!”黎男迴道。


    是啊,別看平時大家住一塊兒,可是連照個麵也很困難。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多個人,多份喜氣。


    說罷,一行三人便手挽著手出了小區,一出去才知道,今天大年初二,飯館都停業休息了。大家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嗬,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有!”黎男喊道。


    “別人也迴家過年去了。”我說。


    “師姐,那我們怎麽辦呢?”師妹噘著小嘴兒。


    “我看今天在這附近很難找到飯館了。”我四下裏望了望,那一排排的門麵,一個個大門緊閉。


    “我看我們打個車進市區吧,市區應該有吃飯的地兒。”黎男建議道。


    “有是有,不過這幾天開門的飯館人滿為患,沒有預定恐怕沒位置,二十九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去吃飯,結果等了半天才坐進去。”師妹說。


    “那怎麽辦?”黎男問。


    這時,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看這樣吧,咱們附近那個大超市肯定沒關門,不如去超市弄點好吃的?”


    六隻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好,就這麽辦!於是三人又衝進了超市,盡管買,盡管拿。水果、熟豬蹄、鹵鴨子、烤雞翅、飯團、炒麵、窩窩頭……,一人拎了一大口袋。


    “沒地兒咱們就迴宿舍吃吧。”黎男提議。


    ok,三人又蹣跚著迴到了宿舍,東西一攤開,整個書桌上下連同床鋪,全部被鋪滿。


    “師姐,今年的年終獎怎麽那麽少啊?”師妹邊啃著鴨腿邊問道,那滿嘴兒的油都快順著下巴滴下去了。


    “你還嫌少啊?你才來了多久啊,能發給你就算不錯了。”我說。


    師妹衝我努了努小嘴兒:“聽說去年都2000元,今年公司贏利翻倍,那獎金怎麽不翻倍啊?真是摳門兒!”


    嗬,是摳門兒,可總比沒有強。


    “你啊,別人心不足蛇吞象了,說不定明年過年就沒有了,到時看你哭吧。”我拍了拍這丫頭的頭。


    “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年終獎過活呢。”師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嗬嗬,至於嘛,難道你沒有工資啊?”


    “有,可是太少了。”


    “少?很少嗎?”黎男不解地問。


    我也不解,隻當這丫頭信口雌黃。雖然新空乘的工資不算很高,可是用於生活肯定綽綽有餘,不至於巴望著那點獎金吧。


    “師姐,你們一個月拿多少錢啊?”師妹沒迴答,反而先打探起我的來了。


    “應聘時說是5000元,可是這幾個月最多一次才4200元。”


    “黎男姐呢?”師妹轉頭又問道。


    黎男笑了笑,沒迴答。


    “她肯定比我們都高。”我拍了拍這丫頭的頭,打聽這麽多幹嘛?


    “你呢?”黎男笑著問。


    師妹立刻放下了手裏的鴨腿,又噘起了小嘴兒,好像跟誰有仇似的。


    “我們這批進來的,1000元包月。”師妹說道。


    “什麽?1000元包月?”我和黎男都吃驚地望著師妹,甚感不解。


    “1000元包月,就是除了小時費,什麽都沒有。沒有空勤灶,沒有獎金,沒有過夜費,沒有車補,什麽都沒!”


    “哦?新出來的規定?”黎男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們這批和以後進來的新空乘,好像都是按照這個標準。你們多好啊,什麽都有。”說罷,師妹苦起了一張臉。


    “那你們小時費多少?”黎男又問。


    師妹噘著小嘴兒說:“全部按學員標準,10元一個小時。”


    “學員好像都是這樣,其他航空公司也一樣,等你轉正就好了。”我安慰道。當時我試用期小時費連10元都沒,轉正了就多了一倍。


    “等轉正,那不等死了,轉正要一年呢。”


    “一年?”我和黎男又吃驚起來,我們轉正也就90個小時,頂多一個月,一年?我無法想象。


    “既然工資這麽低,那你還進來?”照師妹說的,這些條件肯定是事先講好的。


    “師姐,我這不是後悔了嘛!”師妹唉聲歎氣地說。


    1000元包月,小時費10元,一個月按照100個小時算,加起來才2000元,就算給點補貼,再多幾百了不起了,這確實太少了。


    “本來都不想來的,可是當初又抱著一絲幻想和期望,何況家裏麵為了這份工作花了十幾萬元,我總不能讓這麽多錢白白浪費了吧?”


    唉,又是一個美好的夢!大多數乘務員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進來,進來以後,才感覺到自己不適合;而想離開的時候,又舍不得花掉的那些錢,這看上去像不像是一個美麗的陷阱呢?


    “不管怎麽說,我得把這錢賺迴來再走。”師妹又說。


    嗬嗬,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人,至少我目前也是這種心態,也許做空乘真的不適合自己,我天生就不想做一個低聲下氣、被人揮來喝去的人。而此刻,我隻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同師妹一樣,要賺迴自己花掉父母的那筆血汗錢。


    “大過年的,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既然決定留下來,那就暫時安心做吧,也許留在這裏的乘務員大都有著自己的理由,也許也是迫不得已的。”我寬慰道。因為我時常也這麽寬慰自己。


    師妹勉強衝著我和黎男笑了笑,三個空姐,三種待遇。企業都想用便宜的人,越賺錢,越想便宜,他們又何曾真正為員工著想呢!在那些眼裏滿是銅臭的人看來,沒有什麽比金錢更加令他們瘋狂。


    這天,我們邊吃邊聊,越聊越痛心,明明不想提不開心的事,可是嘴巴卻偏偏控製不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有了夢想,那種得過且過的日子,對人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


    一個所謂的要客


    我和黎男連休了燒高香得來的兩天後,又開始忙碌了。但凡讓你休息了一天,次日的航班必定是累得想吐的大班。黎男大四段,我大五段,深圳過夜。不到早上六點,我倆便出門了。


    今日的航班組員大都相識,艾若琳——師傅的好朋友,還有她的徒弟陳馨,以及第一次共事的李如男,她漂亮、淡漠,初見有種黎男的感覺。


    “若狐,今天你跟我飛前艙吧!”琳姐對我說道。


    “琳姐,前艙我不大會飛。”我低聲道,其實沒有所謂會與不會,隻是伺候前艙的那些大爺、姑奶奶們,委實勞心勞力,一個不小心,便會被噴得滿臉口水。


    “沒有會不會,隻有願不願意。”琳姐輕輕說道,看來今天飛三號是鐵定了。


    我點了點頭,不敢讓琳姐為難。為什麽呢?李如男是二號資格,陳馨剛剛帶飛,不可能飛前艙,所以隻能是我了。


    準備好一切,大家登上了機組車。今天第一段旅程裏有要客,其資料顯示為宣傳部官員,當以二類重要乘客保障方案服務。


    前艙的服務相對後艙來說,更需要周到和細心,當然,要客的喜好我們已經事前了解清楚了。其一行共三人,都是頭等艙位。別看人少,可行李多得令人瞠目結舌,共有9個箱子,全無托運,而且全都由地麵工作人員送到門口。


    “把箱子給我們放好。”一男隨從對我們招手喊道。


    我和琳姐一看,差點暈了。9個箱子,全丟給了我們,而他們卻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客艙。


    我一拎起行李箱,感到異常沉重,幾乎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可箱子還是紋絲不動。這裏麵裝的什麽啊?這麽重,我如何放得上行李架?還是我和琳姐合力,費了好大工夫,才將9個箱子全部放好。


    “你們動作迅速點,弄好了給我們拿幾雙拖鞋來。”又一隨從使喚道。


    琳姐示意,我趕緊去拿了3雙拖鞋為客人換好。從頭到尾,那所謂的要客和隨從們沒正眼看過我們一眼,甚至連句客氣話也沒有。


    乘客的冷漠、傲慢和不可一世,我已經習慣了,做這行什麽也學不到,倒學會了習慣於那些人的醜陋嘴臉。


    安頓好一切,飛機起飛了。


    臨到發餐,這可是前艙最吃力不討好的活。前艙的餐食自然比後艙豐富一些,可是這畢竟是機上,不是飯館。按理說出門在外,大家將就一下就行了,可是很多人卻不以為然,認為自己出了這麽多錢坐頭等艙,就得吃得很好、很豐盛才是。


    “我說,你們的菜怎麽這麽差啊,我坐人家新加坡航空的頭等艙,那餐食多好。”當我將餐食放到一中年婦女身前,她立刻嚷嚷了起來。


    “這位女士,真是抱歉,我們不是新加坡航空,而且我們也無法和新加坡航空相提並論。”我努力微笑道。對於這樣的人,我隻想這麽從容不迫地去應付,因為就算你對她再好,她仍舊不會滿意。


    婦女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屑一顧,而後又酸溜溜地說:“那是,就你們這破公司,能和新加坡航空比嗎?”


    我衝著她淺淺一笑,心裏卻在嘀咕:你說得一點沒錯,既然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破,那你就將就一下了。


    “真是抱歉了!”我說。


    婦女揚起眉,低頭打開餐盒猛吃了起來。嗬,這前後表現,差別咋就這麽大呢?


    要客三人的餐食相對頭等艙其他乘客,自然又是不同,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略勝一籌。


    兩隨從二話沒說,打開餐盒吃飯,那所謂的部長舉止倒是很優雅,當我將餐食放到他身前時,他竟然抬頭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我。


    “不錯!”這個中年男人對我點頭說道。


    我愣了愣,沒懂其意。忽然,他又笑了起來,指著餐食又重複了一遍:“不錯,餐食很不錯!”


    嗬,你們是爺,能不好嗎?你看看你比其他乘客多了多少菜品。


    我剛一轉身,便被剛才那個婦女叫住了。


    “哎,我說,怎麽他們的餐食那麽好?”婦女很不滿地問道。


    “這位女士,真是對不起,等您哪天坐了他的位置,我相信我們為您提供的餐食會更好。”我輕聲迴道,說這話時,剛好看見琳姐在不遠處看著我。我心裏一驚,完了,這話真不該說。要知道,這樣帶有諷刺意義的話,一旦被乘客投訴,鐵定被處罰。


    正當那婦女想開口說什麽時,她旁邊一人扯了扯她衣袖,小聲說道:“人家是要客,我們能和他比嗎?”看樣子是同行。


    中年婦女不屑地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最後說了句:“有什麽了不起的!”


    還好她沒對我發飆,否則我定是難以應付。我趕緊抽身迴到工作間,這時,琳姐過來了。一看她眼神,我便感到肯定要受到批評了。


    “琳姐,我……”我支支吾吾地想要辯解。


    “算啦,我聽見了。不過你說得很好,這種人就得殺殺她的傲氣。”沒想到琳姐居然沒有責怪我。


    我衝她傻傻地笑了笑。


    “不過以後可不能這樣,有些話我們藏在心裏就好了。對於這樣的人,不要浪費唇舌,也不要逞一時口舌之快,盡量不要被他們投訴,一旦投訴,吃虧的還是我們。”琳姐話鋒一轉。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投訴?我領教過了,哪怕是一些毫無理由的,吃虧的確實是自己。


    航程共1小時50分鍾,這才過了不到一半。當我在廚房清理垃圾時,琳姐進來了。


    “若狐。”琳姐喊道。


    “琳姐,什麽事?”我放下手中的活問道。琳姐麵帶難色,有些支吾起來。


    “是這樣的,那個要客想要你的電話號碼。”


    一聽,我立刻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是什麽要求!


    “我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過來問問你的意願。”琳姐繼續說。


    自然要問,我怎麽可能給他!也許有人覺得這是一個莫大的機會,說不定從此就平步青雲了。如果這樣想,那他們就錯了!去做別人的情人?二奶?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這樣的人!嗬,部長也是這副嘴臉!


    “琳姐,我不想給。”我搖了搖頭說道。


    琳姐會意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不過問題是怎麽處理這件事,要是惹他不高興,一個投訴,那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琳姐的顧慮我明白,這些人仗著自己位高權重,以為就可以為所欲為。而有些人偏偏又是這些人的走狗,認為他們隻會有對無錯,錯的永遠是我們這群最底層的老實人。


    我暗暗地在頭腦裏思索著,既不能讓要客不高興,也不能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嗬,有了!


    “琳姐,讓我去跟他說吧。”我自信滿滿地對琳姐說道,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那你打算怎麽做?要給他號碼?”琳姐不解。


    “放心吧琳姐,我先去處理,好了再來向你匯報。”說完,我衝琳姐笑了笑,便出了廚房。我隨便拿了一張小信箋,在上麵寫了個電話號碼,然後走到了那位要客身旁。


    “王先生,讓您久等了。”我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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