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江紫魚說的地點,看到一堆碎石,碎屍般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坑。“裘不遇武功如何?”林威藍問江紫魚。江紫魚思索了片刻,答道:“不曾想他有這麽厲害。”


    “是啊,這樣的身手,哪裏犯得著在東海幫當個小小頭目……”林威藍語氣充滿嘲諷。連血說道:“我認為有人從這邊發力,將裘不遇的功力都推散在了這塊石頭上,裘不遇以為你必死無疑,實際上,有人在背後助你。”


    “不可能,裘大哥不可能要置我死地,他一直疼愛我,看著我長大……”


    “江小姐真是好笑,你現在不關心救你的人,卻關心要殺你的人。”林威藍伸手挽住連血,親密地笑道:“我們該迴去享用白雲山莊的晚餐了。”雖然林威藍穿的是男裝,那股子嫵媚窈窕,卻也像東海幫的人那身洗不去的腥味一樣,偽裝不起來,一個挺腰,就全顯露了出來。


    最後,江紫魚穿了林威藍的衣服,再經過林威藍一番打理,完全找不出江紫魚的感覺,仿佛成了另外一人。林威藍則換迴女裝,邊走邊笑道:“那身髒衣服,一刻也不想多穿。”


    “現在,江紫魚已經死了,你千萬不要再露破綻。”林威藍提醒道。


    “我為什麽非死不可?”江紫魚心中不服,雖然明知此刻非如此不可。


    “這樣你才有機會看清誰才是真正要殺你的人。”


    “對了,連血,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我們……”不等連血答話,林威藍冷冷接過話頭,道:“因為你是往這方向來的,有人放心不下。”江紫魚心頭一熱,感激地看向連血,連血根本沒在意她們說些什麽,突然問道:“和增壽在一起的是誰?”


    “是……”江紫魚略微遲疑,心想,裘大哥怎會殺她?


    信任的遊戲規則總是這樣:要麽一生一世,要麽全部歸零。不能容忍一次懷疑。


    從來,有什麽隱秘,她都藏著要第一個讓裘大哥知道,她的一切行動都來自裘大哥的吩咐。她不敢肯定,未經裘大哥的指揮,她能不能泄露她所知道的事。她彎起眼想了片刻,猛地抬頭,下了很大決定似的,說道:“那個,是太子的人。徐增壽,與那人竟是一夥的。”


    “徐增壽那小子哪根筋搭錯了?”林威藍氣道。


    “增壽見過你了?”連血急切問道。江紫魚便將在白雲山莊遇到徐增壽的事說了一番。“我跟徐增壽之前隻在青刀分堂見過一次,我看到他,便趁無人時問他千刀門來了多少人。他說千刀門對寶藏沒興趣,他現在不是千刀門的人,讓我不要在別人麵前提他和千刀門的事,他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私下就特別留意了一下他身邊那個中年男人。對了連血,他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朝廷已經撤了對你的追殺令。好在祝永樂行事低調,江湖上也沒多少人聽過你的名字,就連徐增壽,都沒幾個人認得。總之,認識你的人,都確信你已死了。嗬嗬,你同我一樣是個死人而已。”


    “一涉及寶藏,連朝廷都眼紅了。好笑!”林威藍愈加不屑道。迴到白雲山莊,大廳明亮的燈光下各路人馬聚齊,氣氛怪異。連血同江紫魚混入人群中,林威藍則像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般款款而入,四周的目光她全然不見,隻笑吟吟望著徐增壽身邊那人。


    她的半張臉遮在濃密的發裏,更顯得風情萬種。


    大廳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屏息望向她。“你是誰?”那中年男子被林威藍看得慌亂失措,視線四處躲閃。


    “我看遍了這大廳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還是這位爺最有貴氣。大爺不在城裏暖被,怎麽跑來雪原受凍?”林威藍秋波一轉,伸手要去扯他衣袖。那人往後一避,嗖地從後麵侍從腰間拔了長劍,威嚇道:“你到底什麽人?來此無理取鬧!”


    “哈,本姑娘來,當然是為了寶藏。”


    有人大聲笑道:“江湖第一美女竟然也來了。你不認得她也敢跑來湊這個江湖中人的熱鬧,可笑。”


    “林威藍,你被千刀門逐出中原好幾年,怎麽還是這麽盛氣淩人?誰不知道你臉上兩條大疤,奇醜無比。”


    一邊有人竊竊私語:“怎麽這麽美的女子,會有人說她是奇醜無比……”


    “哈哈,說得好。原來大家還記得我是千刀門的人。正好,今天大家來白雲山莊分贓,我們千刀門還沒有派出代表,我正好填了這個空缺。”林威藍顧自笑吟吟地,也不管別人如何爭論她外貌。


    “分贓?贓在哪裏?”有人起哄道,大廳頓時爭執聲此起彼伏。徐增壽同那人起身離開,林威藍向連血使眼色讓他們跟上。


    到了後院,徐增壽忍不住笑道:“大哥是不是被嚇住了?”


    “誰被嚇住了,江湖女子,毫無教養,父親當年真不該叫你在江湖上鬼混。平常他接觸的就是這些人嗎?”說話的,正是徐輝祖,大將軍徐達的長子。


    “不,姐夫可沒你那麽膽小,看到美人就怯場。”徐增壽轉臉偷笑。


    “增壽,他們說的千刀門,不過是個鏢局而已,怎麽鏢局裏會有那種女人?”


    “這個……得問千刀門的門主了,我要是懂了,豈不也成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門主了?”


    “增壽,越來越忘記自己身份了!”徐輝祖怒斥道。


    兩人進了房間,徐輝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道:“你看看,你姐也是越來越不像話,還親自跑去軍營幫他指揮戰事。他怎麽不自己跑去守關,而讓一個女人去冒險?”


    “大哥一定誤會了,是姐姐想幫姐夫分憂,主動請纓去的,況且,我們這裏將事情鬧大了,才好把飛鷹堡的注意力全吸引過來,沒有飛鷹堡作後盾的韃靼軍隊實力有限,也是趁機將他們徹底趕出大明的好時機。姐夫在北平自然是部署好了才會冒這險……”


    徐輝祖搖頭歎道:“你跟了他這幾年,早就忘了自己姓什麽了!天下最終是太子的,燕王好戰,又善謀略,但他也不過是燕王。皇上是個愛猜忌的人,一直對燕王心存芥蒂,隻因燕王出生之時皇上做了個噩夢,夢見他懷抱嬰兒上朝,朝廷大臣卻朝那他懷中的嬰兒叩拜,大喊四王子萬歲萬歲萬萬歲……增壽,你現在也有官銜在身,必須迴京靜心謀事,別再在外遊山玩水。”


    徐增壽一臉無奈,悶悶地“嗯”了一聲,道:“家裏幫我訂的那門親事,大哥能幫我推掉嗎?”


    “怎麽,你有心上人了?”


    “嗯。”徐增壽猛一點頭,迴道。


    “哪家小姐?”


    “大哥不必管,她爽朗可愛,你見了她,自然會喜歡。”


    “先辦完寶藏一案,迴頭你再去向家人交待。太子近日正為江湖事端煩惱,這次不管寶藏有無,我們都要好好滅一滅這些江湖人士的氣焰,叫他們再敢小看朝廷。”


    連血想到一路來沒吃過東西,突然雙手捂住胸口,大叫道:“啊呀,餓,好餓!”江紫魚嚇得渾身一怔,抓起他便往一邊跑去。


    “你怎麽是餓死鬼投胎的?真沒出息!” 江紫魚看連血連吃了幾碗麵條,又怕被人認出,埋著頭想笑不敢笑。


    “這麵叫什麽來著?”


    “冬青麵。冬青,原本就是雪山之物。”江紫魚若有所思。


    “你知道此間主人是誰?”


    江紫魚搖頭,道:“隻知道是位隱士,建立山莊多年,不問世事。裘……裘大哥說莊主深明大義,願意為武林出一份力,才為我們行此方便。因為他不想見太多生人,便趁機雲遊四海去了,暫借裘大哥一用。”


    “哼,建莊多年,隱士。”


    “你冷笑什麽?”


    “我笑天下人都健忘。”他吃完最後一根麵條,撫著肚子道:“不過總算是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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