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仁賢停下了腳步,看著金鑫超過自己,一步步往前走的背影,開口道:“第一次跟你來到這處莊院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崔琦在這裏麵,記得當時迴去的馬車上,我跟你坦陳過心意,你拒絕了我,理由是要等崔琦。”


    後麵跟著的文名和小青都驚呆了,那個時候,為了給柳仁賢和文殷獨處的空間,文名特意把小青給拉下了馬車。所以並不知道他們在馬車裏具體聊了些什麽,萬萬沒想到柳仁賢這麽有勇氣,竟然直接在馬車裏就跟文殷坦陳心意。這個事實簡直讓人意外得不行。


    文殷停下了腳步, 背對著柳仁賢,說道:“這個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柳仁賢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在你心裏,原來那麽容易就過去了嗎?那麽,那一年在秦淮樓,我們兩個……”


    “你想說什麽?”


    文殷忽然激動地轉過身來,整個人好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一樣,戒備而又焦慮。


    柳仁賢很滿意她現在的反應,笑道:“你認為我會說什麽?”


    文殷臉上的從容和冷淡不見了,瞪著他:“世人都說你是君子,我也曾經這麽以為過,但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柳仁賢臉上的笑意微斂:“對你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就算我想辯駁說我是,也沒有說服力吧?”


    他忽然失笑:“畢竟,我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


    文殷冷冷地看著他,沒說話,轉身就走。她覺得柳仁賢近來的種種表現已經明顯超出了她的認知,過去的柳仁賢文雅俊秀,做什麽都很顧慮別人的感受,是個謙謙君子。但是最近的他,經常會說些讓人難堪的話。尤其是今天,他竟然提起那年的事情。


    過去這麽久了,自從再見麵以後,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那件事情,她原以為彼此之間已經有了共識,事情就此過去。眼下看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是時間真的容易改變一個人,還是從一開始就沒真的了解過一個人?她一向粉飾偽裝,想必柳仁賢當初見到真正的她時,內心的震撼不會小。可是,如今的柳仁賢給人的這種陌生感覺呢?是時間改變了他,還是說,是她也是從一開始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文殷想不明白,也懶得費心神去想了。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決定放下,就絕不允許自己再因為它而心緒不寧。


    她輕搖了搖頭,徑自地走了。


    柳仁賢從後麵跟了上去:“小殷,我開頭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想說什麽?”文殷平靜地問著,臉上的表情也很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來。


    “放棄崔琦吧。”柳仁賢沒有看她,卻用著一種極其認真的口吻說道。


    “……”文殷低頭看著露麵,對於他如此固執的說法,心裏有些無奈,她明明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為什麽他一而再地置若罔聞?她已經懶得再花費時間去重申自己的決定,索性不理會,腳下的動作快了許多。


    柳仁賢並沒有跟上去,而是下意識地放慢了自己的腳步,目送著文殷離去的背影,麵色有些凝重。這一次文殷的答案讓他沒來由的不安,她的拒絕和刻意的疏離幾乎是不加掩飾的,而今,又有個崔琦擺在中間,不管他怎麽想,他的處境都很不妙。


    有一個人從他身旁飛快地跑過去,是小青。


    小青趕緊追上了文殷,本想說話,但看她臉色深沉,也不敢說話,默默地跟在了她的後麵。有時候小青也實在想不明白文殷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過去,明明那麽死心塌地地喜歡著柳仁賢,就盼著有朝一日他能注意到她,愛上她,與她攜手白頭。過去柳仁賢不珍惜,總是讓她黯然神傷也就算了,可如今他已經迴心轉意了,她怎麽反倒總是讓人碰壁呢?明明心裏還是很在乎的,為什麽要裝得這樣冷漠,死活也不肯接受呢?難道,是還在怨他過去不知道珍惜嗎?


    種種的猜測在小青心裏打了無數個圈,到最後,小青也沒敢問出口,將所有的疑問都爛在了肚子裏。她也知道適可而止,再說多了。文殷會不高興的。


    唉。算了,小姐心裏想必有自己的想法,就隨小姐去吧。


    小青已經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迴頭,同情地瞥了眼柳仁賢,柳公子,你好自為之吧。


    文名看著小青迴過頭來的那一眼,心裏有些不平:“誒,公子,小青這什麽意思呢?居然用那麽同情的眼神看著這邊!”


    柳仁賢側頭,靜靜地瞥了眼文名,沒接話,徑自走了。


    轉眼,十天過去了。崔琦仍舊沒有蘇醒過來,尹霜卻在一個深夜不告而別了。


    文殷聽到消息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


    小青很是氣憤:“這人是怎麽迴事啊!她害得崔公子半生不死的,現在人還沒蘇醒過來呢,她倒好,不去燒香拜佛,也不去守著,竟然鬧了幾次自殺後,連夜跑了!簡直太沒良心了!”


    文殷喝著茶,倒是沒有小青那麽氣憤。


    小青見她悠閑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哎呀,小姐,看到這樣的事情,你怎麽還這麽淡定?怎麽說,她也是害小姐你淪為全城笑柄的始作俑者。小姐你不計前嫌還救了她呢。到頭來,這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我都快氣死了,小姐你居然……”


    “不然我該如何?像你這樣義憤填膺,還是讓人追過去,把她綁迴來好好教訓一通?”


    文殷反問道。


    “當然是要把她綁迴來了!”


    “算了。讓跟著她的人迴來吧。她愛去哪裏,是生是死,隨她去。”文殷淡淡地說道。


    小青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小姐,你在說什麽?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你就這麽放過她了?”


    “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小姐……”


    “小青,是不是我平日裏太縱著你了,所以你現在完全沒把我說的話放在眼裏了?”文殷忽然正色道。


    小青一愣:“沒,沒有啊,小姐。”


    “既然沒有,為什麽我發覺最近你越來越不尊重我了?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你都有意見,怎麽,要我全部聽你的話才行嗎?”


    文殷聲音仍舊是柔聲細語的,但是,口吻裏卻有些嚴厲,小青忙說道:“小姐,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就照我說的去做。”


    “是,是……”


    小青再不敢多言,連應了兩聲後,趕緊出去了。


    看著小青慌張離開的身影,文殷輕歎了口氣,這個小青,就算是出於善意和關心,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橫加幹涉她的決定和做法,難免讓人有心理負擔,她就算脾氣再好,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善意和關心。


    尹霜就像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從此再也沒有人聽到她的任何消息,曾經名動江南的一代花魁,隨著那一場私奔的風波過後,徹底退出了風月場。


    崔琦還在莊院中養病,身體上的傷已經痊愈,臉上也漸漸地恢複了血色,但是,人卻還是沒有蘇醒過來。


    期間,柳仁賢過來看了兩次,每次他來,文殷都會刻意迴避,像是不想跟他待在一個空間裏似的。柳仁賢心裏明白的透透的,卻從不點破。


    這一天,文遠博再次出遠門。


    臨行前,文遠博看了看同在門口給自己送行的柳仁賢,將文殷拉到了一邊,輕聲問道:“小殷,這仁賢在我們這住了這麽久,也沒說要離開的意思。我看,他這次是鐵了心要你迴心轉意。”


    文殷聞言,微微撇過頭去,看了眼柳仁賢。


    文遠博看著她的臉,問道:“他過去那樣傷你的心,爹都知道,爹也看不過眼。若非他是柳雲的兒子,我早就將他掃地出門了,更別提讓他在咱們家落腳這麽久。但是,看他這段時間的表現,爹覺得他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爹……”


    文殷錯愕地看著文遠博。


    文遠博幹咳了聲,說道:“當然了,爹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你的幸福爹看得比誰都重要。雖然說仁賢最近是做得不錯,但最關鍵的,爹還是要看女兒你的意思的。眼下,爹這次出遠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迴來。著實擔心你這邊的情況……”


    文殷總算笑了:“爹擔心什麽?怕我被他拐跑了,還是別的什麽?”


    “想哪去了。爹就是希望你給爹個準話,這個人,你到底是下定決心不再考慮了呢?還是說你心底裏還記掛著?你說清楚了,爹的心裏也比較有個譜,省的出門在外各種不放心的。”


    “我說了爹就會放心?”


    “小殷。”


    見文殷跟自己開玩笑,文遠博板起了臉孔來:“爹跟你說認真的。你這是什麽態度?”


    文殷見他真的嚴肅的臉,終於收起了笑,歎氣:“好吧。爹。我不會考慮他的。你放心吧。”


    文遠博嘟噥道:“什麽放心不放心的?”


    說著,擺擺手,衝那邊的柳仁賢笑笑,轉身就上了馬車。


    目送著馬車遠遠地走了,柳仁賢才走到文殷的身邊,問道:“伯父跟你說什麽了?”


    文殷看了他一眼,忽然起了念頭,說道:“讓我離你遠點。”


    她的語氣不溫不火,輕柔得跟平常並無兩樣,也讓人聽不出真假。


    柳仁賢詫異地看著她的臉:“真的?”


    “嗯。”


    文殷看著馬車拐個彎消失在視線中了,這才轉身迴到了府裏。


    柳仁賢幾步走到了她的旁邊,勾唇:“是嗎?恐怕我要讓伯父失望了。”


    文殷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他。


    他笑道:“我會慢慢走近你的。”


    和煦的笑容如清晨的陽光,猝不及防地就落進了文殷的眼睛裏,她眸光一滯,心跳似乎漏跳了兩下。


    倉皇地收迴了視線,麵上努力不泄漏一絲情緒,她一個字也沒說,迅速地走開了。


    柳仁賢沒再跟過去,隻是站在那裏目送著她的身影,嘴角的笑意依然。


    迴到自己的房裏,文殷馬上吩咐小青:“收拾一下,我們馬上要動身迴聖穀。”


    小青沒反應過來:“迴聖穀?小姐,怎麽這麽突然?”


    文殷不走多餘解釋,繼續說道:“迴去的路上,去趟莊院。”


    小青已經忙著收拾東西,聽到這句話,迴過頭來問道:“去莊院?小姐是打算走前再去看看崔公子的情況嗎?”


    “不是。”文殷微微蹙起眉頭,鄭重道:“這次,我要帶他一塊迴去。”


    “什麽!”


    小青手裏的衣物瞬間掉到了地上,來不及撿,她幾步走到文殷麵前:“小姐,你剛剛說什麽?要帶誰迴聖穀?”


    文殷抬眸看向她,說道:“崔琦。”


    “小姐,你瘋了!”小青激動道:“這聖穀的規矩都規定了,不能帶外人進聖穀的。小姐你作為穀主,更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了,若是做了,那些長老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小姐你就算是穀主,也會受到懲罰,而且還會因為是穀主,受到的懲罰更嚴厲!不行!這次就算小姐你生氣,我要堅決反對,小姐你不能帶他一塊迴去!”


    小青的反應,文殷的早有預料,她神色還算淡然,說道:“崔琦現在是活死人,帶他迴去沒事的。”


    “可是小姐……”


    “很久之前,我就已經在考慮這個事情了。崔琦現在的狀況雖然穩定了,但長此以往並不樂觀,對他也是一種折磨。若想讓他蘇醒過來,我想,必須要用到聖穀的環境和藥材。”


    “小姐,我真的不懂,你和這個崔公子非親非故的,就算有婚約,這婚約也被崔公子自己給毀了。小姐你實在沒責任照顧他治好他啊,到底小姐你是為什麽,這麽執著地要他好起來啊?”


    小青終於忍不住地將心底的疑問問出了口。


    文殷一怔,良久,笑了:“是啊。我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執著呢?”


    “是啊,小姐,你到底是為什麽呢?”小青又問了一遍。


    文殷依舊笑著,說道:“大概,是我真的考慮嫁給他吧。”


    “……”


    聽到這個答案,小青驚呆了。


    ***


    賢殷篇的部分內容在金鑫雨子璟的正文部分裏已經寫過,所以在此番外中不再重複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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