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火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才徹底熄滅,下人進去收拾的時候,在裏麵發現了一具屍體,當即嚇了一大跳,金家的男人都不在家,隻有幾位女主子在,大家聽到了消息,也是第一時間紛紛趕來看,卻又不敢去看,迴避地別過了頭去。


    金趙氏看著被火燒為灰燼的書房,再看看那具焦黑的物體,臉色煞白,有些倉惶地向後退開了些,幸虧玉琪扶著,不然真有可能就跌倒在地上。


    唯獨金鑫,沉著臉色走了過去,身後綠蕪亦步亦趨地跟著,紅腫得跟核桃似的兩眼不忍而又努力地朝著那具物體看過去,待走到近處,一眼瞥到脖子上掛著的那枚碧綠的玉佩時,整個人大慟起來,也顧不得害怕,顧不得那是具沒有生命的屍體,一下子就撲到了上麵,幹涸的雙眼再次泛起淚光,綠蕪哽咽道:“姨奶奶,姨奶奶,你怎麽這麽傻啊?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做出這樣的傻事來!你這樣,二老爺在天之靈,該多難過!”


    後麵,綠裳也跟著撲上來,哭了起來。


    金鑫雙肩顫抖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副難以辨認的身體,整個人從頭頂到腳底心全部是冰冷的,冷得她直打顫,她甚至酥麻無力,站立不穩。


    後麵一臉震驚的子琴迅速地反應過來,趕緊攙扶住了她。


    金鑫緊緊地拽著子琴的手,冰涼的指尖像是有感染力似的,不一會兒,子琴的手也冰涼了。


    子琴擔憂地看著她:“夫人……”


    身後,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看著眼前的那一幕,總覺得出現了幻聽,不明白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金柳氏卻是一臉清明,突然轉頭看向了一邊低著頭臉色發白的金趙氏,冷聲道:“真是作孽啊!”


    說著,也不顧前麵的情況有多嚇人,走到裏麵,挽住了金鑫的手,輕聲勸道:“五丫頭,節哀順變吧。”


    她看向子琴:“先送她迴去歇著,這裏的事情,我會處理。”


    子琴看金鑫臉色不大好,也不放心讓她繼續在這裏待著,點了點頭,就攙著金鑫走了。


    金鑫此時沒有了魂神一般,任由子琴攙著,隨子琴走了。


    那邊,綠蕪和綠裳還在那哭著。


    金柳氏掃了眼其他呆愣的下人,說道:“傻站著做什麽?抬副擔架來,將趙姨娘的遺體好好存放。”


    “是!三夫人!”


    金鑫由子琴攙迴了梧桐苑,坐在那邊,良久都沒有說話。


    喬喬一直在找她,看到她迴來了,就湊上前去,但金鑫狀態不佳,沒有給喬喬半點迴應,這讓喬喬有點難過。


    子琴將喬喬拉到了一邊,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說道:“小少爺,夫人現在心情不太好,我們不要打擾她好不好?”


    “娘為什麽心情不好啊?”


    “因為……發生了一些讓人很傷心的事情。”


    喬喬一知半解地看著子琴。


    子琴笑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朝一邊的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會意過來,將喬喬給牽出去了。


    待喬喬走後,子琴才重新來到金鑫身邊,給她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夫人,喝口茶吧。”


    金鑫茫然地握著茶杯,沒有喝,隻是握著,她失焦的雙眼看著前方,說道:“子琴,你說,父親過去居住的那個院落都封了那麽久了,她那麽晚了,到那裏去做什麽?又怎麽會著火呢?”


    子琴看著金鑫蒼白的臉色,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有些事情,其實不難體察真相,就是怕當事人難以接受罷了。


    雖說金鑫和趙姨娘的感情不算甚篤,但是好歹是母女,尤其是近些年感情也比過去好很多,眼下趙姨娘出了這樣的事,金鑫又怎麽可能沒有感覺?


    她真的很擔心金鑫會承受不住。


    “子琴,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難道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金鑫的聲音中透著疲憊。


    子琴一愣,猶豫著,終於說出口:“夫人,我想,姨奶奶是焚火自盡的。原因的話,多半是跟大夫人之前來找她的事情有關。”


    金鑫眸波動了動,泛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果然,那場大火不是不小心,是她有意為之。”


    頓了頓,金鑫又說道:“母親不是留了封書信嗎?我剛才放你那了吧?”


    子琴取出那封信,遞給了金鑫。


    金鑫接過,拆開,看著。


    信上的內容其實不多,很簡單,不過是提及了兩件事,一是希望死後能與二爺金克振合葬,二是寄望金鑫能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過得幸福。


    金鑫看著那封信,指尖捏緊了信紙。


    嚴格意義上來說,趙姨娘其實不是她真正的母親,而是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即原來的金鑫的母親罷了。然而,到底是相處了多年,是有了感情的,何況她也能感受到,趙姨娘對她是暗暗關愛著的,所以,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心裏的觸動不能說不大,甚至,隱約有酸楚的感覺。


    她將信重新疊好放迴信封,對身後的子琴說道:“子琴,好好去準備一下,母親的後事,我要辦得鄭重。”


    子琴錯愕:“夫人,要辦得鄭重嗎?姨奶奶畢竟隻是姨娘的身份,這,不太符合規矩吧?”


    金鑫臉色很堅定:“她也算得上是我爹的妻子,而且,為我爹生下了唯一的孩子,給她把後事辦得鄭重些,有何不可?”


    子琴聽得金鑫這樣講,微低下頭,應道:“是。”


    當天下午的時候,金柳氏過來找金鑫,看著金鑫那驟然憔悴的臉色,安慰了許多,又鄭重地囑咐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無從改變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可別把身體給弄垮了。”


    金鑫看著金柳氏,微笑道:“多謝叔母關心了。”


    “你放心,趙姨娘的後事,我會幫著料理的。”


    “叔母,這個事情,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你要自己來?”金柳氏意外,看著金鑫:“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確定要自己來嗎?”


    “嗯。我自己來就好。”


    “還是我來吧……”


    金鑫握住了金柳氏的手,認真道:“叔母,讓我來吧。活到這麽大,也不曾為我母親做點什麽,這件事情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聽她都這樣說了,金柳氏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點了點頭,“那好吧,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說,我會從旁幫你的。”


    金鑫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談完了這個事情,金柳氏看著金鑫,有些欲言又止。


    金鑫說道:“叔母是有什麽要說的嗎?直說就好。”


    金柳氏問道:“五丫頭,你不打算查查趙姨娘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嗎?”


    金鑫眼神一滯,微笑:“還用查嗎?叔母,有點腦子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那你……”


    “叔母,我有些累了。”金鑫打斷了金柳氏的話。


    金柳氏隻好說道:“那好,我就先迴去了。你好好休息。放寬心,別太傷心了。”


    金鑫點點頭,朝外頭叫了個丫鬟,把金柳氏給送出去了。


    金柳氏走後,金鑫覺得頭疼,剛想上床上躺一會兒,就見子琴從外麵走了進來,說道:“大夫人來了。”


    金鑫一愣,冷笑:“嗬,我還當她今天不敢來了呢。”


    說著她又重新坐了迴去,說道:“我們就等著她進來。”


    話說完沒多久,金趙氏就進門了。


    金鑫一動沒動,始終坐在那裏,看著金趙氏,臉上掛著笑,但那笑卻讓人看著瘮的慌。


    “大伯母來了啊。”金鑫對金趙氏說道,態度冷淡而又疏離。


    金趙氏一看金鑫那個態度,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她走過去,問道:“怎麽樣?還好嗎?”


    “剛經曆喪母之痛,大伯母覺得會好到哪裏去?”


    金趙氏皺眉,金鑫現在明顯得字字帶刺,讓人聽著很不舒服。


    然而,想起趙姨娘的死狀,她這心裏又強烈的不安,看著金鑫,又心虛,氣不起來了。


    金鑫看著金趙氏那個樣子,突然說道:“大伯母,我在想著要調查下我娘的死因。”


    金趙氏聽了,神色一變:“什麽?”


    “不是很奇怪嗎?她好端端地,怎麽大半夜到那裏去了?還喪了命。怎麽想,都覺得事出有因。”金鑫好似沒看到金趙氏突變的臉色一般,自顧自地說道。


    金趙氏眉頭皺得更緊了,沒有接話。


    “大伯母,聽聞你前幾天還來找過我娘呢。我可以問問,你們當時都說了些什麽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金趙氏警惕地問道。


    金鑫笑笑,說道:“我想,或許裏麵有什麽蛛絲馬跡,能找出我娘出事的原因。她當時就沒有透露出一點訊息給你嗎?”


    金趙氏躲避她的視線,說道:“就是一些家長裏短的話。也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金鑫聞言,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是嗎?”


    金趙氏臉色板著,說道:“我看你現在狀態也不好,你娘的事情還是讓我來處理吧。”


    “不用了大伯母。我能處理得好。”


    金趙氏說道:“這怎麽能行?”


    “怎麽不能行?”金鑫說道:“大伯母,我不是脆弱的人。”


    “你這樣……”


    “不過,我現在確實是需要休息一下了。”


    金鑫變相地在下逐客令了。


    金趙氏豈會聽不出來,縱使心有不甘,卻也隻好應道:“好吧。那你先休息吧,至於這個事情,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談吧。”


    金鑫說道:“不用了。大伯母,我心意已定,就依我說的做好了。”


    金趙氏麵上不悅,又不好跟她明著鬧開,唯有先忍一忍,迴去了。


    金鑫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勾唇諷刺道:“她可真是有膽量,逼死了一個人,現在還好意思來給人料理身後事。”


    子琴蹙眉,說道:“恐怕是想圖個心安吧。”


    “她安得住就怪了。你沒看到她眼裏的忐忑?”


    子琴靜默不語,金趙氏掩飾得那麽拙劣,她自然是看到了。


    金鑫並沒有真的讓人去大查趙姨娘的死因,府裏上下都把這件事情當作是意外,但是,大家心底裏都很清楚,這事跟金趙氏脫不了關係。不管怎樣,為著一己私欲逼死了一條人命,這件事都是很缺德的,金趙氏因為這個關係,在府裏漸漸地失了人心。


    接下來,金鑫當真就自己出麵料理趙姨娘的後事了。


    金趙氏和金柳氏兩人都沒什麽太大的意見,由著她去處理,但是,當金鑫打算把趙姨娘的骨灰和金克振的棺木合葬的時候,金趙氏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了。


    理由無外乎就是不合規矩一類的。


    但是金鑫的態度很強硬,根本不容分說,不顧阻攔,硬是將父母合葬在了一起。


    重新給金克振修葺了墳墓,立了塊石碑,添上了趙姨娘的名份,上了香,燒了紙,才徹底了當了。


    這件事情,是背著金趙氏辦成的。


    後來金趙氏得知了,怒不可遏,讓人綁了金鑫,要對她動用家法。


    金鑫挺直了腰板站在那裏,怒道:“誰敢動我!”


    上前的丫環婆子被她的氣勢所震懾,全都站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


    金趙氏沒想到金鑫會這樣氣勢逼人,愣了,出聲指責金鑫目無尊長,無視家規。


    才說完,就被金鑫反過來詰問她的自私自利,貪圖二房鑰匙的事。


    金鑫當著眾人的麵將話講得這樣的白,分明就是在落金趙氏的麵子,讓她完全下不來台。


    當時,尹姑姑也在場,看金趙氏臉色被氣得一陣青一陣紅的,說不過金鑫,便出聲替金趙氏說話,哪想,金鑫蹭地上前,就給了尹姑姑一個響亮的耳光。


    “尹姑姑是吧?”


    金鑫冷冷看著她:“沒記錯的話,你二十年前就已經嫁出去了,不是金府的人了吧?怎麽,現在我們金府出什麽事情,你一個外人在這裏做什麽?瞎參合什麽?”


    尹姑姑沒料到金鑫會動手,一時有些懵了。


    金鑫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直接吩咐下人:“來啊,把這個沒有分寸的外人給我轟出去!”


    當下就有家丁上來,架著尹姑姑就將人帶出去了。


    尹姑姑趕緊向金趙氏唿救,金趙氏有心相救,怎奈,下人隻聽金鑫的,根本也攔不住。


    金趙氏吃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等迴神時,才意識到金鑫都做了些什麽,她指著金鑫斥道:“金鑫,你在做什麽!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大伯母?”


    金鑫冷笑道:“大伯母,你眼裏又是否有我這個侄女呢?”


    “你……”


    金柳氏適時地站了出來,說道:“行了。大嫂,有些話你就算仗著金家大夫人的身份,現在也是沒資格說了。”


    金趙氏怔怔地看著金柳氏:“你這是什麽意思?”


    金柳氏歎了口氣:“大嫂,你不是真的要我把話講這麽明白吧?你對趙姨娘做了什麽事,金鑫或許不知道,但是府裏上下這麽多人,你以為都不知道嗎?”


    聽金柳氏提起趙姨娘,金趙氏的臉色不自然了起來,心虛道:“你胡說什麽呢!趙紫君的死跟我有什麽關係?”


    “是不是胡說,你捫心自問,比誰都清楚。”


    金柳氏冷聲說道。


    金趙氏瞪著金柳氏,想辯駁,卻突然感覺到很多雙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冰冷,鄙夷,奚落,甚至有帶著敵意的,有生以來,金趙氏還是頭次這麽狼狽,竟手足無措,想反駁的話,也仿佛被噎在了喉頭,說不出來了。


    這一天,金趙氏失勢。


    趙姨娘畢竟是自殺,這件事情,金鑫就算想跟金趙氏計較,也無從計較,反正,讓她在金家失勢,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


    料理完趙姨娘的後事後,金鑫也覺得沒有繼續留在金家的必要了。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她叫來了鸞鳴,將二房的鑰匙交給了鸞鳴。


    鸞鳴一驚:“五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金鑫將鑰匙直接塞到了鸞鳴的手心裏,說道:“現在金家是四分五散了,這個大家族裏麵,一個個都是自私自利的,全都是在為自己謀劃著,照這樣下去,就算有著金山銀山,也早晚敗光。鸞鳴姐姐,你是祖母最看重的人,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為著金家好,是信得過的人。把金家交給你,比交給其他人,祖母在天之靈,更會放心。”


    “可是五小姐,我隻是個下人……”


    “鸞鳴姐姐,你忘了,你現在是金家的義女了。算不得外人。”


    “可是……”


    “何況,你不也打算終生不嫁嗎?這樣不是正好,你可以好好幫著叔母打理金家,另一方麵,人家也沒理由怪責你是個閑人了。”


    金鑫微笑著說道。


    鸞鳴聽著這些話,想再說什麽,都被金鑫給擋迴去了,她低頭看了看手心裏的那把鑰匙。猶豫了許久,鄭重道:“行,既然五小姐你信得過我。我定不會讓你和老太太失望的。”


    “嗯。我知道,你做的好的。”


    金鑫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金鑫帶著簡單的行李,就和子琴孩子們一塊離開了金家大宅。


    鸞鳴送他們出門時,問道:“還迴來嗎?”


    金鑫笑了笑:“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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