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啟興推開柴房門進去的時候,裏麵的人已經大鬧過一番了,所有的東西,但凡能移動的,全部都被或扔或推的毀了個徹底,滿目的狼藉,張牙舞爪地宣泄著始作俑者滿心的無法控製的憤怒。


    他低頭,略微踢開了腳前的一張小椅凳,繞過各種雜物,走向了最裏麵的。


    一個姑娘正坐在唯一擺放好的桌子上,不停地吸鼻子,抬手抹著眼淚。麵前對著一扇方正的大窗子,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來,打在她的臉上,照得她臉上細微的絨毛都閃著光輝似的,偏偏,那張俏麗的小臉蛋此時已哭得梨花帶雨,完全破壞了那份美感。


    喬啟興走到一邊,背靠著朱紅的柱子,雙臂環抱在胸前,略顯放鬆的姿態,溫和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無奈,就那麽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哭,也不說話。


    沙鳳哽咽著,拿手背擦著眼淚,瞥了他一眼,瞬間,便定住了視線,轉而用的瞪著的方式看著他,見他那副懶懶散散不在意的樣子,心裏惱怒,但又不好表現出來,便倔強地揚起了下巴,不再看他,居高臨下道:“怎麽,二莊主不是急著找自己失蹤的新娘子嗎?怎麽有空跑到我這裏來了?”


    喬啟興看著她,“金鑫迴來了。”


    沙鳳愣怔了下,眼淚還掛在睫毛上,眨了眨,便落了下來,隨後,哧一聲,露出了個嘲諷的笑容:“所以呢,她是怎麽失蹤的?被我的人給綁了?”


    “帶她走的另有其人。”


    沙鳳哈了聲,笑得更嘲諷了,轉過頭來,委屈而責難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幾眼,便從桌上跳了下來,扭頭就大步往外走去。


    喬啟興沒有阻攔,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站著。


    沙鳳氣憤地走到了門口,突然收住了腳步,迴頭看他,冷聲道:“喬啟興,你和那個金鑫的婚禮會繼續嗎?”


    喬啟興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辦不辦,我和她都會是夫妻。”


    平和的一句話,直戳沙鳳內心,疼得幾乎要彎下腰。


    她笑出了眼淚:“喬啟興,我還以為你有多喜歡阮素素,原來也不過如此。”


    “素素?”喬啟興愣了下,波瀾不興的臉上總算有了些微的變化,他微微抬起頭來,眼睛動了動,悠遠地望著前方,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種迴憶裏,良久,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一樣,他的唇邊便溢出了一抹笑,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奪目。


    他笑道:“素素,好久沒人跟我念及她了。小鳳,也就你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在我麵前提起她的名字。”


    沙鳳想笑,但是,笑不出來了。


    “素素……”喬啟興低聲念著那個名字,溫柔繾綣,就好像將畢生所有的柔情都付諸在了那聲呢喃裏,過了片刻,他才笑道:“小鳳。你還小,有些事情,我沒法一一教給你明白。”


    “喬啟興,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沙鳳勃然大怒起來,指著他的鼻子道:“我已經長大了,不是過去那個整天跟在你和素素姐屁股後麵的小丫頭了,再也不用你來教我什麽了!”


    喬啟興卻看著她,眉眼溫柔:“可是小鳳,我大了你整整十三歲。你未走過的人生,我都提前走過了,包括江湖上的閱曆,包括感情,江湖世界的愛恨情仇這四個字,我都在你之前領略,就算你再聰明再厲害,就算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可是小鳳,你在我心裏,依舊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你……”頓了頓,喬啟興微微皺了下眉頭,似乎是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太合適,想著要換個什麽措辭的好。


    沙鳳在這個時候卻異常敏感,還沒等他說什麽,就已經氣得橫眉豎眼:“喬啟興,你給我閉嘴,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說辭,你到底想說什麽?說我太小,不懂事,還不知道什麽是****,所以對你的不是愛情,還是說我在你眼裏永遠都隻能是個小丫頭,不管多努力多麽在意你,你永遠都隻能把我當妹妹而不是一個可以考慮相伴的女子?”


    “……”


    喬啟興微微斂眉,沉默,無異於默認。


    沙鳳見他那個樣子,胸口一陣窒悶的疼痛,密密麻麻的,疼得她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緩解這股疼痛。


    她用力地咬著發白的嘴唇,都咬出血了,豔紅的顏色順著唇畔溢出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似的,隻是僵著身體倔強地站在那裏,用力地瞪著喬啟興。


    喬啟興看著她那個樣子,眉頭更緊,但是,並沒有什麽反應。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像以往的每個時刻一樣。


    每次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他們總會這樣。


    然而,這一次,沙鳳像是下了死心似的,不得到一個最終的答案,絕不罷休般。


    也不知是頭腦發熱還是怎樣,她忽然快速地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麵前,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拽過了他的右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上。


    喬啟興眸光微閃,但是,想要阻止她的舉動已經來不及,轉瞬,便握上了一團柔軟。


    十六七歲的少女,正是韶華的年紀,身體也發育成熟,顯然,沙鳳發育得非常好,盡管隻是壓在那裏,喬啟興也能感覺得到,那軟乎乎的一團,是怎樣的美好。


    對上她的眼睛,旋即要發的怒意卻在看到她眸子裏的淚水後,頓時散了痕跡。


    “喬啟興,你好好感受下你手裏碰到的地方,你還敢說,我仍舊隻是當年那個小丫頭嗎?你還敢說,不能把我當女人看待嗎?”


    “小鳳,你……”


    他想要抽迴自己的手,但是沙鳳卻緊緊地拽著他的手不放,若是執意與她爭持,又難免會不小心冒犯她的身體,喬啟興一時進退兩難,隻得放棄,暗暗努力忽視掉掌心傳來的觸感。


    好吧。他覺得他錯了,他確實不該低估了麵前這個女孩子,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已經從當年那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蛻變成了小女人了。


    但是,那也改變不了——


    “喬啟興,你記著,你摸的這個地方,離我的心髒很近。但是,你從今以後在我生命中所存在的位置,也就隻有像這樣的程度而已。”


    喬啟興看著她,費解的眼神,對她的話略有些莫名其妙。


    沙鳳鬆開了他的手,一把抹淨了臉上的淚水,再抬頭時,水漣漣的眼睛裏已然不再有愛意,也不再有委屈,而是僅存著幾分傷心過後的清冷,她說道:“喬啟興,我這次來,就是來跟你做個了斷的。要麽放棄娶那個女人,要麽,我就放棄你。既然你剛才說了那樣的話,我也隻好放棄你了。嗬。”


    她發出了聲輕笑,“本來,喜歡你這麽多年,真的也是很累。你也算是徹底讓我死心了。”


    她說著,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她,決然道:“喬啟興,恭喜你,你總算擺脫掉我了。”


    言畢,她的臉上還露出了一個燦然的笑意,“那麽。再見。”


    再也不見。喬啟興。


    沙鳳心裏默念著,便轉身出去了,這次,她沒有哭鬧,不是他趕她走,而是她自己主動走,平靜的,儼然還有一種秋風掃落葉的瀟然感。


    喬啟興完全沒料到事態會如此發展,不知是不是不適應的關係,一個對自己窮追猛打多年的人突然表示要放過自己了,而且走得那麽幹脆利落,他心裏竟然有那麽點不大舒適的感覺,短促的,陌生的,猝不及防的,以至於他竟然忘了反應,眼睜睜地就那麽看著沙鳳走了。


    沙鳳才出門,其實眼淚就又控製不住地掉下來了,但是,她卻努力仰起頭,露出了一個近乎解脫般的釋然的笑。


    緊接著,縱身一躍,便施展輕功,飛燕般,漂亮的身姿,轉眼就沒了蹤影。


    喬啟興還站在那裏,茫然,等終於反應過來,往門外走了幾步,空蕩蕩的院子,哪裏還有沙鳳的身影。


    他立在那裏,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上麵,似乎還殘存著的方才那柔軟的觸感,皺眉,他不大明白自己現在這樣不適的心情是怎麽迴事?


    “沒想到年紀雖小,卻還真是敢愛敢恨。”一道慵懶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喬啟興轉身,就看到張雲熹在門邊站著,也不知剛剛在這裏站了多久。


    握了握虛空的手,垂下,對張雲熹笑了笑:“大嫂,你不陪著大哥,到我這裏來做什麽?”


    張雲熹走過來,揶揄一笑:“我這不是看那個沙小姐性子太火爆,怕你溫文爾雅不愛與女人計較的性子在她這裏會吃啞巴虧嘛。”


    喬啟興挑眉,笑道:“那還要多謝大嫂關心了。”


    張雲熹嗬嗬笑著,說道:“不過,還真沒想到,沙鳳這小丫頭還真有個性。哦不,不能叫小丫頭了,應該叫大女人才對!”


    這擺明了就是拿剛才沙鳳說的話來調侃他嘛。


    喬啟興聽出來了,也沒說,笑著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把話說完。


    張雲熹笑道:“以前也隻聽你大哥說過她,說她小時候還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姑娘,不知長大後是怎麽了,性情竟是大變,脾氣衝動任性不說,而且經常做些讓人為難的事情,尤其是對你死纏爛打的,一個女孩子也不知羞,嚷嚷著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對你有興趣似的。我一直聽你大哥說著,隻覺得她格外讓人討厭,還有昨晚她弄砸你和金鑫的婚禮的事,更讓我討厭她了。不過,剛剛她的表現,倒是讓我對她另眼相看了,說真的,她這性子,還挺討我喜歡的。若非有金鑫在前了,我或許還挺樂意幫你們牽個線,幫她把你追到手呢。”


    喬啟興聽著張雲熹的話,原本是麵帶微笑的,可是越聽到後麵,越是怔然詫異,最終輕笑了一聲,歎息般地說道:“大嫂,你別開玩笑了,她就算已經蛻變成了女人了,在我眼裏,依舊也就是當年那個小丫頭。我不會考慮她的。”


    張雲熹卻不以為意道:“也沒什麽打緊。反正不管你考慮不考慮,人姑娘剛才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從今以後,你是離她心最近的一個人,但這也是你和她最近的距離了。也就是說,她已經把你從她心裏趕出去了,就算日後你改變主意想要她了,我估摸著,以她那敢愛敢恨的性子,也是很難再給你機會了。說直接點,就是說,我親愛的小叔,”張雲熹遺憾地抬手拍了拍喬啟興的肩膀,搖頭,說道:“你跟她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任何可能了。”


    喬啟興心裏不經意地微微一頓,而後說道:“這樣最好。但不管發生什麽事,她始終多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張雲熹卻搖搖頭道:“妹妹不妹妹的,都沒什麽打緊了。反正,她從今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了,你就算拿她當最疼愛的妹妹,人也不知道,或許,更不需要。”


    喬啟興神色微斂,卻沒說話,袖子裏的手微微握了握,那股不大舒適的感覺便再次湧上了心頭。


    “行了,既然事情都解決了,你過去看看金鑫吧。婚禮沒辦成,接下來你們兩個什麽打算,是要重新辦一場還是要怎樣,你們商量下,全由你們拿個主意。”


    精心策劃的婚禮昨晚被人攪了局,張雲熹雖心有不甘,但想想要重新再張羅一場,就等同於再經曆一次備婚的忙碌,她便打了退堂鼓,也就不主動提出重新辦一場了。交給他們兩個自己去商議。


    喬啟興多少也是了解自己這個大嫂的,看著她那意興闌珊的樣子,也看出來了她的心思,笑著點點頭,“那好。我們去商量下。不過,就算要重辦,也就是個簡單的儀式,像昨晚那麽隆重就不至於了。”


    張雲熹笑笑,“嗯。去吧。她剛受了一場驚,你也該安慰安慰人家。順便……”


    她頓了頓:“她願意說的話,你最好還是問問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張雲熹看得出來金鑫是有意相瞞,但是,她也了解金鑫,金鑫不說多半也有她自己的想法,便也就沒問。


    不過,一個大活人,就那麽平白無故地在龍鳳山莊消失,就算昨晚情況混亂,那也不大可能啊,所以,那個劫走金鑫的人,委實讓張雲熹在意。


    也不知對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是金鑫,還是龍鳳山莊?


    *


    金鑫一夜未歸,喬喬見不到她,一直哭鬧不停,等到金鑫迴來,窩進了金鑫的懷裏,才慢慢地緩了下來。


    金鑫抱著喬喬,心裏愧疚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把喬喬哄好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喬喬熟睡的容顏,驀地想起了雨子璟,看他那樣子,應該是還不知道喬喬的存在,這讓她不由得鬆了口氣,她和他之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既如此,他和喬喬最好也是不要有任何交集了,否則,不知又要牽扯出多少事情來。更何況,喬喬若是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兩個人有了感情,那麽,讓他們分開,對喬喬來說也是很痛苦的事情。


    她不清楚雨子璟要在茗城待到什麽時候,他今天那麽痛快地就放她迴來,也是讓她很是不安,以他的性子,並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隻希望別再節外生枝就好。


    想到這些事情,她便覺得心口窒悶,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卻看到一雙安靜漆黑的眼睛。


    大大的眼眸裏還有著孩子稚嫩純真的成分,但那眉眼間的氣質,已然承襲了那人的神韻,隻怕再過幾年,便完全顯露出來了。


    金鑫看著豐豐,怔了下,隨即招手:“豐豐,過來。”


    豐豐看著她,靜靜地走了過來。


    金鑫將豐豐拉到了自己麵前,看著他,笑道:“娘昨晚沒在,是不是擔心了?”


    “……”


    豐豐沒說話,隻是漂亮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看。


    金鑫歎了口氣:“豐豐,生娘氣了?”


    豐豐見她疲憊的神情,伸手,撫平了她微蹙的眉尖,“娘,弟弟哭了好久。”


    真的好久,害他都睡不好。


    金鑫愣了下,“是嗎?是娘不好。娘該無論如何都爭取盡快迴來的。”


    她想,她或許該連夜趕迴來,但是,轉念又想,雨子璟會讓她迴來嗎?


    那個男人,隻迴給她製造各種讓人頭疼的麻煩!


    不由得有幾分惱。


    她很少有這樣情緒化的一麵,豐豐心思細膩,察覺到了,問道:“娘,你心情不好嗎?”


    “沒什麽。娘隻是有些累了。”


    豐豐沒再繼續那個話題,而是目光下移,打量著金鑫那身藍色的衣裙,說道:“娘,你今天這身衣服真好看。”


    金鑫不解,但也沒多想,笑道:“是嗎?”


    雨子璟的眼光是還不錯的,這衣裙也很合身。


    豐豐說道:“嗯。比昨天那套好看。”


    昨天那套?


    金鑫愣了下,低頭,看著豐豐皺著臉的樣子,意識到了什麽,她看著豐豐:“豐豐,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娘嫁給興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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