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街市夜談


    段十三倒是聽劉小手說起過這九長老,劉小手說,這九長老可謂驚才絕豔,論智慧,堪稱玲瓏閣近三十年來最頂尖的一個。最讓人驚歎的是,這九長老不僅智慧高絕,而且年紀也不大,至今年,也才十八歲。換句話說,這九長老解開五道懸題那年,才將將十四。段十三聽了,自然好奇,細問之下,劉小手卻是苦笑,說這位長老最讓人驚奇並非他的年紀和智慧,而是他的神秘。自己進閣這麽多年,算起來不僅是內弟子,而且還是這小長老當初的師兄,但即便如此,也未能見到這小長老的真容。


    正說話間,段十三瞅見一旁的布攤上居然放有一袋煙絲,心中頓時大喜。他前世是個老煙槍,從十二歲開始吸煙上癮,足有二十多年的煙齡。到了炎朝,雖然也見有人抽旱煙,但嚐了之後,實在受不了那種辛辣,也算是戒了煙癮。但此時看見那賣煙絲的攤上,煙絲金黃,切的也細,和前世的煙絲並無不同,那深藏骨髓中的煙癮頓時就雀躍著蹦了出來。


    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捏了一撮在鼻間細聞,頓覺心曠神怡,恍若神仙。那賣煙絲的攤主笑道:“這位爺,一見您就是個識貨的。這可是從祁雲老山裏進的上等好貨,一年隻得百十來斤。山裏的人視為珍寶,從來不肯賣,都說寧少三頓飯,不舍一袋煙。我一個親戚便是山裏人,前些日子送我一些。隻有一斤的量,我不好這口,藏在家中又怕壞了,所以便帶來看看有誰識貨。”


    段十三道:“打算賣多少銀子?”


    攤主笑道:“親戚送地,不指望拿他賺錢,就是怕放在家裏糟蹋了。您老既然好這一口,便看著給吧……”


    段十三將盛煙絲的袋子一把塞進懷裏。生怕有人和他搶似的,隨即扔下五兩銀子。道:“你說的是祁雲山嗎?”


    那攤主本指望能賣個半兩銀子,沒想到眼前這主卻是個豪客,捏著銀子愣了半天才堆起一臉的笑褶子道:“是,是,是祁雲山。”


    段十三記在心裏,也不再多話,迴到賣花燈的攤上。找老頭要了一張綿軟的細紙。老頭眼見他出手大方,此時便不敢怠慢,言語間更見殷勤。段十三將紙裁成細長條,飛快地卷了根極標準的大炮,心中也是得意,少年時地手藝竟是沒有荒廢……待那香醇的煙味迴蕩在肺腑、喉間時,一股飄飄欲仙的感覺頓時洋溢了全身。


    看到老頭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段十三笑道:“老爺子。您來一口?”


    賣花燈的攤主急忙搖手,道:“不敢不敢,小老兒不好這一口,便是好也不敢抽啊,這貴的好東西,小老兒承受不起。”乖乖。五兩銀子就這一小袋的東西,而且一點著火,也就這麽燒成了煙。這有錢人還真是……這老頭想想就怕,五兩銀子得賣多少花燈啊?


    段十三過著煙癮,便接著前麵地話題的,問道:“老爺子,剛才說那個什麽懸題,你知道今年出的是什麽題目嗎?”


    老頭見他如此豪客,卻一口一個老爺子的叫自己,受寵若驚之下。心中也是高興。笑道:“先生,小老兒雖然勉強認識幾個字。但玲瓏閣的花紅離我卻有十萬八千裏,所以也就不關心那個。讓您失望了,這題目啊,我還真不知道。不過說起來倒是奇怪,今年和往年卻是大有不同,往年最少也有五道懸題,今年卻隻有一道……”


    段十三奇道:“隻有一道?”


    老頭道:“是,隻有一道,但我又聽人說,雖然隻有一道懸題,但花紅卻是漲了三倍。也就是說,答出了這道題目,不僅能入閣做長老,而且立馬就能領到三萬兩的花紅。這位先生,三萬兩啊,小老兒便是說一說,這頭都暈的慌!三萬兩,怕不是能買下好幾條街吧?”


    在這京都,三萬兩連一條街也買不下,但即便如此,段十三也被這數字震了一震!


    三萬兩?奶奶的,這出手可不小啊,而且還隻有一道懸題……這段時日,他正為這銀子犯愁,三萬雖是不多,但拿去花兒島也能抵擋一陣。當下便有些心動,暗道作詩行賦什麽地老子自然不行。但玲瓏閣是什麽地方?相當於前世裏的中科院啊,這出的題目自然跑不出科技的範疇。放在前世,我自然不敢去中科院門前耍大刀,可這炎朝的科學院嘛……便是搶他個閣主當當又有何妨?


    他心中有些意動,便更加好奇那懸題是什麽。


    賣花燈的老頭卻兀自說道:“這位先生,待小老兒再給您說件事情。你說奇不奇,這懸題變成一道、花紅漲了也就算了,我還聽人說,在這三萬兩花紅之外,朝廷裏地工部也拿出了一萬兩銀子的懸賞。還有人說的更奇,說皇上他老人家下了旨意,說隻要有人能答出玲瓏閣的這道懸題,立刻賞三品的官銜,入工部為官!”


    段十三一愣,乖乖,這陣仗不小啊,居然還有官方的背景!


    當下問道:“老爺子,這又是個什麽說法呢?好端端的,工部為什麽又要出一萬兩銀子的懸賞?”


    老頭笑道:“先生,小老兒哪知道這些啊,要不剛才怎麽會說一個奇字呢?”


    段十三聽了,心中便有些遺憾,扔了煙蒂,又卷了一根。可這煙味越是香醇,那胸腔裏的八卦之火便燒的越發熊熊。便在此時,一個黑衣老頭卻站在一旁道:“把你那袋煙絲給我,我便告訴你工部為什麽會懸賞。”


    段十三一愣,抬頭看去。見這老頭長得幹瘦,山羊胡,細長眼,麵色又黑。站在那裏,笑嘻嘻地,神情很是猥瑣。而琴師遠遠地看著他,神色未變。顯見得這老頭很是普通,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


    段十三笑道:“老爺子。想抽煙我這有,但最多隻有一小撮。”


    黑衣老頭奇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這裏麵地內幕嗎?”


    段十三笑道:“想啊,但相比較起來,我更願意留這我這袋煙絲。”


    黑衣老頭鼻子不住的抽動,很貪婪的吸著飄散在空中的煙味,不甘心的道:“你這袋煙絲多少銀子買地?我出一倍的……不,我出十倍地價錢買你的。怎麽樣?”他這話一出口。先前那賣煙絲的攤主眼睛一綠,一口氣憋在心中,差點就沒暈過去……他祖母的,命苦啊,遲賣一步該有多好!


    段十三笑道:“銀子倒沒花多少,隻有五兩,但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這般的好東西。便是五千兩我也舍不得賣的。”


    黑衣老頭笑嘻嘻地道:“五千兩也不賣嗎?你這話說的也忒大了點吧?不過話又說迴來,你這人雖然愛吹牛,但也自能見到一份真性情,倒是和我有點像。自己喜歡的東西,便想霸住不放,若是在別人手裏。管他坑蒙拐騙,也要嚐嚐滋味。”


    段十三笑道:“老爺子,聽你這話,莫不是想要強搶吧?”


    黑衣老頭歎了口氣,道:“我要是再年輕個十幾歲,肯定是要搶的,現在嘛……還是算了,跑又跑不過,打又打不過,還搶個屁啊。不過說真的。你這樣燒煙絲的法子我倒是第一次見。用紙卷著燒,滋味如何?”


    段十三瞧這老頭有趣。便讓出長凳的一邊,笑道:“滋味如何,試了便知。長者為尊,來,來,瞧您這胡子一大把的,不容易,請您過個癮。不過咱得說好了,就這麽一小撮,多了沒有,而且你還得告訴我工部為什麽要出懸賞。”


    黑衣老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最少三撮,這一小撮燒的不上不下的,反是吊起了癮頭。你要是全部給我,老頭我今天豁出去了,你問什麽我便說什麽。”


    段十三眼睛一亮,道:“我問什麽你便說什麽?”


    黑衣老頭道:“這是當然,老頭我活了這一把年紀,還能騙你個小娃娃?不過,話題隻限與玲瓏閣的懸題……”


    段十三不由笑道:“自然隻問這些,其他的事情我問了,你也得知道啊。不過,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您老人家剛才都說了,再年輕個十來歲,我這懷裏地煙絲便要跟您姓了。現在沒得力氣搶,卻不代表你沒有力氣騙啊,動動嘴巴的事情……嗯,一句話,我信不過你。”


    黑衣老頭急道:“我呸,老頭我堂堂……嗯,堂堂一老頭,還會來騙你?”


    堂堂一老頭?段十三差點笑噴了,這老頭,還真是有點意思。


    黑衣老頭一挺胸,又道:“知道玲瓏閣的九長老嗎?告訴你,他見了我也得叫一聲叔,若是不叫,老大的耳刮子便上去。”


    聽到這裏,段十三多少也能看出這老頭不是什麽普通人,但他‘非普通人’也見了不少,再想這京都乃天子腳下,一磚頭扔出去,保不準就能砸著一個當官的。所以也不顯得如何奇怪,更沒心思探個究竟,便笑道:“先來三撮,其他的事情稍後再說……老爺子,過來坐,先說說工部的懸賞是怎麽迴事情。”


    老頭笑嘻嘻的坐下,捏了一撮煙絲,又從懷裏取出一根碧玉為爐、青竹為梁的煙杆,美滋滋的抽了起來。段十三見這煙杆價值不菲,笑道:“老爺子,有錢人啊。”


    黑衣老頭一撇嘴,道:“說了你又不信,玲瓏閣地九長老親自做地。去年有個老王八蛋,用一把號稱是玄鐵鑄的寶劍來換,我都沒舍得……”


    段十三微微一笑,沒再多問,看出來了,這老頭不僅好抽,也好吹。抽地是煙,吹的卻是牛,玄鐵寶劍?靠。你當是武俠同人呢……他見這老頭有趣,左右也是無事,而且心中也頗多好奇,便有心多聊一會。轉眼瞧見旁邊一個茶館還沒關門,自己坐在這裏,周圍人來人往不說,也耽誤人家做生意。便取了二錢銀子給賣花燈的老頭。隨手拿起一個燈籠,請黑衣老頭去茶館裏坐坐。


    黑衣老頭也不客氣。進了茶館,將那上好地茶點了一壺,又讓老板拿些幹果送茶。段十三大方慣了的人,自然不在乎這些。待請教這老頭的姓名時,這老頭卻不肯說,隻道將那袋煙絲給了自己,別說姓名。就連家裏有幾個姑娘、長得如何統統說來也是無妨。段十三聞言,哪肯上他這當?心想老子又不想做家姑爺,你當自己的女兒長得很美嗎?也不瞧瞧自己,都長成這德性了,生的女兒基本也就是豬八戒他小姨子的水準……


    黑衣老頭過了煙癮後,笑道:“瞧你這小娃娃不錯,便先跟你說說這工部懸賞的事情。這個事啊,說起來話長……我先問你。你知不知道楚國有個千機堂?”


    在花兒島閑聊時,段十三倒是聽劉小手說起過這個與玲瓏閣性質相近地千機堂,便道:“倒是聽人說起過,不過也隻是聽說,詳情卻是不甚清楚。”


    黑衣老頭道:“若是迴到一百多年前,千機堂的名頭可不在玲瓏閣之下。而且二者之間關係也很密切,換做人來比,便好像親兄弟一般地親。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一個在我大炎,另一個卻在楚國。可是後來,隨著大炎與楚國開戰,這一閣一堂也就慢慢生分了,至今日此時,二者已是勢同水火。正是應了那句‘同行是冤家’的老話。想你也應該知道,玲瓏閣的弟子遍布天下。無論友邦還是敵國。都有玲瓏閣弟子的身影。便是敵國,對玲瓏閣的弟子也是客客氣氣。不肯輕易得罪。但在楚國,卻又是另一番風景,不僅見不到玲瓏閣弟子的身影,便是提都不敢提這三個字。何也?恰是因為千機堂地緣故了……”


    這老頭喝了口茶,又慢悠悠的道:“你道這楚國人為什麽不敢提玲瓏閣這三個字?僅僅是因為千機堂與玲瓏閣是冤家嗎?非也非也,你千機堂與玲瓏閣有冤,又關別人何事?楚國人之所以不敢提玲瓏閣,原因便在於今日的千機堂再也不是往日的千機堂了。往日的千機堂和玲瓏閣沒什麽區別,但現在的千機堂卻成了楚國一個相當特殊的機構……怎麽說呢,倒是有點像我大炎的監察院和玲瓏閣地合體。不僅主管製造,而且還兼任了他楚國的鷹犬……”


    段十三心中一動,道:“難道這次的懸題和這千機堂有關嗎?”


    黑衣老頭笑道:“你這娃娃,倒是挺聰明的嘛。”


    段十三眨了眨眼,道:“老爺子,這些事情怕是屬於機密了吧?趁著您還沒有說出來,是不是該考慮考慮這抽煙吃飯的家夥了?”


    黑衣老頭一撇嘴,哼了一聲道:“說了又怎樣?我堂堂……堂堂一老頭,我怕誰啊我?”


    您還真是堂堂一老頭……段十三心中一笑,他剛才的關心自然是故意試探,為地便是想確定一下這老頭的身份。此時心中多少便有了些分寸,這老頭,若不是個有身份的大官,便是個慣於坑蒙拐騙的老手。瞧氣質,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但再細細琢磨,前者的可能性竟是略勝後者。這老頭的長相確實猥瑣了點,言語也自有點粗俗,但眉宇間卻有常人難及的從容,眼中更是有一片清寧。


    段十三笑道:“既如此,老爺子就請接著說下去。”


    老頭一眨眼,道:“嘴巴裏沒得味道,不想再說了。”


    段十三笑道:“得了您呐,我這袋煙絲是不可能全送你了,但隻要您老繼續說下去,保管你今晚燒個夠。有本事,全燒了去,我也無話可說。”


    黑衣老頭聞言大喜,道:“好,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了?”


    段十三道:“說到懸題和千機堂的關係。”


    黑衣老頭一拍大腿,道:“自然是有關係,這題目本就是千機堂出的啊。”


    千機堂出地?段十三一愣,道:“那就是說,這題目是楚國人出地?”


    黑衣老頭道:“沒錯,千機堂可不就是他楚國的嘛。”


    段十三皺眉道:“如此說來,玲瓏閣今年地懸題……考的雖仍然是我大炎的人,但主考官卻變成了楚國人。老爺子,這便是工部再加懸賞的原因了吧?”


    黑衣老頭一斂眉,神情再無剛才那般張揚,撇嘴道:“不出行嗎?這可是有關國體的大事。楚國人的這道題目若是答不上來,咱大炎人的臉可就算是丟到姥姥家了。要知道,這些年,楚國國力雖在我大炎之上,但隻是占了我大炎內有憂患的便宜。別的且不去說,單千機堂現在的實力,就遠不及玲瓏閣……我說的是製造方麵,可沒說那些做鷹犬的本事。咱玲瓏閣做出的東西,樣樣巧奪天工,精巧絕倫,早在幾十年前,他千機堂就已趕不上了。”


    段十三心中好奇,便道:“那這次又是怎麽迴事情呢?他們實力既然遠不及玲瓏閣,按理來說,他們沒什麽能刁難住咱們的啊?老爺子,他們出的究竟是什麽題目,你看……會不會是這題目他們自己也不會做,又或者根本就沒有答案,所以便故意拿來刁難人啊?”


    黑衣老頭搖頭一歎,道:“要是這樣的話又有何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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