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一對打手


    尉遲仲達一聲令下後,千人營的副營將何老三便開始清理現場,除了這縣衙裏的師爺,其他人一概攆走。段十三本打算先看看熱鬧,等這尉遲仲達擒住賊人後,自己再現身不遲。沒料到,這戲也不是白看的,雖不要票,卻少不得要亮亮監察院的牌子。


    何老三親率軍士清理外圍,眼看別人都知趣的散了,卻唯獨前麵的街角處站著三個人,看著這邊指指點點。他當兵十幾年,也是做軍爺做慣了的,心中便有不爽。手按腰刀,拽著膀子便衝過來,喝道:“你們幾個是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沒看見軍爺在這辦事嗎,滾,滾,再不滾遠點,休怪軍爺將你當賊人拿了。”


    犬四看了一眼段十三,見他臉上平靜,對何老三的叱喝並沒有反應。便低聲道:“公子,這何老三我原先也是認得的,嘴巴臭了點,人倒也不壞。”


    段十三笑道:“無妨無妨,當兵的,多半是這樣……”


    說話間,何老三已是怒衝衝的奔來,道:“你們這群鳥人,當真要老子拿刀架你們脖子上,才肯出去嗎?”


    犬四聽他越說越不像話,沉聲道:“何老三,閉上你的鳥嘴,我家大人豈是你能罵得?”


    大人?什麽地方又冒出個大人來了?何老三一愣,借著身邊軍士手中的火把仔細一瞧,眼光落在犬四臉上時,當即變色。道:“雲長青?你是雲長青!”


    犬四聽他叫出自己的本名,急忙道:“你他**地小聲點!”


    段十三直到此時方知犬四的本名叫雲長青,心想,這犬四看起來老實憨厚的樣子,這名字倒取的雅氣。


    何老三瞪大雙眼,便仿佛見了鬼一般,指著犬四道:“你……你他**不是死了嗎?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犬四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雲爺自然是人,你***。多年不見,膽子怎麽變得比老鼠還小?想必是在老娘們的肚皮上磨蹭的日子多了點,這膽子也就越發地小了!”


    何老三聲音便有些顫抖,道:“你……你真是老雲?天爺爺,你這家夥居然沒死,不是說劉揚關那一戰,你被番子給殺了嗎?”


    犬四笑道:“你雲爺是什麽人?憑番子也能殺得了我……他祖母的。廢話留著以後再說,你先來見過我家大人……”


    他話未說完,卻見何老三一蹦三尺高,迴頭大叫道:“尉遲將軍,雲長青……雲長青他又活過來了!”他這話叫地沒頭沒腦,遠處的尉遲仲達便聽得莫名其妙。雲長青?他不是死了嗎……


    犬四見何老三連聲大叫,不由苦笑,急忙朝段十三低語幾句。然後朝尉遲仲達的方向奔去。他這一去,何老三自然跟上,將段十三和琴師扔在一旁。段十三站在街角,心裏便有些感慨,這袍澤之誼,總是彌久愈堅。可惜。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自己都沒有體驗一下軍營裏的生活,也算是小小的遺憾了。


    犬四過去不久,便聽到尉遲仲達那邊發出一陣長笑,笑聲中有欣慰有歡暢。笑聲劃破這夜色,竟是將街麵上凝重的肅殺之氣衝淡不少……段十三也不著急,既是故人相見,又是老上司和老下屬,怎麽也得給人一些敘舊的時間。不過他還是有點好奇。這犬四。當初是詐死後才進地監察院嗎?嗬嗬,看來這監察院就是監察院。每一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傳奇故事啊!


    畢竟正事當前,犬四在那邊也沒耽擱多久,不一會兒,他便急急奔了過來。段十三在街角看的清楚,犬四背後,一個高大的身軀緊隨而至,看身形,恰是那尉遲仲達!


    尉遲仲達人還未到,笑聲卻先傳來過來。


    “前麵的就是段十三段大人嗎?”


    段十三自不怠慢,一貫虛偽的笑容,迎前幾步,道:“在下正是段十三,尉遲將軍,怎敢勞動你親自前來?”


    尉遲仲達身高馬大,踏步前來,竟是將犬四也甩在了後麵。一見段十三,卻不抱拳,也不作揖,一張雙臂,啪的一聲落在他的肩膀上,仔細看了半天,方道:“好,果然是個漢子,尉遲有幸,竟是在這裏就見上了!”


    按權力論,段十三這西南路巡監地權力遠在尉遲之上,可按官銜論,兩人是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大。因此,見麵時,可平級論交。段十三兩手早早抬起,準備作揖,沒料到一見麵,這尉遲仲達就將手搭在自己肩上。這一搭,力大勢沉,竟是將自己的雙臂按了下去。他心中便是好奇,這家夥唱的又是哪一出?聽他口氣,仿佛是很欽佩我一般……這可真是奇了怪,難道段十三這名字在大炎很響亮嗎?


    奇怪歸奇怪,麵上的客氣總是要的,當下嗬嗬笑道:“說有幸,卻是十三有幸,尉遲將軍的大名……”


    話未說完,卻被尉遲仲達打斷,他道:“段大人,你我皆是一般地人,如何說這些虛話兒?說什麽大名不大名的,論名頭,你監察院的名頭自不好聽,我尉遲仲達的名字更是臭不可聞!”


    段十三聽到這裏,心中便更是奇怪,心道,你我不過初次見麵,如何就成了一般的人了?難不成……你老人家也是我監察院在軍方的釘子?


    尉遲仲達見他麵有疑惑,不由哈哈大笑道:“段大人,你打得的是小舅子,我打得是姐夫,咱倆一前一後,打得恰是咱大炎最混賬的一對郎舅。隻可惜,我隻揍了一拳,你卻厲害的多。不僅將人打成了豬頭,更是將其禁足。奶奶地,就連他老子都沒敢站出來說話……這一遭兒,我卻是遠不如你。若論膽氣,放眼大炎,你段大人認了第二,絕沒人敢認第一!”


    段十三這才隱隱有些明白。心中暗想,難道這位尉遲將軍當年打得便是侯雲德地姐夫嗎?


    尉遲仲達雖是豪爽。卻絕不是個魯人,見段十三仍有疑色,便笑道:“段大人不用再猜了,尉遲當年打得便是曲雲紅那老混賬地兒子,如今的兵部尚書、老侯家地大姑爺曲長尋是也!”


    老侯家的姑爺,豈不正是侯雲德的姐夫嗎?段十三不由大笑,道:“尉遲將軍這話可就太客氣了。若說打他老侯家地人,將軍恰是前輩,十三不過是追尋效仿而已。不過話又說迴來,打人不分先後,但凡見了這樣的混賬,不打便是對不起爹媽給自己地這對拳頭!”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遇上這豪氣震天的尉遲仲達。段十三說話間,免不了會裝的豪氣一點,甚至還帶著一絲的囂張與魯莽。


    尉遲仲達大笑道:“好一個打人不分先後,沒錯,遇上這些混賬,沒得二話。先打成豬頭再說!”


    兩人這一相遇,恰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也順眼。當然,若將尉遲仲達比成王八,他恰是個真王八,而段十三這個綠豆嘛,不用說便是個贗品。沒辦法,演技一流,裝什麽便是什麽。這粗狂豪放版的‘綠豆’也自不在話下。


    兩人略略寒暄幾句後。段十三知道了尉遲仲達是路過此地,而最後的目的地。又恰是月州。當下心中也自欣喜,月州城有了尉遲仲達地駐軍,與公與私這都算是個好消息。而尉遲仲達也知道了段十三同樣是路經廣德,與自己一樣,都是恰逢其會。兩人相遇,是巧合,也是緣分。不過,兩人都知正事要緊,稍一寒暄後,便轉了話題。


    尉遲仲達問道:“段大人,我聽長青說,這裏麵的賊人是琉璃島來的?”


    段十…頭道:“據我手下得到消息來看,十有**是琉璃島來的逆賊。若非如此,我又豈會出麵打擾將軍擒賊?一則,提醒將軍注意,裏麵的逆賊手段高明,不可小覷。二則,還請將軍動手時,最好是能留一個活口給我監察院。當然,若是逆賊頑抗,將軍可盡數剿滅……”他這話說的十分有技巧,看似想要活口,但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卻是---殺無赦!


    尉遲仲達點頭道:“我會讓兄弟們注意的,一定要想辦法留下一個活口……”不知不覺中,他心裏地殺伐之氣也被段十三勾起。原本他隻想將這些逆賊一網打盡,活捉也罷,絞殺也好,倒沒想到太多。當年打仗時,先求戰勝,後求戰果,從沒有在戰前便想著將敵軍盡數剿滅。


    段十三心裏輕輕歎了口氣,看向那火光中的宅子,眼裏有一絲黯然。對不起了,各位,誰叫你們是從琉璃島來的呢?


    剛才來的路上,段十三已從犬四那裏得知,闖進知縣家中的逆賊約有十四五個,清一色的男子。他急急趕來,本擔憂這這幫賊人裏會有連城夫人,其時聞言,心中便長長地鬆了口氣。但不知怎地,莫名其妙的卻又有一絲的失落……至此時,沒有了與連城的牽掛,他便起了殺心,欲將宅子裏的逆賊一網打盡。此番殺心,倒也不全是私心,論身份,他是監察院與西南路的巡監,此事恰歸他管。尋常的賊人走脫一兩個也沒什麽,但這琉璃島來的逆賊,卻是一個也不能少!


    段十三雖有黯然,心中卻無自責,好歹自己還沒說出‘寧枉三千,不放一個’的話。若是換了胡漢青在這裏,這座宅子裏能有幾個人活下來,還是未知之數!前些日子裏,段十三就曾在卷宗看過,在京都直屬的安元州,監察院地人就曾為了一個金國地釘子,枉殺了數十口的人命!


    其實,他也知道,尉遲仲達想要攻下這座宅子,不可能不傷及無辜。夜色茫茫,若是賊人換了衣服,你又怎知他是良是賊?想要一網打盡,也唯有見一個殺一個!段十三不肯說出這些話,一是因為良心。二也是怕尉遲仲達會認為自己過於殘忍。但他卻沒想到,尉遲仲達這樣地事情也不知遇過多少。當年在邊關時,紅毛番子最喜歡用地一招便是用炎朝的邊民做肉盾,尉遲仲達若是心軟,早不知死了多少迴,哪還有命站在這廣德城裏?


    尉遲仲達吩咐人將宅院圍牢,也不急著進攻。直到院子裏的火光漸弱,這才讓外圍的軍士集結。每五人一組,兩人單刀執盾主守,兩人長槍主攻,一人執弓做遠程攻擊。


    尉遲仲達見眾軍士集結完畢,看向段十三道:“段大人,尉遲無論大小戰陣,從來都是衝在最前麵。大人且請稍待。尉遲斬盡逆賊頭顱,便來與大人同謀一醉!”


    段十三笑道:“阿軍怕是想過過殺賊的癮吧?嗬嗬,這裏雖不是戰陣,但十三在這裏仍要祝將軍凱旋而歸!”


    尉遲仲達哈哈一笑,又選了一隊軍士做段十三的護衛,這才一拍段十三的肩膀,說了聲怠慢,便領著軍士衝進宅院。


    看著這些軍士彪悍地氣質。迅捷的行動,以及那如絞肉機一般地五人小組,段十三心中清楚,尉遲仲達這一去,裏麵的逆賊怕是插翅難飛了!


    他到底是現代人,又沒當過兵打過仗。不忍聽裏麵傳來的陣陣殺聲和慘叫聲,當下又往後退了一些。


    往後退時,想起那宅子裏的許多無辜之人,他臉上不自覺的便流露出一絲的憐憫和內疚。一旁護衛的軍士瞧了,心中便是好奇,俱想這位爺怕不是監察院裏地人吧?都說監察院裏的家夥連人肉都敢吃,這位爺的心怎麽卻軟的像個娘們?


    有知機的軍士,便踢開一戶商鋪的門,恭恭敬敬的請段十三進去安坐。段十三心想若擒下活口後,總要有一個地方審問。當下也沒拒絕。隻是進了屋子後。卻看見那縣衙裏的師爺也慌慌張張地跟了上來。此人臉上驚駭之色猶勝常人,想必是和宅子裏的人熟悉。心中不忍,再加上害怕,便跟過來想要避一避。


    段十三心中一動,忽想起犬四說過,這幫逆賊來知縣府邸之前,先是將這廣德的大牢鬧了個底朝天,似乎是劫獄不成,這才闖進了知縣的府邸。既如此,那麽這幫逆賊想要劫的人又是誰呢?還有,犬四曾說過,這些逆賊劫人並非最終目的,其意圖好像是為了一樣什麽東西。


    段十三叫過犬四,低聲說了幾句什麽,犬四聽了,微一點頭,便向那位師爺走去。


    師爺此時是想走不敢走,一個人縮在牆角,隻希望這些軍士別來找自己。尤其是那位看起來笑眯眯一臉和氣地白麵公子,千萬不要找我,天爺,剛才隱約聽了一句,他竟是監察院在西南路的巡監……


    但事與願違,怕什麽便來什麽。這位師爺恨不得將頭都塞進褲襠裏,唯求那位小爺不要看見自己。但犬四上前,卻是一把將他拎起來,道:“這位師爺,巡監大人要見你。”


    師爺哆嗦著道:“大人要……要見我嗎?我……我沒什麽好說啊,這事與我無關……”


    犬四一聲輕笑,道:“自然是與你無關,若有牽連,豈容你在這裏逍遙?早一刀砍成了兩截!休要抖了,大人不過是問你一些事情,不會將你怎樣的。他祖母的,你若是再抖,大人便會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抖的越是厲害,這虧心事做的便越多,到那時,少不得便要……”說也奇怪,他這番連嚇帶騙後,那師爺竟是止住了顫動。


    段十三端坐椅中,上下打量著這位師爺,道:“貴姓啊?”


    那師爺聽了一個‘貴’字,當下受寵若驚,身板卻是又硬了一些,急道:“不敢當,不敢當,迴大人的話,小的姓周名三柳。”


    段十三笑道:“原來是周師爺……老四,端一把椅子來,請周師爺坐下。”當著外人的麵,他自不好叫犬四,隻叫了聲老四。


    犬四端過一把椅子,那周師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坐。段十三無奈,便直接切入主題,道:“周師爺,我有一事想要請教……我聽說,這幫賊人先是闖進了廣德大牢後,才進的知縣宅院。依此可斷,他們先進大牢,必定是要劫人。那麽,他們想劫地人又是誰呢?再有,這些人地來曆,周師爺可曾清楚?”


    周師爺急道:“大人,這些賊人來的突兀,所來為何,什麽來曆,小地可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段十三微笑道:“莫急,莫急,這些事情想你也是不知道的。那麽,他們要劫什麽人你也不清楚嗎?”


    周師爺答道:“大人,廣德大牢裏關押了近百名犯人,小的實在不知道他們要劫誰啊。不過……小的讓人查過,這幫賊人進了大牢後,隻殺了幾個牢子,那些犯人卻是一個沒動。想來……想來他們是弄錯了,要劫的人並不在我廣德的大牢裏。”


    段十三見這師爺眼光有些閃爍,便緊盯著他的眼睛,淡淡問道:“是嗎?”


    周師爺連連點頭,道:“必定是這樣了,必定是這樣了……”


    段十三忽然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沉聲道:“周師爺,你別忘了站在你麵前的是什麽人,當著我的麵,你也敢說謊?”


    周師爺大驚,急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啊!”


    段十三冷笑道:“你說他們要劫的人不在大牢裏我相信,但你說他們弄錯了……哼哼,這怕未必吧?既然弄錯,走了便是,卻為何又要闖進知縣的家中?”他這番話雖是連詐帶哄,但自合情合理,本就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綻。而最重要的是,周師爺不知道這些賊人自琉璃而來,但他卻是一清二楚。試問,既是琉璃島來的人,又怎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不知道具體的方位就也罷了,決不可能連大致的方位都會弄錯!


    “老四,去將那位做‘廚子’的兄弟叫來,我有些話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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