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熱水桶裏,段十三用手撫摸著胸前的手印,神色格外凝重……他終於意識到一個被自己忽略了的問題----‘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附身已成事實,那麽真正的段十三必定是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奇怪的是,在牛大春等人的眼中,‘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死去。[''小說`]又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沒有人看見‘我’死亡的經過,這意味著什麽呢?”段十三喃喃自問,答案已經唿之欲出,沒錯,真正的段十三必定是被人謀殺的!


    “段十三啊段十三,老子是該感謝你呢,還是該罵你幾句?你留了一個大好皮囊的給我,卻也留了一個天大的麻煩給我!見鬼,到底是什麽人殺了你呢?”


    他心中明白,隻要段十三的這付皮囊還留在世上,第二次謀殺就隨時可能發生!兇手可不知道這付皮囊裏已經換了個人,隻道自己下手輕了,沒能一掌斃命。所以,誰又敢保證他不會卷土重來?


    有了仇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仇人是誰?


    段十三隻知道自己前生的‘仇人’是那輛卡車,今生的卻是一無所知。不過這件事情也不是毫無脈絡可尋,至少從掌印上能推斷出,殺死‘他’的兇手多半是個女人,因為這個掌印纖細小巧,比男人的手掌足足小了一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比老子死在車輪下好點……唉,段兄啊段兄,念在這一付大好皮囊的份上,哥們必定想辦法替你報仇。如果不能的話,你也別怪老子,最多下去陪你一起喝酒扯淡!”


    到底是死過一迴的人,段十三在木桶裏泡的舒服,又想起前生往事種種,忽然間對這生死大事竟看的淡了。他告訴自己,賊老天既然給了自己第二次機會,索性便豁出去混。混出個新天地,就當是賺的,混不出來也不必怨天尤人,即便明天就掛了,也隻當是賊老天跟自己開了個玩笑!


    ……段十三看的淡了,心情也隨之舒鬆。[.超多好看小說]從木桶裏爬起來,光著身子在屋裏溜了一圈,想找把剪子。這付皮囊的頭發太長,已然過腰,他又不會梳什麽發髻,便打算剪去一半。找到剪子後,他對著銅鏡比劃了半天,然後哢嚓一剪絞去大半。照了照鏡子,剛好過肩,但又覺得發層太厚。微一沉吟,在屋子裏翻出一把小刀,放平刀刃,學著美發師的手法,將頭發的末端一一打薄……


    折騰了一會,段十三愈發疲倦,隨手扔了剪子,也不穿衣,摸到床邊倒頭就睡。(純文字小說)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段十三隻迷迷糊糊的記得,牛大春來叫過幾次,卻被自己趕了出去。老鴇兒紅姨似乎也來了一次,咯咯的笑聲很刺耳,自己不耐煩,好像還拿了什麽東西砸了她一下。


    前世的生活總是夜行晝伏,段十三已經忘了晚上睡覺的滋味。來到炎朝的第一個晚上,睡的格外香甜,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迷糊的醒來。沒有起床煙可抽,他便躺在床上不願睜眼,心裏琢磨著昨天發生的事情。朦朧間,察覺有人走進屋子,無奈的睜開眼看去,卻見一個嬌俏的女孩正站在床前。


    這女孩大約十六七歲,身上一襲水綠色的長裙,眉目如畫,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嘴唇,透著說不出的嬌憨之氣。她俏生生的站在那裏,手裏握著一卷紙稿,嬌憨的臉上卻又透著一絲冷傲。


    女孩冷冷道:“段公子,這是你留在小依房中的詩稿。小依不過一介清倌,命薄福淺,當不得公子的深情厚義。此來一是還公子詩稿,二則請公子日後莫再糾纏。”


    段十三愣愣的看著這丫頭,心中卻有莫名的滋味,這女孩和他前世的妹妹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小巧而嬌憨,眼中也有同樣的純真。恍恍然,他仿佛又迴到了前世,因為厭惡自己混跡風月場所,他的妹妹也曾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嫌厭中帶著一絲不屑,冷淡中帶著深深的戒備。


    段十三皺眉道:“你叫小依嗎?”


    他果真是記不得我了!那姑娘心頭一跳,卻是喜不自勝。她早上便聽人說段十三得了失魂症,此時看來竟然真有此事。討厭鬼,你活該如此!她心中喜悅,嘴角撇出一抹好看的微笑,放下手中詩稿,卻是轉身走了。


    段十三一頭霧水,隨便套了一件長衫,也不係腰帶,再用絲帶紮起長發,任它飄在身後。然後拿起桌上的詩稿細細瀏覽,這一看卻是啞然失笑。原來這上麵寫的盡是些情詩豔詞,曖昧肉麻,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隨手將詩稿扔下,笑道:“老段啊老段,沒想到你這廝居然還是個蘿莉控,那丫頭才多大啊,也虧你做的出來。”他卻不知,其實在這年代,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到了出閣的年齡,再過幾年,齡至雙十,就已經是老姑娘了。


    牛大春捧著一盆熱水走進來,笑道:“十三爺,這一覺睡的可香?”


    段十三笑道:“如何不香?要不是剛才叫小依的丫頭擾我好夢,指不定會睡到明天這個時辰。”


    牛大春上下打量著段十三,見他長發飄逸,裝束不羈,忍不住讚道:“十三爺,您老剪了頭發嗎?嘿,這一身裝扮卻是帥氣的緊啊!”


    段十三笑道:“少來拍我馬屁,我問你,我得了失魂症的事情你傳了出去嗎?”


    牛大春答道:“依照十三爺的吩咐,小的已經將這事說了出去。嘿嘿,那些清倌紅人一得到消息,生怕十三爺忘了她們,都要趕過來看您。小的怕擾了爺的好夢,就守在院外,全部給擋了迴去。倒是紅姨來了兩次,卻被您老用枕頭砸了出去。”


    段十三奇道:“你既然守在門外,那小依又是怎麽進來的?”


    牛大春不好意思的抓著頭,說道:“這丫頭鬼精靈,想必是趁我不注意,從牆頭翻進來的。”


    段十三哈哈一笑,心想這丫頭倒有點意思。便道:“對了,大牛。我瞧這丫頭對我似乎有些成見啊,你且說說,我以前到底什麽地方得罪過她?她翻牆進來,未必是想還我詩稿,我猜啊,多半是來看我笑話的。”


    牛大春嘿嘿一笑道:“十三爺,我說了您可別見怪。”


    段十三一揮手道:“但說無妨。”


    牛大春一邊收拾桌上的詩稿,一邊娓娓說來。這個叫小依的丫頭本姓尹,原是官宦之後,因父親尹天俊犯了謀逆大罪,被處了腰斬之刑。按理說,尹家本當滅族,但當年是文德皇帝在位,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念尹天俊身後隻有一妻一女,香火已斷,便沒有追究。沒過兩年,尹夫人也抑鬱而終,那年尹小依十二歲,其時家境貧寒,她無力葬母,便自賣自身進了天香閣,隻求一口薄棺好讓母親入土為安。


    這尹小依生性孤傲,雖在青樓做了清倌,卻不像其他女孩一樣貪慕虛榮,對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從來不假以顏色。平時隻唱唱小曲,撫撫琴弦,連酒也不肯陪人喝上一杯,為此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要說段十三的前身在天香閣混得可說風生水起,但唯有這尹小依對他不理不睬。要命的是,這段十三的前身也是個賤坯子,人家越是不理不睬,他越是死纏爛打。沒事就做上兩首情詩豔詞送上,以期能博得小美人的青眼……


    段十三哈哈笑道:“我說嘛,這丫頭一進來就沒好臉色。現在想來,她也未必是來看笑話的,而是來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得了失魂症。嗯,必定就是這樣,來之前恐怕還燒了香拜了菩薩,祈禱我要忘就忘個幹淨,再也不要想起她!”


    牛大春卻道:“這丫頭也是苦命人,她賣的是死契,雖然現在仍是清倌,但按照慣例,十八歲的時候就該轉紅人了。唉,依她的性子,這紅人是寧死也不肯做的……天香閣的人都知道,紅姨這筆買賣怕是賠定了。”


    段十三知道風月場裏的規矩,當下不由默然……想著小依與自己的妹妹的年齡、容貌都相仿佛,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憐惜。沉默半晌,忽然冷笑道:“這也未必。”


    牛大春一愣,問道:“十三爺,什麽未必?”


    段十三搖頭道:“沒什麽,我順口一說而已。對了,大牛,除了這個小依對我不理不睬之外,你可知道我有什麽仇人嗎?”


    牛大春笑道:“十三爺是在說笑嗎?放眼月州城,誰不說公子和善純厚?據小的所知,十三爺朋友遍地都是,這仇人卻是半個也無!”


    沒有仇人?哼哼,那才見鬼!段十三心中冷笑不已,不過他也知道,牛大春這裏多半是問不出什麽的。多問無益,還不如出去轉轉,先了解一下這裏的環境。


    洗漱完畢,段十三將小廝送來的稀粥和幾碟小菜一掃而光。剛想出門,忽然想起肥皂的事來。便問牛大春道:“大牛,你可知道這月州城哪裏有燒堿?”


    牛大春奇道:“燒堿是什麽物事?小的沒聽說過啊。倒是城東的石頭場有堿石賣,不知道和這燒堿有沒有關係?”


    段十三也不敢肯定牛大春說的堿石就是自己要找的天然堿石。但不管怎樣,既然有個堿字,這主要原料就算有了著落。想當年,人家用草木灰都能製造最原始的肥皂,自己已知肥皂的工藝程序,了不起多做幾次實驗而已,這最後的成功已是必然!


    肥皂的原材料有了著落,段十三心中輕鬆,準備去看看牛大春說的堿石究竟品質如何。便在此時,紅姨卻滿麵春風的進了院子,尚在門外就尖著嗓子笑道:“恭喜十三爺,賀喜十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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