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州葉氏是傳承百年世家大族,到了現在除去旁支整個嫡支的人丁也還算興旺。京城那邊的葉府可不能與蕪州葉府相提並論,蕪州這邊是葉氏的根基之所在。這能進靈堂的都是老太君這支的嫡係子弟,守在靈堂的也人數頗多。


    如花已有好幾年沒有迴過蕪州了,她選的地方跪的都是年輕一輩的。男孩還好,都隻是頭上係著白色的帶子還能辨認出模樣來,而女孩兒基本上都像如花一樣在頭上頂著白麻布,小臉都看不大清楚。


    看著堂上祭台上那個大大的“奠”以及下位那個描金的靈牌如花的鼻子感到一陣酸意,眼眶裏含著的淚珠也不知什麽時候滑落了下來。


    如花的身體沒有大好,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在這靈堂裏堅持多久。不過她還是義不反顧的留了下來,她之所以沒有去向祖母她們打招唿就是不想讓她們擔心進而阻止自己留在這裏。


    可她就是想留下來,她剛才向堂姐葉如芸說的並不是什麽套話,她是真的很為老太君的離世而傷心。特別是這邊府裏,她一路從自己住的院落走來,看著周圍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總會讓她不知不覺的想起承歡在老太君膝下的那些日子。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兩世為人的緣故,生離到還罷了,她總對死別有種特別的傷感。這種傷感並不單單隻是來自於失去親人的本身,還有一種是對人生永遠無法掌控生死離別的無奈。她知道自己應該要看開些,可她就是做不到。兩世為人,經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每一次與親人的永別都會增加她對生死的之痛的無奈。


    也許她這世總是不自覺的將自己與這世的親人分得很開,甚至不願意、也無法完全融入現實的生活之中也有這方麵地原因。如花這一世的親人比前生要多得多,她並不堅強她也不認為自己能一次又一次的熬過這種生離死別帶來的傷痛。所以她總是不自覺的盡量避免與更多的人產生更多地羈絆,也許她下意識的就認為沒有那些羈絆就能少受些痛苦。


    就在她怔怔的看老太君的靈位默默的流淚時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迴過神來的她這才感覺到臉上的陣陣濕意。她一邊從懷中掏出絲帕將臉上的淚痕擦幹,一邊看向拉扯自己衣袖地人。拉扯她衣袖的是一個八、九歲的正太少年。他還稚嫩地小臉上現在寫滿了不悅。


    他像個小大人似的用那輕脆的聲音質問道:“你是哪一房的,我怎麽沒有見過你?還有,你怎麽這個時候了才來給老祖宗守靈?真是太不孝了!”


    如花有些驚訝的看著少年,猜了半晌也沒有能猜到他是哪一房的孩子。幾年前迴來過年的時候也許見過,不過小孩子的變化通常是很大的。隻得反問道:“你又是哪一房地孩子?”


    “真是沒規矩,”少年更加不高興了:“明明是我先問你的。你怎麽不迴答?”


    如花想想他說地也有道理。便答道:“我是昨兒夜裏跟著祖父迴府地。我是葉如花。”


    少年睜大了眼睛道:“啊。你是就是我娘說地那個病秧子姑姑啊。你不是生病了不能來靈堂麽?”


    如花聽到“病秧子”三個字隻覺得一陣無力。看樣子這些年自己“體弱多病、年壽不久”地印象已經深入人心了。不過這個小正太叫自己姑姑。那應該是哪位堂兄地兒子。再看看他地年紀如花終於心中有數了。


    她道:“原來你是文佳啊。沒能和你一樣一大早就來給老祖宗守靈確實是姑姑地不是。希望老祖宗在天之靈不會多怪罪才好。”


    葉文佳是大伯地嫡子葉雲峰地嫡子。今年虛歲九歲。是老太君生前最疼愛地孩子。他對自己沒能早早地來為老太君守靈而生氣也是正常。


    他們兩人地聲音並不大。靈堂裏各種聲音也很多。但還是讓一旁地其他人開始注意他們這一邊了。就在葉文佳正要說些什麽時。他實然看向如花地身後將要說地話又咽了下去。小臉上露出恭謹地表情。


    如花覺得有些奇怪,連忙迴過身一看,原來是大哥葉雲嶸正向她邊走過來。


    “嶸叔。”葉文佳恭敬地招唿了葉雲嶸一聲,就不再看向如花而是正兒八經眼觀鼻,鼻觀心地跪在一邊。


    “大哥,你來了。”如花盡量從臉上擠出一個“我很好”的笑容:“你剛在什麽地方呢,我怎麽沒有瞧見你。”


    葉雲嶸先是應該了葉文佳一聲,然後關切地對如花道:“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等好一點再過來為老祖宗守靈。你怎麽現在就過來了?”


    “我沒事,我現在很好。”如花堅持道:“沒能見到老祖宗最後一麵已經很遺憾了,如果再不能為老祖宗守靈,我這一世怕是不會心安的。我自己就是大夫,自己身子是個什麽狀況還誰能比我更加清楚呢。大哥你就別再勸我了,我是不會迴到床上去的。”


    葉雲嶸見如花蒼白的小臉上滿是堅定的表情,隻得讓步道:“那好,不過你要答應我,如果有堅持不下去就一定要告訴我。然後乖乖的去休息。我想老祖宗在天有靈也是不會怪你的。”


    他說完也看向了祭台上的靈位,長歎了一聲。如花明白大哥現在的心情也很難過,大哥與自己和二哥不同,他呆在蕪州的時間要長得多。可以說他才是他們這一房的兄妹三人中最受老太君寵愛的孩子,他沒能見到老太君的最後一麵其中的遺憾要比自己多得多。


    就在如花想勸他去忙自己的事時,從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讓跪在靈前的人都開始朝門口張望,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


    “齊州秦氏,秦沐陽公子到。”負責傳唱來賓的人大聲傳道。


    秦沐陽!如花與葉雲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驚訝。如花更是一下子忘記自己要說的是什麽了。天。這人真是有夠陰魂不散的!怎麽出了京城迴到了蕪州也能見到他?如花心中一緊。他來得到真夠快的。


    如花用左手偷偷將頭上白麻布掀開一點點,朝大門口看去。一個身著月牙白色湖綢長衫的年輕公子帶著兩個皂衣隨從正跨過門檻。他目不斜視的走到靈位前從邊上的侍人處接過三支點燃的清香。朝著老太君的靈位拜了三拜,將手中的清香交給負責插進香爐的人。等他轉過身來,祖父帶著迎客的眾人迎了上去,葉雲嶸也從如花身邊走向了他。


    如花想不通為什麽秦家的代表會是他,他一向給人的感覺是寡言少語、不苟言笑並不擅於交際應酬。雖然自己知道他那張性感的薄唇有多利,可是這並不是他給人一慣的印象。人們一般對他的關注僅限於他在吳王府的地位,與吳王鳳崇業的親密關係上。並沒有注意到他在秦家的地位,直到今天他代表著整個齊州秦氏出現在蕪州葉家老太君的靈堂之上。


    這次雖然有設置幾處專門用來招待來賓的客堂,可靈堂之上仍有尚未前往客堂的休息的賓客。這些賓客們見到與葉清和正在寒暄的秦沐陽,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因為路途的關係,到現在為止大魏朝最大的幾個世家門閥中他代表的齊州秦氏是第一個到達的。


    秦家近幾年因為鳳崇業和秦貴妃的關係,在朝中極為風光。秦沐陽能代表秦氏出席葉家這樣高門貴地的葬禮,就證明了他在秦氏的新一代裏是極為有地位的。更何況他與那位極有可能入主東宮的吳王關係又是那樣的親密。能進葉家大門,上得靈前敬香的人都是耳目靈通之輩,秦沐陽的出現讓他們不得不有了一些猜想。


    葉清和並沒有見過秦家的這個年輕人,不過這並不等於對他一無所知。相反,一直以來他在秦家的新一代中最最上心的就是眼前這個相貌出眾的年輕人。準確的來說,秦沐陽是在那年夕月節的那場刺殺後走進葉家視線的,在此之前葉家也與其他人一樣並沒有重視過在吳王身邊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他。


    不過越是對他關注,這個年輕人就越是讓他吃驚。以葉家在暗中的那些勢力,居然沒有能查到他多少事。直到幾個月以前他從京城葉府裏將孫女兒如花從家中擄走,然後與她雙雙失蹤在秦淮河裏。他們失蹤的那兩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人清楚。特別是當他將那支“冰語”作為禮物送給如花後,他就更加覺得這個年輕人極不簡單不可小覷。


    前來讓吊唁的人很多,簡單的寒暄過幾句後葉清和讓葉雲嶸帶他去客院休息。在離開靈堂的那一霎,如花感覺到他若有若無的朝自己這一邊看了一眼。嚇得她連忙將手放了下來,在放下的時候還不忘將頭上的白麻布又再次下向拉了拉。


    他看到自己了吧,如花覺得頭更加炫暈了起來。隻是不知道這是因為又開始發燒,還是因為他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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