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語人接著怨道:“真是正角不急,太監急。日頭都上三竿了,你們說的不累,把我餓的慌。”說完打了一響餓嗝。壇下群雄看熱鬧看的起勁,本不覺得餓,現在一聽,嘴裏酸了起來。再見壇上有身份的人物都在不停喝茶,壇下的心中不免叫罵,嘴上不說,臉上卻抱怨起來。腹語人又謾罵道:“煞你娘的,不就爭一間破廟住持麽?何必弄得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手足相殘,讓旁人看笑話。”這國罵一出口,就知他不是福建人。各地人罵娘各有不同,四川人是“你奶奶的雄”浙江人是“你個娘西皮”……那人大概半道學了福建髒話,這時現罵出來,音發不準,所有人聽得笑出聲。忘心和忘歸卻是心有觸動:他們加上忘悲,出身富貴,骨子裏看不起忘塵。但轉而追想,忘塵雖然把南少林寺帶的不成樣,師兄弟情意看得還是很重。再迴想年幼時,腦子裏沒有窮富之分,他們都是整天追在忘塵屁股後麵玩的開心。耳聽腹語人罵道:“想奪方丈,又想人人都服你,你當別人都是白癡麽?”曹公公尖聲道:“何方高人藏頭縮尾,何不敢出來討教?效顰學步,未免可笑。”他躲在暗處氣念結,現在輪到他沉不住氣了。腹語人用自己的驢嗓學著尖聲道:“剛才有三個娘們在,我不好意思說。我就是縮頭烏龜,可你連頭都沒的縮啊,你個沒種的‘斷腸人’,沒資格和我說話。”場中人人忍俊不禁,隻是礙著太監也算是官,誰也不敢露出半點笑容,苦苦忍住。曹公公的臉氣的發青,被他粉白的臉皮蓋住,旁人都沒瞧出。


    忘心不知那人身在何處,虛空行禮道:“施主對我少林有何不滿,請出來當麵對質。若是我少林弟子,隻要你佛法、武功合寺第一,方丈由你來做,也未嚐不可。”腹語人迴道:“是選住持還是選犬大王?”“哼,在自己地盤上撒尿做了犬大王,又立刻認了主人,你們到底是野犬還是鷹犬?”“你口口聲聲談孝道,卻奉個閹人當主人,全寺都去當太監吧。”……就是涵養再好的佛門弟子也受不了這樣的辱罵,南少林寺中不乏市井出身的罵街高手,克業怒罵開來:“死烏龜,爛王八,煞你娘的,你奶奶的雄,下麵一個丸子的……”一個有用的字也不說,直接髒話連篇,順便糾正了用福建話國罵的發音。腹語人被罵的不出聲了,寺裏人心樂道:“嘿嘿,真是髒人自有髒人治。”大感快意,竟無人去阻止,莊嚴的法壇成了罵街場所。


    克勤突然之間戾氣大作,指著正罵得盡興的克業,怒喝道:“住口!你這樣的人也想當方丈。把我師父放出來!”說完,虎爪手中一式“虎入羊群”撲向克業。邊出招邊說道:“你忘了是誰把你領進少林的?忘恩負義的東西!”原來克業是忘字輩收的第一個弟子,他原是酒肆裏的小酒保,忘塵見他根骨好,領進南少林寺。克業卻不思習武,鑽營到了忘心門下。寺裏人隻道克勤關心忘塵的安危,想奪住持之位來解救師父。都心歎隻怕克勤是以卵擊石,木已成舟的事,搏不出半點機會。其實克勤是氣不過克業忘本,用酒肆裏練就的罵人功夫幫忘心這幫富貴人說話。


    克勤使的是虎爪手,克業便使龍爪手還擊。虎爪手五指可微曲、可平直,純粹為了傷人,勁道專是剛猛一路。龍爪手五指定要成勾抓取傷敵,迅捷剛猛中帶點靈氣。克勤五指伸得筆直,勁道淩厲,“虎入羊群”兩手十指向克業腦袋合掃。克業雙手兩邊一擋,左手全力擋下克勤右手的勁力,右手卻隻卸掉克勤左手大半勁力後就開始搶爪對方麵門。這龍虎之鬥,求的是狠辣傷敵,若雙手都去防禦就會落了下風。兩人都是單手防禦,單手出爪。同門之技,相互之間套路熟悉,都在等對方攻來招數中現出破綻,又要守的這一手不讓對方有機可乘。


    克業天資較高,為人雖然逢迎,習武卻帶點傲氣,學的是帶靈猛、吉瑞之氣的龍爪手,他又能將龍爪手使得像自己性子一樣隱晦,想找到必勝的破綻一蹴而就。克勤的武功在寺中不算一流,剛猛的虎爪手在能決勝負的地方又使的有些猶豫。兩人各自躑躅,鬥到二十餘招後,出手速度竟都放緩了。這不是一場一流高手的打鬥,可壇中能算一流的卻也不上十人,人人都是看熱鬧,見他們出手變慢,料想是同門相鬥,不至性命相搏。壇下群雄都為二人鼓勁,盼著早點分出勝負,不要越鬥越慢才好,一時倒忘了暗中說話人的存在,都以為那人也在聚神觀看、無暇叫嚷。


    龍是人臆想出來,兇猛又祥瑞的天物,所化出來的爪法未免無根無據、似是而非,反之又有不可揣測的一麵,讓敵人拿捏不到變化的特點。虎是百獸之王,真有其物,所演化出的爪法有根有據,特點畢露,反之則有些失於呆板,難於靈巧變化。兩種爪法的特點全在習練者靠修為和悟性避弱就強,靈活運用了。兩人鬥到五十招開外,克勤右手一招“虎出平陽”撲擊克業腹部,克業左手一招“龍躍淺灘”騰擊克勤胸部。克業見克勤左手橫在胸前,他出招的左手虛升,隻三分力道打在克勤防禦的左手上,繼續向上七分力和克勤下撲的右手相擊,這樣左手既攻擊又防禦,雖然吃痛,右手卻得出空隙,也是一招“龍躍淺灘”再騰擊克勤胸部。隻聽“嗤”的衣裳裂開聲,克勤胸前僧衣被撕去一塊,露出長長五條血痕,鮮血淋漓而下,若不是克勤及時閃後,非重傷不可。眾人一陣驚愕:“同門性命相鬥。”隨即大聲喝彩起來:“好啊!就是這樣才過癮!”暗中腹語人驢鳴聲蓋眾人,猛地也為克業喝彩道:“好一招抓奶龍爪手!”


    忘心糾正道:“施主說錯了,這招叫‘龍躍淺灘’。另一招叫‘虎出平陽’,係出同理,都是壓抑已久後瞬息爆發,勇猛異常!”腹語人不予理會,尤自叫道:“這兩招是龍爪手中的‘學猴撈月’和‘學猴偷桃’吧,真是維妙維俏啊。”忘心也是連連糾正:“大錯,特錯,是‘雙龍搶珠’和‘躍門是龍’。”腹語人越說越上勁,在原本大聲的基礎上又提高了音調:“啊!這招我猜中啦,叫‘觀音坐蓮’!”“沒料到克業大師也是風月場中的老手,活學活用,佩服!佩服!”


    壇下群雄一怔後,全體轟笑出聲,不絕於耳。他們大多四海飄零,沒有娶妻生子,寂寞難耐時自是妓院中的常客,對於床地中事也常相互調侃、戲謔,即使再粗鄙之徒也能把這種事說的文雅,這‘觀音坐蓮’既是房中術語的雅稱,春宮圖裏更有詳細記載。群雄耳聽腹語人又將克業龍爪手的姿勢說成:“老樹盤根”、“老漢推車”……種種肉麻無恥,新穎的姿勢,有的近乎匪夷所思。可當眾人隨言而看,再想到自己在床地間的動作,一分像也看成了十分。這個克業倒被說成了嫖中聖手一般,現場教學,讓別人觀摩、學習。


    懵懂的小和尚不知道群雄在笑些什麽,懂事的和尚不敢笑出聲,個個歪曲著麵容、眼神,清心呆若木雞,良久後,他自我意會著這些招式,思潮彭湃:“說不定密宗那些圖的武功真的存在。”“沒想到這種事情也有這麽多的花樣,花樣又可以說成成語。”“迴房後要到夢裏好好嚐試一下……”


    克業聽眾人笑得猥瑣放蕩,雖猜不透,也料定不是好話,本想聽耳不聞,速戰速決。可是壇下群雄竟開始相互大說葷話,最後克業竟也覺得自己出招姿勢真是猥褻不堪入目,他心智漸感不支,龍氣生威的龍爪手變的軟綿萎靡,招式變形,處了下風。腹語人見狀,故作可惜體貼道:“可憐克業大師為了在妓院中習武學肢勢,弄壞了身體,中氣、後勁不足了。大師,為了蒼生,要保重啊!”


    壇上克守眼見師兄情勢不妙,耳聽暗處腹語人大放獗詞蕩語,說得南少林寺好像接客的妓寨。他怒不可遏,一聲爆喝:“住口!”運用上了內功心法“金剛獅子吼”,壇中內力不高者立感頭腦一暈,普通人更是險些摔倒。人人麵上變色,忘了作聲。壇中忘心、忘歸、希施等高手也是心中一凜:“忘悲技冠全寺,他教出來的弟子也


    是出藍之青。”


    這腹語之術,相傳有個和尚內功高明,心卻不在佛門,和其他和尚一起念經時,心裏想的、念的卻是外麵的花花世界。一天群僧頌經時,堂上有人突兀一聲大喊:“昨晚的狗肉真香啊!”僧人相顧錯愕,卻找不到說話之人,那個和尚也是心中驚悚:“自己心裏念叨的怎麽發出聲音?”這個和尚發現自己有此異能後,竟上癮成癖,日夜作弄他人。終於有一日被一個內功更高之人破了功,成了殘廢。腹語之術的法門卻傳了下來,可法門在那擺著,學成的沒幾個,原來這腹語之術看的是人的體質,和天分、努力沒半點關係。克守便是想用內功破術,見毫無異動,心中吃了一驚:“這暗中腹語之人內功比自己要高。”成名的高手都坐在壇上,他向身邊一個個看去,一個寺外和尚引起他的注意。


    這個和尚一個字就能形容,肥。福建名刹的高僧養尊處優,肥並不奇怪,卻也沒見過這麽肥的,連腦後都堆滿了一顫一顫的肥肉。要將上好的靠背椅四周扶手鋸了,當成板凳才能坐下,屁股還有一半留在外麵。不會武功的和尚受了“金剛獅子吼”,麵色仍是如常,抓完發癢的屁股又去摳腳指甲縫裏的汙垢。克守起疑,正要過去盤問,壇下卻傳來尖叫聲。一個年輕人小聲嘲笑克業出的一招“盤龍出海”,將其稱之為“臘腸入深喉”。年輕人想起自己逛窯子時有過的某個淫蕩夜晚,忍不住留下口水,猥瑣的竊笑著。曹公公嘴角一獰,欺到年輕人跟前,硬生生的將年輕人的嘴巴撕開。年輕人慘叫一聲,嘴部一直下血,痛的在地上打滾。群雄見曹公公暴起傷人,手法殘忍,無不駭懼,麵部扭曲得各色各樣,再也不敢出言嘲笑克業出招的肢勢了。


    曹公公一伸腿,如踢蹴球般向年輕人胯下踢去,眼見年輕人就要成個假男人。一根禪杖從高空以雷霆萬軍之勢倒撞向曹公公,迫得曹公公連退三步,這根禪杖釘入年輕人大腿中間,年輕人嚇得小便失禁,雙手捂著下體,暈死過去。又見一條灰影如巨龍般串向克業,左手一招龍爪手中的“猛龍翻江”壓住克業兩隻手腕,又似猛虎下山,右手一招虎爪手中的一式“爭食日月”逼開克勤。轉瞬之後,躍上壇來,睥睨八方,傲視全場。


    眾人還未迴過神,板凳上的肥和尚肉顫顫的站起來,手上鼓掌,嘴裏抱怨道:“丫的金八,你真是會裝,現在才來。”官話說的比南方人都標準清楚。清心心上也是一股激流衝向腦袋:“這才是舅舅嘴裏說的南少林寺的住持!”一直以來想見到的一個場景終於出現在清心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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