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一碗鍋邊,素的,再來兩根油條。”


    說話之人正是風塵仆仆趕往北少林寺的清心。他自認不是一個剛開始花錢大手大腳,到最後緊縮銀根,勒緊褲腰帶過活的人。舅舅借給他的錢是按北上江南的腳程來計算的,費用充足,去驛站坐馬車,去港口做船任選,但清心真正的目的地是北少林寺,一路上就是再省也到不了,他打心眼裏不想去化緣,那是沒有寺院收留,落魄潦倒的僧人才做的事。他還沒有授牒,不是真和尚,不能在沿途的寺院裏掛單。清心有自己的一套計劃,北少林寺在嵩山,從沿海北上再向西,雖然路好走,可沿海比較富庶,費用較高,到江南就用差不多了,所以他選擇先向西再轉道北上。他天真的認為路程越短到的時間就越快。他哪裏會知道中國的地勢是越往西地勢越高,崇山擋道,峻嶺攔路呢?人一生的際遇往往一個十字路口就會不同,這一路上遇見的人改變了清心一生的命運,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清心口中說的鍋邊,又俗稱‘鼎邊糊’,是福州的標誌性小吃,白脆薄潤,湯清不糊,食之細膩爽滑,清香可口,既便宜他又愛吃,一路上,他餐餐都點,連吃米飯也配鍋邊,看著鍋邊,口中就分泌出唾液,嘴裏酸酸的,就象給鍋邊添加了天然的醋,味道更好了。凡在福州生長或長期客居福州的人無不愛吃。隻可惜清心的鍋邊,在鐵鍋裏不能盛上蛤、香菇、蝦米什麽的葷料,隻能加蔥、黃花菜等配料熬成的清湯。清心不在乎這個,能吃的到就是最大的享受,出了福州府的範圍就再也吃不到了。相傳鍋邊是前些年抗擊倭寇的時候,老百姓送軍出征,可將士們因為行軍太急,顧不上吃飯,一個送兒子上戰場的老媽媽擔心兒子的身體,急中生智,直接在鐵鍋上方抹上豬油,再將預先備好的濃米漿均勻潑在鐵鍋內緣四周,烘幹後鏟入湯中,片刻即熟,讓自己的兒子不至於餓著肚子上戰場。這個方法迅速傳開來,福州人人會煮的美食就因為母愛而誕生了,在抗倭戰鬥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至於油條,這個傳說曆史更久,南宋時,人們對賣國賊秦檜恨之入骨,京師一個小食販,把麵團做成人形,入油鍋炸之,取名油炸檜。人們一聽說就爭相品嚐,供不應求,為了快捷,就直接拉成兩根皮條,方法迅速傳到全國。遺臭萬年的秦檜夫婦不經意間也算為中華美食做了點貢獻,不知道他們在地獄裏下油鍋的時候可曾想到麽?把油條放在鍋邊裏沾軟,放在嘴裏,“咬死你個賣國賊!”這時的清心直覺人生美味莫過於當下這一刻了。


    都說蜀道難,那也隻是因為李白擔憂友人而做的詩句,更準確的說是因為李白而出名了。隻可惜李白的朋友當中沒有一個敢上閩道走一遭,不知道到時侯李白會有什麽樣的感慨。蜀道難,巴蜀怎麽成了‘天府之國’?也不過是個大盆地罷了。可閩道所經之處,窮啊!“八山一水一分田”綿延不絕的山脈阻隔了中原文明,山脈之下又是起伏不定的丘陵,丘陵之下的人們與世隔絕,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方言的變化毫無規律可循,到這裏的外人全成了啞巴。這一切無不讓人仰天長歎:“閩道難,難於上青天。”民謠也有:“北嶺石階三千三,阿爹挑擔忙下山,出門月色照山路,迴家日頭早落山。”福建的簡稱‘閩’字,就是一條蟲子被困在大門裏麵,清心也曾想過,為什麽不是龍字寫在裏麵?被困在大門裏麵的人又怎麽會成龍呢?福建雖然也有幾次象“五胡亂華,八姓入閩”、“宋人南渡”……這樣的人口大遷移,但那都是被迫的無奈離鄉,象清心這樣土生土長的閩人,能走出福建,還是去北少林寺,那實在是天賜的機緣。“我會不會是第一個在北少林寺出家的福建和尚?”想到這個,清心心裏也泛起小小的自豪。


    這一路上沒少受奔波之苦,這天,眼見天色尚早,清心想再趕一程,到前麵的小鎮上再休息。那鎮子明明遠遠可以望見了,趕了半晌,突然無路可走了,卻原來還要翻過一座小山。這下錯過了宿頭,掉迴頭又覺得可惜,前麵的路不是白走了麽?看這山並不高,應該幾下就能翻過去,哪想山上小路彎彎曲曲,盤盤繞繞,越走越窄,天又暗的很,根本辯不著方向。清心越走心越慌:“這才離鄉多遠,山就換成這種樣子了?”索性不走了,生堆火,再套上一件棉襖,靠在樹邊過一夜。怕有毒蛇猛獸,強打精神,不敢合眼,一有風吹草動馬上驚醒,隻好一直添柴火,將火燒的很旺,三更時候,再也挺不住,半睜著眼睛也睡著了,做了個夢:自己和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應該是長大以後的英子吧,他們一起爬上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卻很快就到達了山頂,正歡唿雀躍之時,自己腳踩著的山地倏地憑空消失了,人由高空不斷的往下墜,自己的手變的好長,忙抓住英子的腳,旋即又想:怎麽能連累英子一起掉下去呢?正要放手之際,英子的臉詭異的笑著,在自己臉上狠狠的踢了一腳,自己掉進了無底深淵,身體永遠墜在半空之中著不了地,一顆心慌呀、怕呀,不管墜得多深,高山上英子幸災樂禍的樣子總是近在咫尺。


    清心從夢中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了,不住的往就要熄滅的火堆裏添柴火。開始想念寺裏的幾個師父、英子,若留在有田有地的半山寺,用的著受這種罪麽?“‘好男兒誌在四方’,和尚也是男兒,也要走出去。”舅舅的話還迴響在耳畔,這不正是我的誌向麽,我還猶豫什麽?待天色能認的請方向,又繼續趕路,在半山腰看見耕田的農夫,心下稍定。問路時候,那老農夫隻會說方言,不過心眼倒挺好,把清心帶到好走的地方才迴去繼續耕地。


    下了山竟然還要過一個村子,這村裏又幾乎家家養著清心最怕的土狗、狼狗。隻隻兇橫,大小不一,顏色卻相似,可能這地方交通閉塞,狗兒都是近親結婚吧。狗都不栓著的,離清心十步開外就開始成群結隊的叫喚,跟比賽一般,一隻比一隻叫的響亮。清心所到之處,都有戶主家的狗緊緊跟著,到了另一戶人家,這一戶的狗再接力跟隨清心。清心心裏害怕,卻知道不能快走,更不能用跑的,鄉下小孩這個知道的最清楚啦。出這個村又用了好一會兒工夫,肚子直餓的“咕咕”作響。


    終於到了這個小鎮,當然先要美美的吃一碗鍋邊油條。


    “店家,一碗鍋邊,素的,兩根油條。”


    “客官,油條是有,可您要的鍋邊是什麽東西,我們這裏沒有。”小二見清心是外鄉人,卷起舌頭,官話說得不錯。而前麵幾個村子,能聽懂官話的都沒幾個。大地方人多,外鄉人也多,本地人盡管不愛說官話,但為了“對付”外地人,又人人都會說官話。


    “啊,這裏不屬福州府了麽?那你們這裏有什麽吃的?”一想到不能再吃到鍋邊,讓清心覺的好象身上掉了什麽東西似的。


    “五花肉,東坡肉……。”


    “有素食麽?”清心有些來氣,你沒看見我的光頭麽?還一直推薦葷食。清心很自然的一摸頭,想借此提醒下店家自己是個如假包換的小沙彌。怎麽感覺好紮手?原來自己從福州府出來後再也沒有剃過頭發了。


    “有是有,不過很貴。”


    “怎麽素食比肉食還貴?”


    “這兩年我們這裏很少下雨,收成不好,菜基本上都賣給道觀裏的仙人啦。”


    “那給我來三個饅頭好了。”


    啃完難吃的饅頭,清心拿出剃刀刮頭,二師娘想的可真是周到,這個都放在包裹裏。在寺裏都是三師父理頭,手藝好的很,現在連個鏡子都沒有,刮在頭皮,火辣辣的疼,頭皮顏色深一塊、淺一塊,極是難看。清心點算下身上的盤纏,居安思危,看來想順利到達北少林寺,清心這一次真的要托缽行走,隨緣而化了。


    ps:。。。這一章算是過渡章節,大家姑且看之,下一章會出現一個重要人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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