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紅薔來過你家?咳咳…啊?”驚異的聲音聲調直線上揚,素簾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不顧剛剛入口的白果糕,猛地一抽氣,白果糕便強咽入喉。連續不斷地咳嗽著,難受得泛紅了眼眶。


    貼心地輕柔地拍拍素簾的背,泠言皺著眉,語調雖輕柔,卻絲毫不能掩飾焦急:“易水寒…墨台易,紅薔來過?你親眼看見了麽?”身旁的夙沙言見女子焦灼的樣子,瞬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雖從未親眼見過那名位紅薔的女子,但看大家此刻的模樣,對這莫名的女子也了解了三分。


    “對!”易水寒神態凝重地點頭,目光堅定:“我確定!確定她來過!隻是…”猶豫了三分,易水寒沉吟著道:“但,我並未親眼看見她。按理說,這幾月,因為紅薔的離去, 我從未安眠。可昨天…不知怎的,我嗅到從窗外飄來的奇異的熏香,正想去察看,卻沉沉睡下。而且,今天早晨…我發現,薔薇花不見了,就連她送給我的玉珧也沒有了。家中一切關於她的痕跡,全部消失了。”易水寒顰蹙著眉,猶豫著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倩,終是沒有將昨日的那個夢說出。畢竟,在那個夢裏,自己夢見久違的紅薔握住自己的手,和他說話,甚至…吻了自己。起初,他也不清楚這是真是假,但是…那些她曾經來過的痕跡,又怎能隨意抹去?


    “可是…易郎…”李倩低著頭,猶豫了半晌,終是抬眸,拂開伏在麵前的順直劉海:“若那來者真是紅薔姑娘…那,把紅薔薇折去,把一切關於自己的迴憶抹去,她這樣做的寓意…”悄悄看看易水寒的臉色,李倩沉吟著放低了聲音:“這樣做…很明顯是為了讓你…忘了她啊。”


    啞然。當自己看到這一切時,便早已了然於心。自然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他寧願了無紅薔的音訊,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紅薔竟然讓自己忘了她?怎麽可能?易水寒別過頭看向朱紗半掩的紅木窗,眼波迷離。


    “呃…”夙沙言清清嗓子,淡然道:“夙沙言雖是外人,但我記得…這幾月以來,你們曾告訴我,有位墨台姑娘會未卜先知,你們可以…”話未說完,素簾早已隱忍不住地拍案而起,驚唿:“對!憐央!”驚唿著,抽身就向憐央房中奔去,卻又想起什麽似地迴過頭惡狠狠地瞪大雙眸,捏緊拳頭埋怨道:“哼,笨蛋沙豬,你怎麽不早說!”不顧夙沙言呆愣的模樣,素簾轉身,“哼”地一聲就撒丫子往前衝。卻剛踏上紅木梯,遠遠地便看見一襲紫衣娉婷著走來。


    “憐央!”誇張地揮手,素簾喜上眉梢,拽著憐央淺紫色的衣袂急急開口道:“你…”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紫衣女子抽迴衣袖,冷顏看著尚且還欣喜若狂的人們,娟秀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半分喜悅:“很抱歉。我不知道。”歎氣,似乎早已料到大家的懷疑,憐央悲淒地開口道:“我看不見她的未來。她的未來在我眼中一片模糊。很濃很稠的漫天大霧,讓我看不見她此刻的方向。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憐央咬了咬下唇,瞬即印出一道齒痕:“可能是天意吧。天意不可違。”重重地加上後話,憐央垂頭,烏青的垂發伏上她憔悴的容顏。


    一瞬間,牡丹閣冷清得獨剩死寂。


    日複一日,鬥轉星移。


    晃眼五年,不過五年。


    遊走於天地之間,離開紅薔的易水寒,似乎迴到了當初孤劍天涯的歲月。戈壁,荒漠;石窟,壁畫;天涯,海角……五年裏,他經曆了太多太多。馳騁過漫天黃沙,登臨過白雪萬丈,沐浴過繾綣細雨。看盡塵寰,踏遍天地。不慕榮利,無拘無束。看似灑脫,心中唯獨割舍不下的,仍是那朵荼靡的紅薔薇。也笑自己的癡情,卻無奈如何也無法忘卻。


    自己,恐是早已愛她,深切到蠱入骨髓,病入膏肓了吧。


    流浪,一是為了解脫;二,卻又是為了尋找。


    自欺欺人地騙著大家,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再在乎。可自己又是何其清楚,這樣浪跡天涯,不是為了所謂看遍紅塵,不是為了所謂刀光劍影,不過是,不過是為了尋找她。


    找到她,然後再次告訴她:他愛她,所以對不起,他忘不了她;所以很抱歉,他永遠也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隻當她是妹妹。更何況,易水寒的嘴角微揚:那個傻丫頭,她還不知道他們之間,除了愛情,什麽都沒有。


    策馬揚鞭,易水寒駕著汗血馬馳騁在莫名的村莊。一路上奔馳,跨下的血琰喘著粗氣,不耐煩地踢蹬著飛雪後蹄,終是無法隱忍地在一汪清湖旁刹住了腳步。歎口氣,易水寒無可奈何地下馬,理理血琰棗紅色的長鬃,輕斥:“嬌氣!”哪知血琰竟猛地扭過頭,瞪著銅鈴大眼,唿哧唿哧地喘著氣,齜牙咧嘴地仿佛怒斥著麵前雲淡風輕的男人:你在我背上耶,你除了揮揮鞭子就不要動了。跑的是我耶!易水寒由衷笑笑,似是讀懂了血琰的痛斥。鬆開馬繩,易水寒看著血琰歡唿一聲便撒丫子向湖畔跑去的背影,搖搖頭,也邁開腳步向湖岸走去。


    一路上策馬奔騰,來來往往的樸素村民們口中的“雀薇湖”怕就是眼前的湖泊了吧。雀微,雀微,雀啼相映薔薇媚。不知怎的,易水寒喃喃念出陌生的句子來。看著眼前這鳥雀相鳴薔薇肆放的雀薇湖,易水寒揚起一聲莫不可及的歎息:紅薔。若是你可以看到,你是否會很開心?我們曾相守江湖的約定,你忘記了麽?眼波迷離,易水寒的思緒恍然飄到很遠:


    “我們一起去一個村莊,那裏盛開著一大片一大片開得荼蘼的薔薇,我在竹林裏舞劍,而你就在薔薇簇擁下起舞,薔,你說好麽?”


    這,是他們的約定。


    隻可惜,這樣絕美的地方他找到了,身旁,卻失了那個攜手一生的人。


    正暗自冥想時,身旁由遠至近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嗬嗬!水水,告訴你喔,我們家隔壁那個大媽啊,今天罩了一件梅紅色的大襖,裏麵還穿了那種…哎哎,就是沫沫身上那種長裙耶!”“啊?琪兒,別亂說啦。和我身上的一樣,怎麽可能麽!”被喚作沫沫的女子語調中似是暗藏著不開心,尖聲斥道。“明明就是!不過呀…那個大媽穿的,都比你穿得好看!”琪兒聲調微揚,語氣裏漫溢著玩世不恭的挑釁味。易水寒忍不住暗自輕笑,好奇地停下匆匆流浪的腳步,靜靜傾聽。


    “你…”似是氣得張目結舌的聲音,易水寒頗為好奇地豎起耳朵,正準備洗耳恭聽一場少女之間的口舌之爭,卻意外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熟悉地響起:


    “爭什麽啦。長老要是知道,又得訓我們啦!”清越溫潤的聲音越過,易水寒猛地愣住,這個聲音……


    “看到麽!還是水水乖!嘖嘖,又漂亮又聽話,沫大小姐,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麽!”琪兒迅速口,氣得一旁的沫沫氣得半天沒發出一絲聲響。“不過,水水,你為什麽那麽聽長老的話啊!”“因為他救了我啊!”溫潤的聲音毫不猶豫地說道:“他是我的恩人,我的命都是他的,怎能不…”“哎呀哎呀,又是這一套!我不是早說過了麽,是你自己忘記以前的事了,那個長老救了你,我看八成不安好心!算了算了,和你說也說不通。哎,看,那個男子…他在看我們耶!”幾個女子於是亂作一團,琪兒迅速收斂的笑意,沫沫則換作一臉嬌羞。唯獨她們簇擁之中的水水,望著眼前這個一直望著自己的男子,眼裏唯剩下疑惑。


    “…紅薔…”


    恍若夢中的開口,易水寒尚未從狂喜中轉過神來,卻意外地聽見女子疑惑的聲音:


    “公子…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紅薔姑娘。我叫做水水。”


    一瞬間,易水寒隻覺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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