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公府內書房


    一股淡淡的的欖菊香,正從李建成把玩的翡翠香爐中,飄散出來。


    光可照人的楠木書桌上,溢彩鎏金的紅燭靜靜流淌著,不時爆出幾個燈花。


    寬敞的房間內,隱約可見各類上好的文房四寶。玉管狼毫的諸葛筆、徽州李廷圭的墨、澄心堂的禦用宣紙,江西婺源龍出產的尾硯台。整潔的桌麵,更是規整的堆放著一水的玉雕筆筒、筆架、墨床、墨盒、臂擱、筆洗、書鎮、水丞、水勺、硯滴、硯匣、印泥、印盒、裁刀、圖章、卷筒等,就連牆上梅蘭竹菊的水墨畫,也被匠人用巨大的和田玉,雕刻成了四組屏風,把入口與房間內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


    此刻,李建成正隱身在若明若現的光影中,身前滿滿當當的藏書隔,幾乎占據了房間一半的麵積,裏麵全是各類孤本、善本的手工線裝書籍和佛經教義。


    “大哥,我說了這麽久,你怎的沒半點反應?你這裏還寄情山水,悠哉遊資的做著太子夢,人家可是沒閑著,早在那暗地布局呢,最可氣的就是連貞兒也在暗地幫襯著他。真想不通,這老二怎麽就這麽有女人緣?以前是娘親、平陽寵著他,現在就連貞兒都給他拉過去了。大哥,拜托你醒醒吧,要是再這麽不上心了,當心以後被人家擠下台,別說我沒提醒你――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李元吉越說來氣,飛揚跋扈的站起身來,隨手重重的一揮,茶幾上擺放的宮廷水晶糕點,以及那丁卯橋雙鸞紋海棠形銀盤、鎏金神獸紋的器皿,全都乒乒乓乓的摔成了一堆。


    看到地上的狼藉,李建成微微皺起了眉頭,也不言語,隻是揣著香爐座到了書桌後,秋水般的剪眼隨意瞟了對麵的元吉一下。


    屋外候著的侍從聽到屋內的動靜,連忙低著頭,訓練有素的收拾著。才三兩下功夫,屋內又恢複原狀。


    看到老大依舊沒有反應,元吉更是坐立不寧,他徑直走到書桌旁,一雙牛眼死盯著建成。“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你倒是吱個聲,發個話呀!”


    李建成沒有抬頭,隻是盯著香爐裏嫋嫋青煙,狀似無意的問了句:“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我又怎知你心裏不是存著這般想法,騎牆而望呢?”


    “騎牆?我這麽大地人了。沒事上牆幹嘛。我吃飽了撐了地我!”李元吉一時沒轉過來。直愣愣地望著對麵搖頭地老大。


    “哦。原來你是轉著彎說我是牆頭草。風往那邊吹就往那邊倒!”說道這。元吉覺得受到侮辱。臉都漲紅了。


    建成不緊不慢地抬頭對上他地眼。“你嚷那麽大聲做什麽。怕別人不知道我兩兄弟在串聯嗎?不過就算別人聽見也沒什麽。我原本對做儲君就沒什麽興趣。既然老二存了這心思。不如我大方點。讓給他就是了。何必為了張椅子。兄弟間你爭我奪地。憑白傷了和氣。”


    “大哥。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說地倒輕飄飄地。這可是天下社稷。是皇權獨掌。不是平日裏我跟你要幾個珠寶玉器那麽簡單。況且你是嫡長子。是太子正統地順位接班人。就算你不顧及自身地利益。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老二即位。他會如何對你。他身邊地人又會如何對你唐王府地這群幕僚家兵。”


    “齊國公這話說地在理!”隨著話音。魏征風塵仆仆。大步走了進來。


    李建成連忙放下手中地玩意。快步迎了上去。“魏先生辛苦了。這晚到府。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魏征一身布衣,滿麵塵土,顯見的是剛旅行歸來,還來不及收拾。


    “啟稟唐國公,魏征蒙大人知遇之恩,留作幕僚,先前又得恩賜,得以迴老家巨鹿郡下曲陽料理家事。隻是一路走來,整個河北境內,街頭巷尾的百姓對秦王晉陽起兵,攻占長安的事跡是津津樂道,更不用說陝西、河南兩郡。臣估摸著當前的局勢,大有西風壓倒東風之逾。這才急忙迴府,想提醒殿下早作打算,防止今後事態進一步蔓延而不可收拾!”


    “大哥你看,連魏先生都說了,可見我沒說錯吧。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元吉翹著二郎腿,坐在角落連連冷笑。


    建成隻是聽著,並未搭腔,反倒對魏征的征詢更為懇切。“那依先生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魏征聞言看了看元吉的表情,又四下觀望一番,低頭思複了半晌,這才抬起頭對著建成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為防患今後秦王府的勢力尾大不掉,牽連更多無辜的人。同時也為避免你們兄弟日後相爭,對朝廷、對李氏家族的長治久安造成更大的衝擊,我建議趁早動手,永訣後患。”說完,魏征緩緩的做出了殺的手勢。


    李建成聞言,驚得倒退一步,力量之大,撞得書桌上的紅燭應聲倒地。李元吉更是唿的從椅子上直蹦出來,望著黑暗裏的兩人半天沒出聲。


    暗夜心慌慌。受不了這股詭異的氣氛,元吉小心的喚了兩聲。“大哥,大哥!”


    建成聽到老四的唿喚,緩緩迴轉過來,定定的望著他,有些鞠簍的身子立在那,活像個鬼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還記得,我們幼時一同在府裏練騎射,修學問。你們一聲聲大哥、大哥的叫著,那般和樂,兄弟相親的好時光仿佛還是昨天;長大後我們又一同上陣殺敵,多少次生死關頭,我們同仇敵愾,不離不棄!這才幾年光景?想不到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如今竟要反目成仇。難道真是隻能同苦,不能共甘嗎?幸好娘親走了,不然要是讓她看到這醜陋的一幕,我真是無顏以對。”


    建成扶著桌沿,痛苦的低下了頭。透過淡淡的月光,一滴晶瑩從眼眶墜落到桌麵,又再度被黑暗籠罩。


    李元吉聽到這番心靈的問答,也感到深深的觸動。他扭頭望著窗外的明月,兀自沉浸到以往的孩童時光,執拗的麵容漸漸溶入幾分溫情。


    看到兩兄弟的真情流露,魏征一時也不好再多言語,隻是默默佇立在桌前,靜待下文。


    突然,一道閃電在元吉腦子裏飛速閃過。“對了,貞兒!”


    “貞兒怎麽啦,好好的她跟我們兄弟的事又有何相幹?”建成聽到元吉的驚叫,不解的迴轉了身,魏征也連忙把剛熄滅的火燭點燃,房間頓時敞亮起來。


    “貞兒的身份是什麽,是預測禍福的陰陽師,是楊廣欽定的天女。她的本事也許你們未有親身見識過,我可是知道從雁門勤王開始,這些年大哥全是仰仗著她的計策,才能戰無不克,順利掃平障礙,取得如此成就!”


    “齊國公爺所說的這番我們都曾聽聞,即便是我,當初也是被天女提點後才會另投明主,為唐王殿下效犬馬之力的。對小姐的魅力和才能,我魏征從不敢質疑。”


    建成見元吉半天未說到重點,有點煩悶。“四弟,貞兒的能耐外人也許會質疑,但我們和她相處這許久,早就心知肚明。即便我不象你整日跟她呆在一起,隻怕對她的了解也不比你少。你還是不要繞彎子,先說說看,到底貞兒與這事有何關聯。”


    元吉見兩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自己身上,便壓低嗓音說道:“既然你們相信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便好辦。因我今日在伊甸園中,親耳聽她逼二哥發誓,要他今後無論受到何種傷害,都不要傷及身邊人的性命。你們說這是什麽意思?這就說明,貞兒早知道我們兄弟之爭將是避無可避,注定要發生!”


    建成和魏征聽聞,麵麵相覷,臉上的神色更是凝重。


    “國公!”


    “茲事體大,你無須再說。”建成突然出言打斷了魏征的勸導。


    “凡事點到即可,這個問題我自有考量,你先行退下!記住,今夜之事除了我們三個,再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說完,一貫悠然的語氣變得淩厲起來。


    “魏征明白輕重,魏征告退。”


    看到魏征離去的身影,元吉迫不及待竄到建成身邊。“大哥,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你得給我交個底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就別再悶在心裏不哼不哈的,讓人幹著急。你啊,什麽都好,就是這與世無爭德行,讓我看著就不得勁。”


    建成沉思片刻,踱步到書桌前重新落座。“你問現在是什麽時候,我告訴你,現在是我們李家逐鹿中原,建功立業的關鍵時刻。我相信世民是明白人,眼下的局勢還不到大家撕破臉,爭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因此,即算今後你和你周邊的親隨有此打算,也不要打著我的旗號輕舉妄動。畢竟是自家兄弟,不到最後的關頭,我這個做大哥的是不會先做出那般人神共憤的罪孽。”


    看到元吉臉上的不自在,建成緩了緩口氣。“今日你心裏還記掛著我這個大哥,親自來向我示警,這份情我記下了。隻是日後大哥希望你凡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聽風就是雨,一點事就都掛在臉上。要是讓周圍的人看出了端倪,向父親進你的讒言,反倒讓自己陷入被動。你要記著,如今的你不再是李家那個肆意妄為的四少爺,而是萬人之上的齊國公。行動之前要謹防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你的言行達到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大哥這番話全是為你好,你就是一時理解不了也要迴去仔細揣摩。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先行迴府安歇吧。我們,來日方長!”


    看到建成有送客的意思,元吉也不再言語,道了聲是,就準備告退。剛到門口,就聽見建成喊了聲:“迴來!”


    “大哥,還有什麽吩咐。”元吉不解的問道。


    “我,隻是好奇,你為何會選擇傾向於我,而不是老二?”建成臉上探尋的意味甚濃,銳利的目光直視元吉。


    元吉見狀,心下一驚,臉上卻徑直袒露出一派真誠。“沒為什麽,就隻為著長兄如父!這些年父親和二哥在外征戰多年,母親自幼就不待見我。若不是乳母的養育,若不是大哥的關愛和教誨,我元吉到不了今天!人心都是肉長的,如今你有需要,我不向你又該向誰?再說了,我最看不慣二哥自小仗著那個臭道士的讖語,總擺出一副濟世安民的嘴臉,不僅占據父母全部的精力,還凡是都要伸長手,什麽好東西都要攬一把。叫花子烤火隻往自己懷裏扒,完全沒有把大哥你放在眼裏,更不用說讓讓我這做小弟的。”


    聽到元吉憤憤不平的埋怨,建成細想了半天,臉上的疑慮這才慢慢平淡了些。


    “大哥,既然話說開了,小弟我也就不再隱瞞了。今日我還真就有一個請求,望大哥日後能成全。”元吉眼珠轉了轉,終於開口道。


    “你且說說看,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我自是不會讓你失望。”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想說的是,如果日後大哥登上九五,請把貞兒賜給我!”說完,元吉緊張的注視著建成的反應。


    元吉的要求,並未出乎建成的所料。聽完後他也未見得有多大的震動,隻是不住的摩挲著碧玉的香爐,好像心思也隨著青煙在飄蕩。


    元吉一反常態,靜靜的跟他耗著。心想,你要美人就會失江山,要愛情就要丟性命。孰重孰輕,不怕你想不明白。


    終於,建成悠悠的望著元吉說道:“貞兒心高氣傲,不是個隨人處置的物件,更不可能說我願意給,她就會是你的。我隻能保證,今後我這個做大哥會全力助你贏得她的芳心,至於最後的結局符合誰的意願,那也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和緣分。”


    “謝謝大哥玉成!”元吉心裏總算長出了口氣。“隻要有大哥這句話,小弟日後定會成為大哥最堅實的盟友和力量。”


    聽到元吉的表態,建成的臉上閃出晦澀的笑容。“自家兄弟說什麽謝不謝的,倒是你剛才的話提醒了我,貞兒確是整個事件中不容忽視的關鍵人物,就算日後不能把她拉攏過來,最起碼也要讓她置身事外,不能讓她為老二所用。”


    “不錯,想當初父親說她能頂十萬大軍,我心裏頗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她的能量隻怕更甚。好在如今她的興趣不在謀權,不在情感,隻在經商聚財。我們隻要投其所好,總能在她身上打開一個缺口,最不濟也要離間她和二哥間的同門師誼。這樣的話,日後我們和老二一旦對上,最起碼不會輸在**。”說道今後的對策,元吉竹筒倒豆子般,說起來頭頭是道,顯見得醞釀了許久。


    “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會想事了。”建成聽到元吉的分析,讚許的點點頭。“這樣吧,以後你除了到她府裏多走動,也要找機會讓你那家那個小幀兒多跟她來往,聯絡一下情感。正好明日是你嫂子生日,幹脆把你家內眷都叫上,由我做東,讓她們也跟貞兒好好聊聊,話話家常。”


    “她們幾個能做什麽,全加在一起都不夠給貞兒提鞋的。”元吉撇著嘴說道。


    “話不可說的過早。女人間的情誼有時比兄弟更為堅貞也更為可靠。相處這麽久,你沒發覺貞兒平時看似剛烈,其實最是重情。若是她能看在姐妹、妯娌的麵子上,日後出手相助,那我們便能事半功倍,掌握一支奇兵。這就叫遠交近攻,合眾聯盟。”


    “遠交近攻,合眾聯盟。”元吉心裏反複咀嚼著,一步三迴頭的走出了建成的房間。


    直到很遠,元吉還看到他淨長的身軀在書房的門口,如風中的竹枝,筆直他的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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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觀課外輔導:“遠交近攻”一詞的由來,最早是戰國時代著名的軍事家――範雎為秦王籌劃的一種外交策略,即連結遠邦、攻伐鄰近的國家。此計後來隨中華文化的發展,逐漸流傳到其他周邊各國,並備受推崇,對日後整個東方文明的形成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題外話:查資料查到腦袋發昏,打字打到手都抽筋。哎,如此辛苦真不知所謂何來!親們,多給點推薦和收藏的鼓勵吧,不然後麵的路還真是看不到盡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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