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落時節,旅人初夢驚。


    鍾才枕上盡,事已眼前生。


    —杜荀鶴《秋晨有感》


    終於要走了!


    帶著滿身的傷痛和哀愁,我站在巴烏的墳頭,止不住悲從中來,寂寞淚欄杆。哭了許久甚至分不清是哭它還是哭自己,隻想靠著獨孤誠病痛的肩膀,盡情發泄一番。


    鬆讚手握著巴烏最愛的玩具,始終低著頭,閉著唇,拚命壓抑著滿腹的悲傷。


    “姐姐,一路珍重。這是巴烏的孩子,送你做個念想。等我長大了,會到長安來看你們。”說完淚眼晃晃的,從侍衛的手中遞過來一個毛絨絨的一身的黃毛,色色的眼珠,簡直就是巴烏的克隆。


    看到這可愛的小東西,我剛止住的哭泣象是爆發的山洪,再度決堤:“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害你失去了巴烏,害它的孩子成了孤兒”


    人們總是興之所至,輕易嚐試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而一旦事情脫離了掌控,又大都卑鄙的逃之夭夭,徒留不相幹的人替自己擦**,收拾爛攤子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鬆讚實在是忍不住,背過身去,瘦小的肩頭一聳一聳的。旁邊的人莫不神情哀傷,望著眼前小小的墳堆,仿佛又迴到那日的噩夢,看見巴烏臨終前流淚的紅眼睛。


    “主人,你無須自責。巴烏是草原的英雄,它盡到了自己的職責,無愧自己的稱號。”


    說話地是哈桑。那天地劫後餘生已經整整過去十天了。望著他無力垂蕩地左臂和滿眼地忠貞。我更是愧疚地抬不起頭來。“哈桑。想跟我去長安嗎。那裏會有更好地生活。我也想盡可能地照顧你。”


    哈桑搖了搖頭。黑紅地俊臉上是深深地依戀。“謝謝主人!我家裏還有阿媽。這片草原還有我父輩祖先地庇護。哈桑不會走地。哈桑能照顧自己。”


    是啊!故土難離。不是誰都象我這般地無根浮萍。零丁洋裏歎零丁。我不想再勉強。隻是最後望了眼鬆讚。


    “鬆讚。哈桑一家今後就拜托你了。”


    鬆讚沒有說話。隻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次洞**探秘後他和獨孤誠、宋大哥都變得異常沉默。好像有滿腹地心事。我不敢問他們是否也窺視到了天機。隻是一味地裝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如今一別。再見麵怕是千難萬難。想到這我終是忍不住開口提點。


    “鬆讚。姐姐這有些解毒地藥方。你要隨時注意阿爸地飲食安全。還要特別留心他身邊地近臣。今後地道路布滿荊棘。要學會堅強。學會思考。終有一天。你會成為草原最雄健地蒼鷹。在這片廣袤地藍天自由地翱翔。”


    鬆讚握著我給的錦囊,終於忍不住撲到我懷裏放身痛哭。“姐姐,我知道,我在洞中都看見了。但我不會害怕,因為我是赤鬆讚,是天神的子孫。”


    我輕輕擦去了他小臉上的淚滴,臉上滿是悲憫。


    “你說的對。死亡和痛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直麵它的勇氣。吐蕃不相信眼淚!希望你快快的長大,培養自己的羽翼,做草原最強大的牧人。姐姐會在遠方衷心的祝福你!”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在欲海紅塵中掙紮,就連孩童短暫的純真都要吝嗇的剝奪。恨不能生下來就拔苗助長,讓他們更高、更快、更強。可人生如果注定是受苦,是涅槃,那為何還要痛苦的生、還要掙紮的活、難道這一切就是為了前世的罪過,今生的救贖?


    很久我還記得那日的清晨。天下著冰冷的雨,赤鬆讚和哈桑站在巴鬆的墳前,在我遠去的視線中,定格成一道悲壯的風景。


    **************饅頭血案**************


    “貞兒,前麵便是黑石河,再有幾日我們便可北上山西與大師兄會合了。”


    自從入關以來,這是獨孤誠頭一次開口講這麽長的話。我不敢揣測他此時的想法,隻是目光晦澀的注視著前方。


    隋大業十三年,即公元六百一十七年九月,李世民軍至河東(今永濟西南),力主急速進軍長安(今西安),遂奉命率前軍西渡黃河,順利占領渭河以北地區,其妹平陽收編的各大豪強紛至軍門投效,數支農民起義軍亦來歸附,兵力迅速發展至十三萬人。十一月會諸軍攻克長安。李淵立代王楊侑為帝,即隋恭帝,改大業十三年為義寧元年。李世民為京兆尹,改封秦公。


    途經三個月的奔波,如今總算是在長安會戰前趕到了。


    鑒於局勢風雨飄搖,盜匪橫生,前些日我囑咐宋大哥帶著執棋和鬆讚派遣的護送官兵,盡可能在滇藏境內放緩行程,待長安大局已定,再派人前去接應。自己則會同獨孤誠繞道河南,想從陝西的周邊和後方,盡可能多的了解洛陽一帶的軍事訊息。


    畢竟此刻的長安已是孤城一座,楊廣這會正同宇文化及在江都(今江蘇揚州)快活,拿下它隻是時間問題。


    眼下對世民來說,最大的障礙還是建唐後為數不小的各路反抗勢力。除薛舉、劉武周、劉黑闥、竇建德外,目前最忌憚的就是隋朝官方精銳,王世充的十餘萬援洛大軍,以及號稱殺富濟貧,威震萬裏,有著數十萬人馬的瓦崗軍。


    我一邊分析,一邊盤算:要是能成功的引發兩者間的爭鬥,加速其內部分化,無疑將對世民今後一統河山,全麵舉肅清國內各路造反餘孽,獻上份沉甸甸的厚禮。


    隻有使用價值才有存在價值!要想在團隊中立足,不可替代的唯一性是製勝的法寶。而這,正是我在古代生存所要考慮的當務之急。


    一進河南境內,到處都是餓殍遍野,瘟疫橫生。老弱婦孺蒼蠅般倒斃在路上,散發著陣陣惡臭,活著的全都衣衫襤褸,神情呆滯,猶如一個個將死的魂靈。


    離九月山東大水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各路梟雄此時正拚盡全力,逐鹿中原;而這裏卻成了無人顧及的阿鼻地獄。沒有藥品,缺少食物,在天災**的雙重打擊下,隻能感歎人的生命脆弱、渺小得如同卑賤的螻蟻。


    剛開始看到這幕慘絕人寰的景象,我還會流著眼淚拚命的救助,可見多了也終於明白自己不是千手觀音,於是隻能和獨孤誠硬下心腸,沿途散發了隨身攜帶的大部分銀兩,便急匆匆的向黑石河進發。


    沿著黑石河進入鎮郊,情況同樣沒有改觀。河裏倒斃的的災民更是隨處可見。荒蕪的農田裏顆粒無收,四周的樹皮被村民撥的象沒毛的雞,白慘慘的僅剩下樹幹。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廟前,幾個吃了觀音土的災民正大著肚皮滿地打滾,叫聲淒慘讓人心裏陣陣發酸,再這樣下去隻怕要發生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兩位公子行行好,我把兒子賣給你們,隨便給我一文製錢換口吃食吧,孩子已經2天沒吃奶了。”一個眼神空洞,神情麻木的婦女,敞著幹癟的胸口,一手抱著個吃奶的嬰兒,一手牽著個滿臉菜色的半大小子,攔在我們馬前不肯離開。


    一文製錢,兩角錢人民幣!難道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亂世中竟然這麽不值錢。我趕緊翻身下馬,拿出幾塊碎銀,“大嫂,孩子還小,不能離了娘。拿著銀子到長安找烏托邦工業園吧,到那就有活路了。”


    獨孤誠默默無語的跟在後麵,從懷中掏出僅剩的兩個窩頭,一個遞給了婦人,一個遞給了孩子。


    倒臥在四周的村民看到窩頭,全都眼冒綠光,撐著最後的氣力慢慢聚攏過來。


    那孩子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死死握住手裏的窩頭,一邊動物般機警的注視著周邊的村民,一邊護衛著自己的娘親往人跡稀少,相對安全的大路上躲避。


    眼看著饑餓的人群為了窩頭有可能引發騷亂,我和獨孤誠連忙把身上僅剩的銀兩全部拿出來分發給大家。接到救助的村民看到手中的銀子,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全都唿啦啦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謝恩。


    “師兄,走吧,實在不忍看下去了。”


    獨孤誠依舊沒有言語,隻是神色悲蒼的牽著馬轉身離開。日漸消瘦的臉上,清冷的不見一絲血色。


    那日洞**的撞擊中,為了保護我他竟然毫不猶豫的做了人肉護墊。雖然路上一直有調理,可我知道西藏一行,他舊傷添新傷,再加之近鄉情怯,身心的疲憊讓他憔悴得易發明顯。


    到底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眼前這個絕世好男人難道比不過盛世的虛名?難道要象三毛失去木訥的荷西後,才悔不當初,沒有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


    從青城山的同門師誼,到商途中的精心嗬護五年的朝夕相處,眼看他從一個與世無爭的清純少年,被自己的任性和善變折磨得遍體鱗傷。做人到底要講良心啊!不能因為自己對情愛不切實際的期望,就卑劣的把他的寬容和大度,放在情感的天平上一次次試探,一次次掂量。想到這,我迷茫的眼神中露出了母性的榮光。


    “二師兄,你不必擔心。隻等十一月大師兄順利攻克長安,李家改朝換代後,我就和你浪跡天涯,從此不再過問這俗世的煩惱。”我輕輕握住他的大手,象是對他的保證,又象是對自己的勸慰。


    獨孤誠寵溺的目光象羽毛般在我臉上逡巡,“我知道,不論什麽決定,隻要貞兒開心就好。”眼角的笑意卻朦朧著看不到邊際。


    獨孤誠言不由心的應答著,望著貞兒歉意的笑容,一顆心卻早已飄向了遠方。


    貞兒,其實你無需害怕,亦不必愧疚,不管你是如何的掩飾,其實我早就明白,你的心底始終都記掛著大師兄。是我固執的介入才會讓你如今陷入這進退兩難的境地!


    縱使學教多年,可我的心卻依然泥足深陷,早在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沉溺在你的笑容中不能自拔。不論師傅的告誡還是水晶球的幻象,我的路我早已知道。可不論結局如何,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天神詛咒,我都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能在這無趣而淒苦的人生中,有你的短暫陪伴,我獨孤誠此生足矣!


    無限愛憐的摟著她依偎的身軀,獨孤誠陰鬱的眼神有了決然的篤定。不用擔心貞兒,即使前路是懸崖絕壁,我也會拚盡全力,護衛著你不受任何的傷害。


    突然,神情恍惚的獨孤誠警覺得像頭獵豹,眼中精光暴漲,護著我轉身眺望。


    隻見遠處馬蹄聲聲,鋪天蓋地的塵土連綿幾裏看不見盡頭。剛剛還聚集的人群全都驚恐萬狀的四下逃竄,隻有遠處那個半大的孩子和他的娘親,麵對前方突然出現的千軍萬馬,嚇的雙腿發軟,僵立在路中。


    “快閃開!”獨孤誠話音未落,人已縱身飛奔過去。


    聽到喊聲,那個婦人總算反應過來,隻見她哆哆嗦嗦的拽住自己的孩子往路邊閃,忙亂中,手裏的窩頭往前滾了好幾米。婦人見狀急了,連忙放開身邊的孩子,加快腳步向跌落窩頭急追了幾步。


    “不要,危險!”“娘!”


    驚叫聲中,飛馳的先頭部隊已然衝到麵前。


    “啊!”我下意識的閉上雙眼,耳中隻傳來巨大撞擊和慘叫聲。


    “娘!”一聲淒厲的唿喊,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我睜開雙眼,飛揚的塵土中,隻見獨孤誠一手抱著那孩子,一手拽住為首官兵的韁繩,橫眉立在路中,渾身的煞氣讓人不寒而栗。


    再看那婦人和懷裏的孩子卻早已倒在血泊中,一個腦漿迸裂,一個腸子被碾的流出大堆,稀裏嘩啦的慘不忍睹。先前還有喜怒哀樂的2個大活人,轉眼卻被馬隊踏成了肉餅。


    目睹親人瞬間斃命的慘狀,那孩子直愣愣的瞪著雙眼,踉蹌的走到娘的身邊,從她緊握的手中找到了那個染血的窩頭。


    “我要殺了你們,還我娘的命,還我妹妹的命。”血腥的刺激讓這個孩子突然瘋狂起來,他嚎叫著不顧一切的往馬上的士兵狂撲,隨即反被一腳踢得在地上滾了好遠。


    “畜生,住手!”獨孤誠怒發衝冠,寶劍出鞘,快如流星,眼前頓時散出大片血霧。


    “有武林反賊!”“抓活的!”短暫的驚慌後,身後的士兵迅速集結,把獨孤誠和孩子圍得鐵通一般。


    壞了!一聽到武林反賊4字,我立馬想起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傳奇故事。當年為了一統天下,王世充這個大魔頭在隋朝後期曾經對武林進行的殘酷的血洗和鎮壓,今天要是為個饅頭被他們定下個莫須有的罪名,那還真是得不償失。


    怎麽辦?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眼前還有這數萬虎狼之師。危機關頭,我極目遠眺,身後百米一麵張揚的王字帥旗正迎風飄揚。


    王世充!來的好。


    看到眼前的危局,我反倒冷靜下來。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隻有盡早結束這紛爭的局麵,才能真正救民於水火,才能讓大家順利的化險為夷。


    想到這,我衝著四麵的官兵大聲高喊:“都住手,請通傳王世充將軍,有世外高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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