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意大利*維柯《一代人》


    卯時初刻,天未放亮。我難得的早起,輕手輕腳的穿戴好禦寒的外袍,在床頭整整齊齊的放下一摞信箋,轉身出了房門。執棋一言不發緊緊相隨,活像在主人腳邊緊緊打轉的小狗,唯恐稍不留神就會被人遺棄。


    “小姐,就這麽不辭而別,你真舍得啊?”執棋一步三迴頭,滿眼的感傷。


    “有舍才會有得,傻丫頭。再說又不是生離死別,日後還會見麵的,走吧。”以前不論是出國還是出差,都很討厭讓人送站,那種傷離別的情感最是讓人無奈,所以我每次都是鴕鳥般的選擇獨自離去。


    其實深究起來,總歸是自己血液裏的不安分因子在做怪。以前隻要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我就會象青蛙樣跳來跳去,總想尋找新的目標。也因為如此,自己重金打造的博物館搬遷四年來,光是房間的家具擺設就被我來迴折騰了五、六次。最後連好脾氣的呂誌平都被我折騰的受不了,直說我有小兒多動症,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


    輕輕打開院門,屋簷堆積的瑞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朦朧中一個頭戴鬥笠的青衣男子正倚牆而立,猿臂蜂腰,氣韻天成,舉目四望,月出皎兮。


    “二師兄,你怎麽來了?”意外的驚喜讓我像收到額外的獎金,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理。


    依舊是獨孤的目光,依舊是深沉的眷戀。“是我。貞兒,能走了麽?”自然簡潔,好像我們根本未曾分離。


    我大喜過望,一把挽住他的胳臂。“太好了二師兄!有你在,天涯海角,從此任我逍遙。”


    濃厚的水蒸氣在眼前升騰,把前路幻化得如夢境般剔透、晶瑩。


    **************走在路上*************


    雪山、青草、美麗地喇嘛廟。青稞酒、酥油茶、瑪尼堆上地五色隆達。


    藏曆羊年七月。燦若寶石地星空下。一隊馬幫正在草地上踟躕而行。


    “主人。再有一天一晚地行程。後日我們就可趕到磐石草原。參加一年一度地帕邦唐廓節了。”說話地是個藏族打扮地小夥。鷹樣地眼珠在天幕低垂地夜空下如精光閃爍。崇拜地目光一直追隨身邊騎白馬地俊秀青年。


    “哈桑。跟你說過多次了。不要叫我主人。你我一般大小。直唿名字多好。不顯生分。”


    哈桑一聽言語更為謙恭。“主人。我隻是個小小地向導。再說我和宋大哥地命都是你和大俠救地。今生你都是我們地主人。對不對宋大哥?”


    前方一帶隊男子聞言立刻調轉馬頭,動作敏捷,身形瀟灑。“對!宋某自幼隨商隊走南闖北,除了一身銅臭,本就身無長物,了無牽掛。此行茶馬古道路遇劫匪,幾乎全軍覆沒。若不是幸遇兩位少俠舍命相救,宋某早就成了孤魂野鬼。醒來後我便立下重誓:此生唯願環伺恩人左右,做牛做馬以報再生之德。”


    “宋大哥不必過謙,救死扶傷,扶弱除強,本就是道義。你原本是個成功的商賈,如今隻為了我師弟的胡鬧,竟把你等拖進這豺狼之地,我實在愧疚難當啊!”說完狠狠瞪了身旁白馬少年一眼。


    白馬上的青年立刻綻放絕世笑顏,對著身邊的冰塊男討好道:“二師兄,別生氣了。要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賺到足夠的銀子到世界各地去旅遊。這第一站當然是到西藏,啊不對,是吐蕃實地感受參觀青藏高原的神秘,布達拉宮的雄偉。如今隻需再辛苦一晚,我就可得償所願一睹雪域高原的風情了!你就不要再板張撲克臉來壞我心情嘛。反正有你做貼身保鏢,我絕對是高枕無憂。”


    “話不可說滿!需知江湖兇險,人外有人。前些日子我等才與吐蕃流匪有過衝突,今日你還要徹夜兼程直奔危地。你呀,如此任性叫師兄如何說你才好!”


    “聖人說:讓身體到地獄,讓眼睛到天堂。隻要後日趕上了“帕邦唐廓節”,讓我們順利換迴了成群的牛羊馬匹,那我就不光眼睛看到了天堂,連身體也能到達天堂。”


    看到他財迷心竅的滑稽樣,冰塊男終於忍不住破功而笑。“貞兒,都出來這許久了,你這個要財不要命的性格怎的越來越甚。哎!真真拿你沒辦法。”


    “嘿嘿,誰讓我是個紅塵大俗人呢?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我宏偉的夙願早日實現,我甘願拋頭顱,灑熱血,在金錢帝國的道路上孜孜以求。”話音未落,快馬揚鞭衝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是啊,已經一年多了。想當初自己一意孤行,決心提早出山護衛貞兒踏上商旅征途。一路上看著她翻山越嶺,餐風露宿。一會行醫問診,治病救人,是窮人心目中的活菩薩;一會卻奸詐狡黠,狠辣無比,是商人眼裏的白無常。她的每一分笑顏和豪情都讓他沉醉;她的每一份憂傷和思慮都讓他心碎。


    貞兒,雖然最終站在你身邊的人注定不是我,但與你相處的每一份時光都將是我今生最大的感動和珍藏。獨孤誠堅定的目光漸漸包含溫情,靜謐的夜空下是她動聽的歌聲在傳唱:


    迴到拉薩,迴到了布達拉宮,


    在雅魯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


    在雪山之顛把我的魂喚醒,


    爬過了唐古拉山,遇見了雪蓮花。


    牽著我的手兒,我們迴到了她的家。


    啦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薩


    嗷――嗚――


    隨著一群恐怖的嚎叫,先前還恍如天堂般的人間仙境,瞬間變得陰森恐怖。真沒想到這幕天席地的大草原除了這群無畏的馬幫,竟然還有別的聽眾朋友。而某人自詡為天籟之聲的原生態演唱,在它們看來卻成了穿腦魔音。受到驚嚇的馬匹此刻全都不安的四蹄刨地,拚命蹦跳著想要掙脫韁繩。


    “糟糕,遇上狼群了,馬要脫韁,我們的貨物!”哈桑一聲驚叫,身下的馬匹更是不住的嘶鳴打轉。


    “貞兒,勿要驚慌,你和執棋呆在馬幫中間不要走散。”獨孤城寶劍印月,滲透著幽冷的寒光。“哈桑你先和大家把馬群拴好,貨物下鞍。宋大哥,保護好我師弟。”幾句簡單的交代便飛身下馬,隻身衝向前方。


    我焦急的迴到後麵的馬車上查看,執棋這丫頭一進藏就有嚴重的高原的反應,此刻正人事不知睡的昏天黑地。


    “淩公子,情況不妙,看來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少年英雄老江湖,看到宋大哥臉上的凝重,我也知道此番隻怕真的很兇險。


    才踏進這塊神秘莫測的高原就送我這麽大份見麵禮,難道是有什麽警示要我知難而退?可如今就算我想全身而退也來不急了!滿目所及,隻見瑩瑩綠光在草叢呈扇形越聚越攏,此刻就算我再財迷也知道那不是祖母綠,而是狼外婆吃人的眼光。


    “哈桑,來不急了,先不要管馬。你和宋大哥先把貨物卸下來,能燒的全部燒掉!”人到危機時,腦子就會飛轉,我頓時迴響起趙大叔充滿磁性共鳴的絕世解說――動物世界。


    話音未落,我隨身抽出元吉贈送的綴滿寶石的匕首,一馬當先衝到外圍瘋狂的砍伐起雜草。隻要能在周圍砍出一個安全的隔離帶,我們就能拖延一點時間。


    “主人,那是我們拿命換迴的貨物。宋先生,不要啊!”看到貨物包一個接一個點燃,哈桑眼都紅了。


    “哈桑,不要傻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動手!”我高聲怒喝,狀如瘋婆子般飛快的舞動手裏的匕首。早知道要碰上這等鳥事,當初就不應該貪財選這把袖珍飾物,而應該要元吉幫我打造一把純金的鐮刀。


    宋大哥讚賞的看了我一眼,再次堅決的將手中點燃的絲綢全力拋灑向四周,好像那燒的是紙錢,破布,而不是我們此行全部的身家。


    前方一聲接一聲的哀號在黑夜中淒厲的迴響。我不敢想象二師兄隻身敵群狼的慘烈,隻得心裏一個勁的祈禱:他會沒事,他會沒事,他一定會沒事!手裏的匕首更是舞的有如聯合收割機,不知道這個速度可不可以媲美當年上山下鄉的鐵姑娘。


    很快,隨行雇傭的幾個夥計也明白了我的意圖,立刻穩住心神加入到我的行列。點燃的貨物迅速在我們周圍形成了一道圓形的防護網,通紅的火光直衝夜空,一隻隻窮兇惡極的草原狼如鬼魅般徘徊在火堆周圍不敢靠前,驚恐的馬群也漸漸安靜下來。


    我脫力倒在草地中央,累得跟隻狗般張開大嘴直喘粗氣。宋大哥見事態暫時得到控製,立刻抽出腰纏的皮鞭,幾起幾落飛到圈外去馳援。


    好像才眨眼的功夫,宋大哥就抱著一個血乎血海的身軀來到我麵前。


    “二師兄!”我死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強行壓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尖叫。隻見他渾身上下不見一絲完好的地方,原本青灰色的衣服被血水侵染得黢黑一片,最駭人是他肩上和大腿居然被活活撕下了兩大塊肉,白森森的骨頭暴露在外,觸目驚心。


    “貞兒,不要哭!師兄真的沒事,和我們當初采藥摔下山坡樣,隻是皮外”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人再也堅持不住,幾乎痛暈過去。


    “不,別再說了,我求你了二師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的呀!”我淚如雨下,心如刀絞。“那次你摔傷是我故意作弄你的,和你上樹去采蜂窩被蟄了滿頭包,和每次替我受師傅的責罰一樣,都是我作弄你的。”


    “我都知道,可這不是你的錯。因為我太想看到你的笑容,無論多少次我都願意受,再痛都值得。”說完,他失神的眼眸中竟燃起一簇火焰。


    從沒想到我自私的懺悔竟會引來如此震撼的答案!我猶如五雷轟頂呆成泥塑。


    總是可恥的打著師妹的旗號,對他默默的付出隨用隨取不計迴報;總是卑鄙的戲弄他癡癡的守望,好像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活鬧劇。隻到了這一刻,當死神叫囂著彰顯出他的寬容和我的冷酷,我才驚恐的發現自己對他的信任和依賴竟已深達骨髓,深到出乎自己的預料。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師兄你答應我,你一定不會有事。不然我絕不原諒自己,也絕不原諒你!”看著他漸漸消散的眼神,我冷的牙齒都在打尻。“獨孤誠,你不能死,你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家,是這塵世唯一的淨土啊!”


    她終於連皮帶肉,撕開了自己厚重的偽裝。看著眼前這個琉璃心肝的玉人兒,幾經掙紮,最終親手打碎了自己精心構築的防衛堡壘,獨孤誠象個得到糖果的孩子,開心的笑了。“我,我答應你我絕不會死,我還要做你永遠的守護神,還要再聽你算計得逞後的笑聲。”


    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都不想了。我像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好,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數!”我小心捧著他修長而粗糙的雙手,用唇輕輕了蓋上了自己真心的印章。


    跳動的火焰映照出他年輕的麵容,一如他純淨的心靈是那樣的神聖,那樣的美好。我深深的凝望著,隻想沉醉在其中不再掙紮,不再醒來


    “主人,不好了,火!”哈桑的狂喊無情的把我拉迴殘酷的現實。


    華麗的絲綢正燃燒著它們最後的華麗,漸漸熄滅的火焰,滑稽的宣告我短暫的幸福已然到了盡頭。望著獨孤誠虛脫昏厥的睡顏,我突然爆漲起無比的勇氣,一把拾起他身邊的寶劍,堅定的擋在他身前。能最後為他做一件沒有哪怕是沒有意義的事,我殘存的良心都感到無比的輕鬆和快慰。


    幾百隻兇殘的野狼在漸漸灰燼的餘火前如冷靜的職業殺手,步步謀算,步步緊逼,終於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宋大哥把昏睡的執棋和獨孤誠輕輕放在了馬車底下,神色鎮定的和我緊緊站在了一起。


    “宋大哥,哈桑,我貞觀今生能有你們這樣的好兄弟同甘共苦,死而無憾!”這一刻我終於肯相信江姐和劉胡蘭的視死如歸不再是政治的宣傳,而是生命盡頭的真情流露。


    是我的心魔造就了自己的怯懦,其實我需要戰勝的始終隻是自己,可惜這份覺悟來的太遲。


    宋大哥長鞭一掄,幾隻等不及的餓狼嚎叫著飛了出去。哈桑大吼一聲,飛舞著鋒利的藏刀殺向了身後的狼群。我身邊隻有四個僅存的隨從,雖然恐懼萬分,卻仍然堅持著把我護在了身後。黑暗中隻聽見馬匹受驚後無意識的奔跑和受傷後劇烈的哀鳴!


    宋大哥殺性四起,縱身長嘯,一條神鞭舞的是密不透風。身邊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濃厚的血腥和騷味讓人幾欲昏厥。可身邊這群冷酷的殺手前赴後繼,一群群有組織的撲殺上來。哈桑在身後喘息的越來越厲害,身邊的隨從一個接一個的倒地,在狼嘴中發出了恐怖而絕望的唿叫。我的神經高度緊張,可神情卻異常冷靜,麵對著即將到來的掠殺竟沒有絲毫的膽怯。


    迎麵撲來一陣濃重的陰風。麵對著飛撲上來的黑影,我稟氣凝神,牢記要領。等它剛一照麵,便使出自己辛苦三年的跆拳道必殺技――迴旋踢,幹淨利落的處理了我生平遇到的第一隻色狼。還不容我得意片刻,下一秒,我空洞的背後感覺到猛烈的撲擊。完了,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可身後卻傳來野狼的慘叫聲。


    “貞兒!”“二師兄!”身後剛才昏睡的獨孤誠竟踉蹌著站了起來。我愴然涕下,激動得無法言語,隻是緊緊靠在他身後,互為依靠,並肩迎接死神的挑戰。


    不知過了多久,低垂的夜空中隱隱露出了黎明的訊息。我們四個人以馬車為依靠,死守在一起。車下的執棋依然好福氣的昏睡著,能在睡夢中升到天堂也是一種幸運吧,至少不會在死前經曆無謂的掙紮和恐懼的折磨。我的臉上沾滿了狼血,麵無表情,隻是雙手握劍機械的砍殺著。終於身邊的獨孤誠再支持不住,轟然倒地。眼前的群狼看到機會,張著血盆大口,直衝上來。


    “不――!”我大叫一聲,往他身上猛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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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觀課外輔導:西藏:以清正式定名得名。唐宋為吐蕃;元屬宣政院;明稱烏思藏,設都司等;清初稱衛藏,衛即前藏,藏即後藏;後正式定名為西藏,為西藏得名的開始;清設西藏辦事大臣;民國初西藏地方;建國後仍之,後改西藏自治區,區名至今未變。


    7世紀,吐蕃王朝興起,統一了青藏高原的大部分,所以唐代漢文典籍用“吐蕃”來稱唿吐蕃王朝,同時也指吐蕃王朝所占有的地域,有時還指吐蕃王朝的各部落作為族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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