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人瞧見，那就不靈了。”</p>
李小宛把門掩上，從桌上拿過一個小盒子，遞了過來，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張坤。</p>
“是啥？弄得這般神秘？”</p>
張坤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小宛這般神情。</p>
怎麽說呢？</p>
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又像是做了壞事。</p>
那種糾結又無助的表情，讓人看了，也跟著她一起難受。</p>
“你給子彈喂了毒？”</p>
打開盒子一看，裏麵有著整整十八粒手槍子彈，彈頭上麵灰撲撲的，藥味衝鼻。</p>
以張坤如今的醫學造詣，隻是隨意一聞，就能判斷出其中的幾味主藥，敗血的，麻醉肌體的，抑製神經興奮的……</p>
李小宛一張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p>
“別嚷，表哥……”</p>
她眼神不太敢看張坤，低垂著腦袋，拉著衣角。</p>
“沒事，沒事，我不是怪你……難怪你弄去這麽多小兔子還有公雞，原來是搞這個啊，隻是可惜了那些小東西了。”</p>
張坤不忍責備，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p>
“沒有，兔子和公雞都活得好好的，我隻是用了很少的量試了一下藥物反應，也不是什麽致命的毒藥。就是……就是能讓人短時間之內頭腦暈眩，身體動作僵硬麻痹……唯一的優點，就是發作極快，見血之後，幾個唿吸之間，就會發生反應。”</p>
李小宛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許多，眼淚刷刷又掉了下來。</p>
“要是父親在天有靈，知道我用他教我的醫術，來研究害人的東西，肯定不會原諒我。”</p>
“你在想什麽啊？自古醫毒不分家……何況，這也算不得什麽毒藥，最多算是麻藥。先賢古人如華佗，還研製出了麻沸散呢，還不是一樣的可以拿來救人。隻不過，你救人的方式不一樣……”</p>
張坤笑著又道：“殺敵保命，算不算救人？殺惡人，救親人，又算不算是救人？反正藥物這東西，就跟刀子一樣，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隻要不像那汪雲深一般，做事全無底線，心中自有憐憫，就不算走入邪道。”</p>
終歸還是小孩子啊。</p>
張坤說得口幹舌燥，然後，就發現自己說的全都做了無用功。</p>
李小宛並不在乎是救人還是殺人，她在乎的隻是“表哥”會不會責怪她自作主張研發這種東西。</p>
</p>
“你不怪我？”</p>
“我怪你做甚？”張坤愕然，“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與那尹伏宗師在養心殿外一戰，其實還是挺兇險的。要是那時候就有這種子彈，傷到他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期望一下更進一步的戰果。”</p>
想到上次，自己用出“無心槍法”，趁著尹伏對槍械輕視大意的機會，子彈打中對方的大腿的情形，張坤就大叫可惜。</p>
對方雖然不是聖鬥士，但是同樣的招數，恐怕也不會起到太多作用。</p>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宗師級拳師的戰鬥智慧。</p>
不過，隻要有著這種“麻痹子彈”傍身，麵對特殊形勢，應變的方法又多了一種。</p>
能讓自己的戰術，變得更多樣化。</p>
這也是好事。</p>
他小心的拿出六粒子彈，裝在單獨的上彈器裏，放在腰間順手的地方藏好。</p>
身上兩柄短槍裝滿子彈，卡在肋下……</p>
隻感覺信心又多了幾分。</p>
……</p>
飯後不久，“八臂如來”葉銀章和“柳葉刀”柳長河改形換貌上門來訪。</p>
剛剛進門，張坤就察覺到兩人心情的沉重。</p>
“怎麽了，又有什麽不好的消息？”</p>
李思誠和葉玉英兩人在天牢內的現況，葉銀章是時時盯著。同時，還四處尋找江湖朋友幫手……隻是短短半天時間，倒也找到不少得力的好手。</p>
基本上，都是不滿大青統治，同時，對這個天下，再不抱一絲幻想的一些熱血人士。</p>
不管是小刀會，還是別的什麽團體，這些人普遍想要推翻腐朽的朝廷，號稱要再造一個天下，還百姓朗朗乾坤。</p>
雖然這些人沒有什麽嚴密的組織結構，也沒有什麽行動綱領，但是，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把自己的生命壓在造反事業上。他們相信，隻有打破一切，才能再造美好未來。</p>
在當權者，以及官員富商眼裏，這批人統一有個名字……</p>
那就是“反賊”。</p>
“我們準備動手了，不過，不是劫獄，而是劫法場。”</p>
葉銀章神情沉痛。</p>
顯然，下達這個決定，也是很不容易。</p>
“法場，難道這就要開刀問斬了？”</p>
張坤眉頭緊皺。</p>
這節奏好像是有些不尋常，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著自己的鼻子走。</p>
剛剛打通天牢關係，對麵情形竟然又開始發生變化，一環扣一環，一事接一事，完全停不下來。</p>
葉銀章長長吐了一口氣，狠狠捏著拳頭，轉眼就笑了：“這法場，老夫也不是沒有劫過，就是人多了點，陣仗嚇人了點。實際上，比起天牢那種處處陷阱，不太好使力的環境，反倒是要好上許多。</p>
三年前，老夫一個兄弟在湖州問斬，當時還不是救了迴去……小刀會之名，也由此響徹南北。”</p>
“這次前來，隻是知會張兄弟一聲……你身份特殊，與源順鏢局牽連太深，不太好明麵上反抗朝廷……劫法場一事，就不用兄弟前去了，放心吧，再不濟，救不了人，我們也可以跑。”</p>
“不能去，這是陷阱……”</p>
張坤心中湧起一種煩燥情緒，沒來由的就想起了當初自己在養心殿之時，遇到尹伏之前，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來著？</p>
“最不濟，也可以逃……”</p>
事實上，哪有那麽容易？</p>
差點就沒能脫身。</p>
當初破了綠柳山莊的“小孩心血”一事，與崔玉明生死放對，結下仇怨，後麵的一切就滑向不可測的深淵。</p>
與其說是自己主動尋事，打到皇宮。</p>
還不如說是，事情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直接就與宮中的那個老女人對上。</p>
曆史記載中，那位老佛爺是一個心胸寬廣，不計前嫌的人嗎？</p>
顯然不是。</p>
那又為何？她根本就沒有接下來的行動，反而是手下官員暗磋磋的在做一些針對自己的事情，看起來並不算太過致命，隨時可以抽身就逃，但卻極其惡心。</p>
這種感覺，就如進了溫水之中的青蛙，一點點的被拉高警惕底線。</p>
到了後來，甚至覺得，對方無論怎麽出招，都隻用見招破招而已。</p>
也沒什麽大不了。</p>
他腦中靈光猛然一閃。</p>
“當那溫水中的青蛙發現不對，想要跳出沸騰的熱水鍋中時，發現，已經沒了力氣。”</p>
“也許，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p>
張坤眼中精光微閃，如冷水澆頭。</p>
“是的，這是陷阱，一定很兇險，出乎意料的兇險。葉伯伯，你們還是想其他的辦法吧，法場劫不得。”</p>
李小宛也在一旁滿臉焦急。</p>
腳下打轉。</p>
她沒想那麽多，隻是直覺的感覺到不對。</p>
李思誠和葉玉英兩人好好的被關在天牢之中，不經審問，直接定罪問斬，人為操作的痕跡太重了。</p>
而且，這個消息傳出來太快了。</p>
似乎生怕他們不知道似的。</p>
“你們就放心吧，這次請了東山的朋友一起動手。那些人可是殺官殺洋，手下一點也不軟，更沒有太多顧忌。我們雙方合兵一處，除非是朝廷派出大軍衛護法場，否則問題不大。</p>
再說了，如果有大軍調動，我們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出手。那時候看熱鬧的百姓眾多，混在裏麵，也不愁有人認出來。”</p>
葉銀章笑道，有些不以為然。</p>
他們走上這條路，生死早就置之度外。</p>
倒也沒有多少懼怕。</p>
張坤還是搖頭。</p>
做任何事情，講究一個出其不意。</p>
劫法場這事，明明對方已經就差拿個高音喇叭在大聲叫喊，你來劫吧，你來劫吧，偏偏還要一頭撞上去，絕非智者所為。</p>
他開始以為，這陷阱很可能就是埋在天牢之中，現在看對方這種一步趕一步，迫不及待的釣魚做法，顯然，主要殺機就集中在東直門菜市口法場之上了。</p>
明擺著的陷阱，還要一腳踏入，憑添許多兇險。</p>
“我已經決定了，張兄弟還是不要再勸。若真有什麽不測，小宛這裏，就多勞你照顧。”</p>
葉銀章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小宛。</p>
歎了一口氣。</p>
李思誠是他的徒弟，其實已經與他家女兒葉玉英談婚論嫁，算是半個兒子了。</p>
李小宛家的仇，他肯定是知道的，有機會了也想報上一報。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p>
與其把所有力量，全都孤注一擲的填進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魔窟之中，還不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搏上一搏。</p>
進可攻，退可逃。</p>
這樣倒是更能說服那些朋友。</p>
“什麽時候開刀問斬？”</p>
張坤不再去勸，隻是看著葉銀章。</p>
“明天，午時。”</p>
……</p>
半夜時分。</p>
張坤沒有驚動任何人，套上一件黑色緊身勁裝。</p>
摸進了內城，找到天牢所在，就發現，這裏果然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地方。</p>
外麵不遠處紮營的禦林軍且不說，單是天牢入口，就防守得十分嚴密。</p>
昏暗通道之中，油燈光芒隱隱能照出，那牆壁留出來的箭孔和射擊孔。</p>
張坤站在外麵，側耳細聽。</p>
就算是天已很晚了，還有一些唿吸十分短促，節奏不定。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睡著了，還有著大批人手，睜著眼睛在守夜。</p>
騰身竄上屋頂，張坤貓低身形，踏瓦無聲，向裏麵突進。</p>
剛剛跑出十丈，就聽到一聲暴喝：“是誰！”</p>
嗖……</p>
一隻巨大圓盤狀的物什，嗡嗡旋轉著切割過來。</p>
厲風撲麵。</p>
“咦！”</p>
張坤驚訝不已。</p>
這位密教出身的多羅法師，其名聲還真不是吹出來的。</p>
自己的身法和步法，出自董公秘錄，以輕靈快捷著稱，一般好手，連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p>
尤其是在這暗夜之中，就算是摸到了天牢深處，按理來說，也很難被人發現。</p>
但是，眼前的情形顯然不是那麽迴事。</p>
剛剛進入天牢中心地帶，還沒踏出十步，就暴露行蹤。並且，對方還能搶先一步發動攻擊。</p>
“五閻羅嗎？看看你有何本事，膽敢喚得此名？”</p>
張坤冷哼一聲，也不閃避，更不出刀。</p>
沉聲吐氣，一拳快如閃電。</p>
重重轟在飛輪鋸齒正麵。</p>
轟……</p>
輪盤騰空而起，倒射而迴，發出更強嗚嗚厲嘯。</p>
張坤腳下也是一頓，身形就微微後仰，踩碎了三個瓦片。</p>
他發現，自己的拳頭上麵，已經被割出一道深深血痕，已經破了皮膚，割入肌肉半分。</p>
“竟然可以傷到我的皮肉，這輪子還真挺有名堂。”</p>
張坤心中大奇，正待繼續前衝，追著那巨大飛輪往下疾衝。</p>
麵對這種五感十分敏銳，有著遠程攻擊手段，並且，還能隔著老遠發現自己的對手，多半不能離遠了打。否則就是自曝其短，打起來束手束腳。</p>
不如正麵硬攻，憑借著強大攻擊力，和優勢身法步法，以巧取勝。</p>
一念及此，張坤剛剛踏破瓦片，身形疾衝而下，就見到那倒飛的巨大輪子旁邊，嗡的一聲，又出現四個稍小些的飛輪。</p>
五輪齊飛，互相借力碰撞，倏忽之中組成連環切割陣型，向自己當頭罩來。</p>
攻擊速度快得驚人。</p>
沿路攔擋的瓦片、木頭以及石塊，被這五個輪子微微一掃，就化為齏粉。</p>
同時，一股危機感應湧上心頭。</p>
張坤全身汗毛豎起，身形倒翻，已是搶先一步，倒射迴了天牢外邊。</p>
轟……</p>
數十聲槍響，密密麻麻聚集成一聲巨大聲響。</p>
子彈如密雨般，擦著他的身體衝擊過去，天空響起一連串破空厲嘯聲。</p>
“這天牢必有高人設計，通道走不得，屋頂更是走不得……竟然還留了許多槍支的射擊口，能夠封死上空。</p>
除非能夠遁地。</p>
否則，想要闖進去，不硬打一場，那是不可能的。</p>
他沒有遁地之術，也不想硬打。</p>
剛剛隻是接了那飛輪一招，他就明白了，這位顯然也是化勁極別的宗師高手。</p>
而且，還是擅長力量的那種……</p>
再加上有著獨門利器五輪齊轉，能封死一段空間。</p>
自己無論怎麽做，都不能悄無聲息的在短時間之內突破攔截……</p>
隻要被這多羅法師攔住，四麵開火。</p>
就隻能無奈退卻。</p>
一個人逃遁出來，就已經有些艱難，更別提深入牢中救人了。</p>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p>
“所以，救人行動，算是失敗了。”</p>
張坤站在樹影之下，看到被驚動的天牢人影幢幢，長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走。</p>
從某方麵來說，葉銀章其實說的也不算錯。</p>
他不想把有限的力量扔在天牢之中……</p>
這裏環境所限，對方一分力可以用出十分效果。就算帶著再多的人手強攻，也占不到什麽便宜。</p>
強行拚著受傷，打進去倒也不是做不到。</p>
最大的戰果，就是能看一看李思誠和葉玉英……</p>
那又有什麽意思？</p>
……</p>
第二天上午。</p>
用過早飯不久……</p>
張坤關了百草堂。</p>
把李小宛和王靜雅幾人全都送到源順鏢局，說是要出門一趟，讓她們就安心呆在鏢局之中，哪也別去。</p>
在幾人複雜的目光之中，張坤出了鏢局，走到街上，買了一套農家漢子常穿的粗布衣裳，和一個鬥笠。</p>
還買了一個猴頭麵具……</p>
這時候的《新說西遊記》已經在民間流傳，各大書鋪之中，還出了繪本……</p>
世人都對這個敢於反抗，實力滔天的猴子十分喜愛。</p>
因此，就有手藝人做了猴頭像，猴頭麵具等等拿來售賣。</p>
商業這東西，向來就是如此，隻要有市場，沒有什麽不能賣的。</p>
張坤花了兩文錢，買個麵具也是順手，他要去做一件事情，不做不安心。</p>
當然，也是想要驗證心裏的一個想法。</p>
身份藏著一點，多少有點用處。</p>
提著東西，看看左近無人，他身形一閃，走進一個幽暗的胡同，到了中段，打開一道門戶。</p>
這裏，張坤花錢偷偷的買了一間房子，隻有李小宛知道，是他的狡兔三窟計劃之一。</p>
進了房屋，換了粗布衣服，戴上猴頭麵具，再把鬥笠罩在頭頂，細細綁好。</p>
在布滿灰塵的桌上，取下一個長長的木盒……</p>
打開之後，把裏麵的精良步槍拿出來，上了油檢查一遍，並裝好子彈，重新放入木盒，背在身上。</p>
卡著時間，張坤走出胡同，往東直門菜市場而去。</p>
前方人洶湧，密密麻麻有些擠不開，耳邊傳來興奮狂熱的連串尖叫……</p>
張坤歎了口氣，轉身去了正陽樓。</p>
上次，他跟著丘玉林陪同臥虎寨三當家趙蛇在這裏吃過飯，知道這裏離著法場不遠，相距約莫七八百米。</p>
最重要的是，這家酒樓屬於高檔酒樓，酒菜價格不菲，人流較少。</p>
無論在哪一個年代，有錢人終歸要少上一些的。</p>
張坤背著長木盒，手扶長刀，對店小二的招唿不理不睬。</p>
直接踏上樓梯，來到三樓最高處……</p>
推窗望去，就看到樓下近處遠處，有無數百姓，歡唿著，吼叫著，往菜市口擠去。就像是大戲即將開場，自己跑得慢了，就吃了好大的虧一樣。</p>
再遠處，四周兵丁圍成一圈空地，十餘人腦後插著標牌，披頭散發有氣無力的被按著跪在廣場中間。</p>
身後的劊子手紅布包頭，打著赤膊，手捧鬼頭刀肅然而立。</p>
有官兒坐在涼篷之中，麵沉如鐵……</p>
朱筆勾劃著，正在大聲宣讀什麽。</p>
……</p>
求月票。</p>
李小宛把門掩上，從桌上拿過一個小盒子，遞了過來，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張坤。</p>
“是啥？弄得這般神秘？”</p>
張坤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小宛這般神情。</p>
怎麽說呢？</p>
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又像是做了壞事。</p>
那種糾結又無助的表情，讓人看了，也跟著她一起難受。</p>
“你給子彈喂了毒？”</p>
打開盒子一看，裏麵有著整整十八粒手槍子彈，彈頭上麵灰撲撲的，藥味衝鼻。</p>
以張坤如今的醫學造詣，隻是隨意一聞，就能判斷出其中的幾味主藥，敗血的，麻醉肌體的，抑製神經興奮的……</p>
李小宛一張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p>
“別嚷，表哥……”</p>
她眼神不太敢看張坤，低垂著腦袋，拉著衣角。</p>
“沒事，沒事，我不是怪你……難怪你弄去這麽多小兔子還有公雞，原來是搞這個啊，隻是可惜了那些小東西了。”</p>
張坤不忍責備，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p>
“沒有，兔子和公雞都活得好好的，我隻是用了很少的量試了一下藥物反應，也不是什麽致命的毒藥。就是……就是能讓人短時間之內頭腦暈眩，身體動作僵硬麻痹……唯一的優點，就是發作極快，見血之後，幾個唿吸之間，就會發生反應。”</p>
李小宛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許多，眼淚刷刷又掉了下來。</p>
“要是父親在天有靈，知道我用他教我的醫術，來研究害人的東西，肯定不會原諒我。”</p>
“你在想什麽啊？自古醫毒不分家……何況，這也算不得什麽毒藥，最多算是麻藥。先賢古人如華佗，還研製出了麻沸散呢，還不是一樣的可以拿來救人。隻不過，你救人的方式不一樣……”</p>
張坤笑著又道：“殺敵保命，算不算救人？殺惡人，救親人，又算不算是救人？反正藥物這東西，就跟刀子一樣，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隻要不像那汪雲深一般，做事全無底線，心中自有憐憫，就不算走入邪道。”</p>
終歸還是小孩子啊。</p>
張坤說得口幹舌燥，然後，就發現自己說的全都做了無用功。</p>
李小宛並不在乎是救人還是殺人，她在乎的隻是“表哥”會不會責怪她自作主張研發這種東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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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怪我？”</p>
“我怪你做甚？”張坤愕然，“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與那尹伏宗師在養心殿外一戰，其實還是挺兇險的。要是那時候就有這種子彈，傷到他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期望一下更進一步的戰果。”</p>
想到上次，自己用出“無心槍法”，趁著尹伏對槍械輕視大意的機會，子彈打中對方的大腿的情形，張坤就大叫可惜。</p>
對方雖然不是聖鬥士，但是同樣的招數，恐怕也不會起到太多作用。</p>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宗師級拳師的戰鬥智慧。</p>
不過，隻要有著這種“麻痹子彈”傍身，麵對特殊形勢，應變的方法又多了一種。</p>
能讓自己的戰術，變得更多樣化。</p>
這也是好事。</p>
他小心的拿出六粒子彈，裝在單獨的上彈器裏，放在腰間順手的地方藏好。</p>
身上兩柄短槍裝滿子彈，卡在肋下……</p>
隻感覺信心又多了幾分。</p>
……</p>
飯後不久，“八臂如來”葉銀章和“柳葉刀”柳長河改形換貌上門來訪。</p>
剛剛進門，張坤就察覺到兩人心情的沉重。</p>
“怎麽了，又有什麽不好的消息？”</p>
李思誠和葉玉英兩人在天牢內的現況，葉銀章是時時盯著。同時，還四處尋找江湖朋友幫手……隻是短短半天時間，倒也找到不少得力的好手。</p>
基本上，都是不滿大青統治，同時，對這個天下，再不抱一絲幻想的一些熱血人士。</p>
不管是小刀會，還是別的什麽團體，這些人普遍想要推翻腐朽的朝廷，號稱要再造一個天下，還百姓朗朗乾坤。</p>
雖然這些人沒有什麽嚴密的組織結構，也沒有什麽行動綱領，但是，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把自己的生命壓在造反事業上。他們相信，隻有打破一切，才能再造美好未來。</p>
在當權者，以及官員富商眼裏，這批人統一有個名字……</p>
那就是“反賊”。</p>
“我們準備動手了，不過，不是劫獄，而是劫法場。”</p>
葉銀章神情沉痛。</p>
顯然，下達這個決定，也是很不容易。</p>
“法場，難道這就要開刀問斬了？”</p>
張坤眉頭緊皺。</p>
這節奏好像是有些不尋常，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著自己的鼻子走。</p>
剛剛打通天牢關係，對麵情形竟然又開始發生變化，一環扣一環，一事接一事，完全停不下來。</p>
葉銀章長長吐了一口氣，狠狠捏著拳頭，轉眼就笑了：“這法場，老夫也不是沒有劫過，就是人多了點，陣仗嚇人了點。實際上，比起天牢那種處處陷阱，不太好使力的環境，反倒是要好上許多。</p>
三年前，老夫一個兄弟在湖州問斬，當時還不是救了迴去……小刀會之名，也由此響徹南北。”</p>
“這次前來，隻是知會張兄弟一聲……你身份特殊，與源順鏢局牽連太深，不太好明麵上反抗朝廷……劫法場一事，就不用兄弟前去了，放心吧，再不濟，救不了人，我們也可以跑。”</p>
“不能去，這是陷阱……”</p>
張坤心中湧起一種煩燥情緒，沒來由的就想起了當初自己在養心殿之時，遇到尹伏之前，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來著？</p>
“最不濟，也可以逃……”</p>
事實上，哪有那麽容易？</p>
差點就沒能脫身。</p>
當初破了綠柳山莊的“小孩心血”一事，與崔玉明生死放對，結下仇怨，後麵的一切就滑向不可測的深淵。</p>
與其說是自己主動尋事，打到皇宮。</p>
還不如說是，事情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直接就與宮中的那個老女人對上。</p>
曆史記載中，那位老佛爺是一個心胸寬廣，不計前嫌的人嗎？</p>
顯然不是。</p>
那又為何？她根本就沒有接下來的行動，反而是手下官員暗磋磋的在做一些針對自己的事情，看起來並不算太過致命，隨時可以抽身就逃，但卻極其惡心。</p>
這種感覺，就如進了溫水之中的青蛙，一點點的被拉高警惕底線。</p>
到了後來，甚至覺得，對方無論怎麽出招，都隻用見招破招而已。</p>
也沒什麽大不了。</p>
他腦中靈光猛然一閃。</p>
“當那溫水中的青蛙發現不對，想要跳出沸騰的熱水鍋中時，發現，已經沒了力氣。”</p>
“也許，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p>
張坤眼中精光微閃，如冷水澆頭。</p>
“是的，這是陷阱，一定很兇險，出乎意料的兇險。葉伯伯，你們還是想其他的辦法吧，法場劫不得。”</p>
李小宛也在一旁滿臉焦急。</p>
腳下打轉。</p>
她沒想那麽多，隻是直覺的感覺到不對。</p>
李思誠和葉玉英兩人好好的被關在天牢之中，不經審問，直接定罪問斬，人為操作的痕跡太重了。</p>
而且，這個消息傳出來太快了。</p>
似乎生怕他們不知道似的。</p>
“你們就放心吧，這次請了東山的朋友一起動手。那些人可是殺官殺洋，手下一點也不軟，更沒有太多顧忌。我們雙方合兵一處，除非是朝廷派出大軍衛護法場，否則問題不大。</p>
再說了，如果有大軍調動，我們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出手。那時候看熱鬧的百姓眾多，混在裏麵，也不愁有人認出來。”</p>
葉銀章笑道，有些不以為然。</p>
他們走上這條路，生死早就置之度外。</p>
倒也沒有多少懼怕。</p>
張坤還是搖頭。</p>
做任何事情，講究一個出其不意。</p>
劫法場這事，明明對方已經就差拿個高音喇叭在大聲叫喊，你來劫吧，你來劫吧，偏偏還要一頭撞上去，絕非智者所為。</p>
他開始以為，這陷阱很可能就是埋在天牢之中，現在看對方這種一步趕一步，迫不及待的釣魚做法，顯然，主要殺機就集中在東直門菜市口法場之上了。</p>
明擺著的陷阱，還要一腳踏入，憑添許多兇險。</p>
“我已經決定了，張兄弟還是不要再勸。若真有什麽不測，小宛這裏，就多勞你照顧。”</p>
葉銀章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小宛。</p>
歎了一口氣。</p>
李思誠是他的徒弟，其實已經與他家女兒葉玉英談婚論嫁，算是半個兒子了。</p>
李小宛家的仇，他肯定是知道的，有機會了也想報上一報。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p>
與其把所有力量，全都孤注一擲的填進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魔窟之中，還不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搏上一搏。</p>
進可攻，退可逃。</p>
這樣倒是更能說服那些朋友。</p>
“什麽時候開刀問斬？”</p>
張坤不再去勸，隻是看著葉銀章。</p>
“明天，午時。”</p>
……</p>
半夜時分。</p>
張坤沒有驚動任何人，套上一件黑色緊身勁裝。</p>
摸進了內城，找到天牢所在，就發現，這裏果然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地方。</p>
外麵不遠處紮營的禦林軍且不說，單是天牢入口，就防守得十分嚴密。</p>
昏暗通道之中，油燈光芒隱隱能照出，那牆壁留出來的箭孔和射擊孔。</p>
張坤站在外麵，側耳細聽。</p>
就算是天已很晚了，還有一些唿吸十分短促，節奏不定。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睡著了，還有著大批人手，睜著眼睛在守夜。</p>
騰身竄上屋頂，張坤貓低身形，踏瓦無聲，向裏麵突進。</p>
剛剛跑出十丈，就聽到一聲暴喝：“是誰！”</p>
嗖……</p>
一隻巨大圓盤狀的物什，嗡嗡旋轉著切割過來。</p>
厲風撲麵。</p>
“咦！”</p>
張坤驚訝不已。</p>
這位密教出身的多羅法師，其名聲還真不是吹出來的。</p>
自己的身法和步法，出自董公秘錄，以輕靈快捷著稱，一般好手，連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p>
尤其是在這暗夜之中，就算是摸到了天牢深處，按理來說，也很難被人發現。</p>
但是，眼前的情形顯然不是那麽迴事。</p>
剛剛進入天牢中心地帶，還沒踏出十步，就暴露行蹤。並且，對方還能搶先一步發動攻擊。</p>
“五閻羅嗎？看看你有何本事，膽敢喚得此名？”</p>
張坤冷哼一聲，也不閃避，更不出刀。</p>
沉聲吐氣，一拳快如閃電。</p>
重重轟在飛輪鋸齒正麵。</p>
轟……</p>
輪盤騰空而起，倒射而迴，發出更強嗚嗚厲嘯。</p>
張坤腳下也是一頓，身形就微微後仰，踩碎了三個瓦片。</p>
他發現，自己的拳頭上麵，已經被割出一道深深血痕，已經破了皮膚，割入肌肉半分。</p>
“竟然可以傷到我的皮肉，這輪子還真挺有名堂。”</p>
張坤心中大奇，正待繼續前衝，追著那巨大飛輪往下疾衝。</p>
麵對這種五感十分敏銳，有著遠程攻擊手段，並且，還能隔著老遠發現自己的對手，多半不能離遠了打。否則就是自曝其短，打起來束手束腳。</p>
不如正麵硬攻，憑借著強大攻擊力，和優勢身法步法，以巧取勝。</p>
一念及此，張坤剛剛踏破瓦片，身形疾衝而下，就見到那倒飛的巨大輪子旁邊，嗡的一聲，又出現四個稍小些的飛輪。</p>
五輪齊飛，互相借力碰撞，倏忽之中組成連環切割陣型，向自己當頭罩來。</p>
攻擊速度快得驚人。</p>
沿路攔擋的瓦片、木頭以及石塊，被這五個輪子微微一掃，就化為齏粉。</p>
同時，一股危機感應湧上心頭。</p>
張坤全身汗毛豎起，身形倒翻，已是搶先一步，倒射迴了天牢外邊。</p>
轟……</p>
數十聲槍響，密密麻麻聚集成一聲巨大聲響。</p>
子彈如密雨般，擦著他的身體衝擊過去，天空響起一連串破空厲嘯聲。</p>
“這天牢必有高人設計，通道走不得，屋頂更是走不得……竟然還留了許多槍支的射擊口，能夠封死上空。</p>
除非能夠遁地。</p>
否則，想要闖進去，不硬打一場，那是不可能的。</p>
他沒有遁地之術，也不想硬打。</p>
剛剛隻是接了那飛輪一招，他就明白了，這位顯然也是化勁極別的宗師高手。</p>
而且，還是擅長力量的那種……</p>
再加上有著獨門利器五輪齊轉，能封死一段空間。</p>
自己無論怎麽做，都不能悄無聲息的在短時間之內突破攔截……</p>
隻要被這多羅法師攔住，四麵開火。</p>
就隻能無奈退卻。</p>
一個人逃遁出來，就已經有些艱難，更別提深入牢中救人了。</p>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p>
“所以，救人行動，算是失敗了。”</p>
張坤站在樹影之下，看到被驚動的天牢人影幢幢，長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就走。</p>
從某方麵來說，葉銀章其實說的也不算錯。</p>
他不想把有限的力量扔在天牢之中……</p>
這裏環境所限，對方一分力可以用出十分效果。就算帶著再多的人手強攻，也占不到什麽便宜。</p>
強行拚著受傷，打進去倒也不是做不到。</p>
最大的戰果，就是能看一看李思誠和葉玉英……</p>
那又有什麽意思？</p>
……</p>
第二天上午。</p>
用過早飯不久……</p>
張坤關了百草堂。</p>
把李小宛和王靜雅幾人全都送到源順鏢局，說是要出門一趟，讓她們就安心呆在鏢局之中，哪也別去。</p>
在幾人複雜的目光之中，張坤出了鏢局，走到街上，買了一套農家漢子常穿的粗布衣裳，和一個鬥笠。</p>
還買了一個猴頭麵具……</p>
這時候的《新說西遊記》已經在民間流傳，各大書鋪之中，還出了繪本……</p>
世人都對這個敢於反抗，實力滔天的猴子十分喜愛。</p>
因此，就有手藝人做了猴頭像，猴頭麵具等等拿來售賣。</p>
商業這東西，向來就是如此，隻要有市場，沒有什麽不能賣的。</p>
張坤花了兩文錢，買個麵具也是順手，他要去做一件事情，不做不安心。</p>
當然，也是想要驗證心裏的一個想法。</p>
身份藏著一點，多少有點用處。</p>
提著東西，看看左近無人，他身形一閃，走進一個幽暗的胡同，到了中段，打開一道門戶。</p>
這裏，張坤花錢偷偷的買了一間房子，隻有李小宛知道，是他的狡兔三窟計劃之一。</p>
進了房屋，換了粗布衣服，戴上猴頭麵具，再把鬥笠罩在頭頂，細細綁好。</p>
在布滿灰塵的桌上，取下一個長長的木盒……</p>
打開之後，把裏麵的精良步槍拿出來，上了油檢查一遍，並裝好子彈，重新放入木盒，背在身上。</p>
卡著時間，張坤走出胡同，往東直門菜市場而去。</p>
前方人洶湧，密密麻麻有些擠不開，耳邊傳來興奮狂熱的連串尖叫……</p>
張坤歎了口氣，轉身去了正陽樓。</p>
上次，他跟著丘玉林陪同臥虎寨三當家趙蛇在這裏吃過飯，知道這裏離著法場不遠，相距約莫七八百米。</p>
最重要的是，這家酒樓屬於高檔酒樓，酒菜價格不菲，人流較少。</p>
無論在哪一個年代，有錢人終歸要少上一些的。</p>
張坤背著長木盒，手扶長刀，對店小二的招唿不理不睬。</p>
直接踏上樓梯，來到三樓最高處……</p>
推窗望去，就看到樓下近處遠處，有無數百姓，歡唿著，吼叫著，往菜市口擠去。就像是大戲即將開場，自己跑得慢了，就吃了好大的虧一樣。</p>
再遠處，四周兵丁圍成一圈空地，十餘人腦後插著標牌，披頭散發有氣無力的被按著跪在廣場中間。</p>
身後的劊子手紅布包頭，打著赤膊，手捧鬼頭刀肅然而立。</p>
有官兒坐在涼篷之中，麵沉如鐵……</p>
朱筆勾劃著，正在大聲宣讀什麽。</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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