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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是很喜歡聽吹簫的。


    蕭寶溶也愛吹簫,我從小便是在他的詩詞墨香和笙簫琴曲熏陶中長大,雖不喜歡學習音律,卻也頗有鑒賞力;而拓跋頊顯然也是高手,這曲《倦尋芳》能被演繹得如此含情蘊愁,搖人心魄,無疑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懶


    可我在臥房中聽著時,著實有些坐立不安。


    我和他之間到底隔得有多遠,我比他更清楚。


    他應該已經聽聞了我和蕭寶溶之間不清不白的關係,可他絕不知道我已經懷了蕭寶溶的骨肉;他早就清楚他的父兄都等於是被我的生父蕭彥所殺,上輩怨仇極深,卻一定不清楚連他的生母都是被我母親下令勒死,落得個死不瞑目。


    這日午後,在迷蒙的睡意中,我又聽見這讓我心神不安的簫聲,恍惚又要滴下淚來,忙叫小落打水來洗了臉,看精神略好些,算算最易害喜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便匆匆出去見他,止了他吹簫。


    拓跋頊的眼底猶自迷離著慘淡的薄霧,見我過來了,已迅速收斂了黯然,唇角彎過一抹輕笑,站起身低了頭問我:“可好些了?不是隻著了點涼麽?怎麽調養了好幾日還不見好?要不,我宣魏營裏的禦醫來為你瞧瞧?”蟲


    我心中慌亂,皺眉道:“你要不要讓人把你的皇帝鑾輿抬一副過來,讓人見識見識你的排場?”


    拓跋頊先是笑得尷尬,後則笑得蒼涼,“阿墨,皇帝排場震得住別人,卻震不住你吧?你的養父是皇帝,生父是皇帝,第一個男人是皇帝,第二個男人……同樣是皇帝。若我以大魏皇帝的身份和你在城外和談,隻怕你連一句好聽的話都吝嗇說吧?”


    拓跋頊雖然行事不拘小節,和我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但到底還是了解我的。


    我本來已做好了和他在刀戟如林中冷顏相對的準備,卻被他一身便衣的私下相見逼得措手不及,幾乎沒來得及仔細考慮,便在他黯然神傷的話語中丟盔棄甲,答應了讓他在這裏陪著我,哪怕隻是品品茶,論論簫。


    事實上,我們也隻品茶論簫了。


    我們根本不敢談未來,談過去,甚至不敢談我們目前的處境。我們像處於深郊野外,共執了一盞小燭,感受著此許的光亮,而周圍俱是黑暗沉沉,猛獸窺伺,猛禽盤旋。


    小燭隨時可能滅,僅有的光亮也可能隨時被黑暗吞噬。隻有兩人小心地靠在一起,緊緊地護住那點燭光,才能在風雨飄搖中留住我們最後的光明。


    當然,小燭也有燃盡的時候。


    我隻希望,我們能撐到小燭燃盡,再陷入無可挽迴的黑暗和絕望中。


    拓跋頊見我怔忡,已笑著拉了我的手道:“走吧,去看看紅泥小火爐上煮的泉水沸了沒有,品我們的茶去罷!”


    其實品茶不品茶,根本無關緊要。


    他要的,我要的,無非是靜靜相對的一點時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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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客的廳堂大而空曠,難免人多眼雜,我遂在離我住處不遠的一間耳房設了小小的茶室,將侍從們遣得遠遠的,頂多隻留小落、小惜二人侍奉,默默與拓跋頊相對。


    紅泥小火爐是我從南方帶來的,高不過六七寸,有蓋有門,設計極精巧,用以溫酒或烹茶皆可。不過我從不沾手這些活計,約略品鑒得出茶的好壞而已。


    但拓跋頊來了之後,大約閑著的時候委實太多,居然找了小丫環,將那小火爐的用法學會,還親手用小楷寫了一副小小的對聯,貼在兩側。


    攜手到了茶室,拓跋頊已親自動手,在水燒開卻未全沸時加入茶葉,待其茶水相融,第二次煮沸時杓出浮上的沫餑,也就是泛出的大大小小茶花,待第三次完全煮沸,這茶就算是煮成了。再勻入二沸時盛出的沫餑,拿了色白如玉質薄如紙的茶盅盛了,這煮茶的程序,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將茶盅捧於手中,留心看那爐門的對聯時,卻寫著:“碧沉霞腳碎,香泛乳花輕。。”


    我笑道:“這前人現成的詩句,用來卻也妥當。不過你已今非昔比,把心思用在這個上麵,不覺大材小用麽?”


    “我不覺得我和以往有什麽差別。”他緩緩品著茶,霧氣飄蕩,眸光幽深卻泛著泉水的晶瑩,“我現在想要的,還是我十八歲時想要的。”


    我垂頭拂著細軟的竹葉紋縐紗長袖,微笑道:“嗯,你想要的,不都要到了麽?江山,權勢,一唿百諾,令出如山。”


    “是麽?阿墨,你便認為,我要的就是這些麽?”


    我輕笑,“如果你還想要更多,隻證明人心太難饜足。”


    “人心太難饜足……”他微微出神,唇角彎了一彎,低沉道,“我隻是要當初誓言實現而已。可惜我努力,再努力,哪怕踩著我如同父親般的兄長的屍骨一路艱難地走到今天,那些誓言,還是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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