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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病勢從那日起便愈發沉重,除了不定時的低熱、盜汗和咳嗽,更多了胸疼和唿吸不暢等症狀,大部分時候都病臥在床。


    隨行禦醫診斷下來,竟說我抑鬱太過,加上風寒久治不愈,已傷了肺腑,釀成頗是嚴重的肺疾,若不好好調理,恐有性命之憂。懶


    從來都說,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


    我向來行事任性,竟沒想過抑鬱成疾這個詞有一天會落到我身上。


    寧都那邊的政事已經好久沒有音訊傳來,想必蕭寶溶知道我病著,不許人來打擾我。


    蕭寶溶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又一心想做有為明君,獨自處理著那些繁雜的朝政之事,也很是操勞了。


    何況總是我負了他的心意,我心虛地再不敢拿我的病情去亂他心神,遂嚴令禦醫不得透露我的真實病況,每日一次報往寧都的例行病況,也隻許說我風寒反複,一時未愈。


    縱然心情依舊悶悶得無法放開,但我身邊從來都有著最好的醫藥,隻要慢慢調理,想來恢複起來並不困難。


    -------------------------------------蟲


    母親三七時,我覺得精神略好些,強撐著到她墳前去上一柱香。


    我自然知道她絕對不會願意和齊明帝或蕭彥合葬,隻在相山一處景致清麗的向陽山坡建了座單獨的陵墓。


    此時春意將盡,上山時見到的粉白杏花已經不見,青青的杏子蕭蕭落落掛在枝頭。


    我跪在墓前,才上了香,燒了幾張紙錢,便覺得心慌氣促,腳底浮軟,隻得由著小落扶我坐在一邊,看著小惜幫我焚化。


    紙錢灰在山風中揚起,一大片一大片,失了魂的黑蝴蝶般四處飄舞。


    我緬懷著母親看似輝煌的一生,慘淡地笑了笑,扶了小落正要離開時,斜次裏忽然竄出一人,一頭跪倒在地,叫道:“長公主,小人可見到你了!”


    我看著來人有幾分眼熟,疑惑道:“你是……”


    那人迴稟道:“小人是景陽侯蕭構手下謀士,侯爺吩咐我在這裏等著,見到公主後便傳一句話給公主。”


    景陽侯蕭構,正是我梁蕭一係的堂兄中的一個。


    “什麽話?”


    手心裏有汗意沁出,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又迅速否認。


    我已不想去防範他,隻因我深信,這天底下,隻有他絕不會負我。


    天地雖大,我引為親人的,唯他一人而已。


    可那人卻答道:“侯爺說,皇上正在清理當日昭帝部屬,丞相崔裕之被秘密賜死,秦大將軍被遣往閔邊,百裏駿因犯上被誅,宋琛被貶為民,帶了初晴郡主不知所蹤……”


    腦中陣陣地嗡嗡作響,傍晚的山風夾著紙錢焚燒的味道縈入鼻尖,死亡和血腥的氣息陣陣在胃間翻湧。


    “還有呢?”


    我退後一步,扶緊母親的墓碑,居然還能淡淡笑著追問。


    那人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還有個消息,小人不知是否可靠。魏帝拓跋頊剛剛即位,其同宗兄弟勾聯閔國,意圖奪位。皇上聽說,讓鎮守定東的三萬齊軍暗中幫助他們行動,務必除掉拓跋頊……”


    山風中的腥味越發濃鬱,我禁受不住,胃部猛一痙攣,已“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眼前一片昏黑。


    我口中鹹腥發苦著,正想著是不是將出門前喝的藥給吐出來,身旁已傳來小落小惜的齊齊驚叫。


    定一定神,低了頭,才發現吐出的,居然是在風中巍巍亂顫的大口鮮血。


    猶自不信,我拿袖口拭了拭自己的唇,雪白的素衣上果然是一片殷紅。


    心頭忽然便冷寂如冰石,居然也不覺得害怕,若無其事地將那鮮血踏到泥土裏,我低聲道:“你們早就想見我,但皇上派人暗中攔著,是不是?”


    那人惶恐地望著被我踏去的血跡,低聲道:“長公主明鑒!當日昭帝臣僚,隻有長公主才能保全了!”


    我沉沉一笑,“嗯,迴去告訴蕭構,我這就迴寧都。讓他派人告訴拓跋頊,齊帝打算對付他吧!幾方製衡之策,也是必要的。”


    那人領命而去。


    我腳下更加虛軟,但步伐反而邁得大了,飄浮般向前走著,急得小惜連連在外喚著:“公主,慢點,慢點……”


    我頓了頓,低頭笑了笑,“小惜,旁人未必可靠。再去傳一個我們自己的心腹侍衛,也暗中跑一次鄴都吧!讓拓跋頊自己小心,再幫我傳一句話。”


    “公主,什麽話?”


    “來世,我要做山野間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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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執意趕迴寧都。


    禦醫再三阻攔,說以我的病況,隻怕已經不起奔波勞碌。


    我不過笑一笑。


    經得起又如何,經不起又如何?


    縱然有人還知道珍惜我,我卻不知道我還能為誰珍惜。


    蕭寶溶說,他等著我迴到他的身邊。


    沒錯,即便他除去拓跋頊,即便他將父親的部屬斬盡殺絕,我依然隻能迴到他的身邊。


    這世上,我還有誰能相信,誰能依托,誰能驅除心底深處越來越無可救藥的絕望和孤寂?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了解我其實根本就隻是個害怕孤單的女人而已。


    吃了雙倍劑量的湯藥臨時壓住病勢,用明紅的衣衫和鮮豔的胭脂硬將氣色撐得好些,我來到蕭寶溶跟前。


    他在武英殿得報,遠遠見著我,已是皺眉,匆匆趕過來挽住我,扶我坐到軟榻上,柔聲責怪:“既然病了,怎麽還跑來跑去?不過是染了風寒,這麽多天還沒養好,清減成這樣!逝者已矣,你母親若見你這樣,不知該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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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他一向手指微涼,總讓我在十指交握時陣陣心疼。


    但這日,我的手遠比他的冰涼。


    驕傲地不想告訴他,我的風寒已轉作了可能致命的嚴重肺疾,我懶懶地望向他,淡淡問道:“三哥,我父皇留下的故梁臣子,如今還剩下多少?”


    蕭寶溶眉峰微微蹙起,捧了我的麵頰,低歎道:“阿墨,你不信三哥麽?必要的清理,隻是為了未來的大齊臣民能齊心協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振作起來,絕對不是有心排除異己,來傷你的心。”


    他總是最了解我的一個。


    我才開口,他便將我後麵想說的話堵得結結實實。


    “那麽,派兵北魏對付拓跋頊呢?”


    “北魏內訌,對南朝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況拓跋氏和你仇深似海,能將魏國最有才能的拓跋頊除掉,未來應付北魏,甚至吞並北魏,要輕易得多。”


    吞並北魏……


    我打了個寒噤,繼續追問:“三哥既然有這些主意,為什麽我在宮中時不和我商議,要等我病在相山時再有所動作呢?”


    “阿墨,相信三哥好麽?”


    他收斂了笑意,眸光深深,瞳仁裏倒映著我豔麗的妝容和失神的眉眼,低沉道:“身為帝王,強兵富國是我的責任,有些謀略,我不得不用。不和你商議,隻是不想你為難。但請你一定相信三哥,我會把我們兩人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就像……當日在惠王府一般。我會守著我的阿墨,護著我的阿墨。一直到阿墨頭發白了,都會是三哥最珍惜的掌上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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