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隻是一個眨眼。</p>


    對於戰場上的大多數人來說,眨眼這一瞬間可以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但她們同樣經曆了相同的愕然。</p>


    閉眼,睜眼,兩個世界。</p>


    就算是姬麟,也隻能空握著武器,紅玉的雙眼中刻著惘然,好像揮出的黃金劍已經跨越了一個世紀,而她本人卻從甲板上轉移到了指揮室內,而德麗莎自己則被【猶大的誓約】。</p>


    愛因斯坦也同樣如此,望著窗外那片混亂繽紛的色彩,仿佛支離破碎的琉璃。</p>


    同樣支離破碎的還有數字:重力測量的數值飛舞,溫度偏差在赤道與南極之間反複橫跳,隻剩下最基本的三大要素還維持著他們的身體:</p>


    距離,密度以及運動態。</p>


    每個人的位置也已經不一樣了,還多出了許多本不在的人。觀測者坐在了舵手台上,武器操作者不知為何掛在了欄杆上,在艦外進行護衛的卡蓮和八重櫻鮮血淋漓地躺在一起,特斯拉整個人都趴在儀器上,就連愛因斯坦自己也不知為何出現在了椅子上,手裏還端著一杯溫熱的紅茶,冒著些水汽。</p>


    鬼使神差地嚐了一口,居然驚奇地發現味道是自己最喜歡的大吉嶺,溫度也是自己記憶中最喜歡的一款。</p>


    全室似乎隻剩下了兩人還保持著站立的狀態,正是作為探索者的兩位律者,而同為組員的金銀雙月也同樣扶著武器,捂著腦袋,勉強維持著坐姿,但似乎也同樣深陷在混亂之中,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p>


    但耳邊卻還是響起了腳步聲,在這混沌亂朦的認知中響得十分堅定,好像理智也隨著這聲音一同迴歸了大腦,她愣愣地抬起了頭,轉過了視線。</p>


    那是一個陌生人,赫利俄斯上本不該有這個人。</p>


    那是一個怪人,半邊身體似乎都被虛數所模糊化,隻剩下朦朧的剪影。</p>


    可愛因斯坦卻還是看到了在兜帽下的一抹細巧的羅馬卷。</p>


    似乎是在上個世紀,自己還是個學生時,曾經也有過調侃這發型的時光。</p>


    “羅馬人並沒有這種燙發風俗,你說的沒錯,那隻是人們為了營銷而製造的噱頭。”</p>


    那人掀開了遮麵的兜帽,褪去了那神秘的掩藏。</p>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就好像是被一把兇惡的長刀分成了兩半,再被虛數惡意地拚合,那半張尚能辨認出模樣的臉蛋上也布滿了皺紋。</p>


    那並不是老年的皺紋,更像是一種苦難留下的傷痕,在她的眼角留下無法磨滅的印痕,就像是哀傷的詩篇裏所寫的那樣:</p>


    【她還未老去,但痛苦已經折磨了她半生。】</p>


    愛因斯坦的頭腦難得出現了停滯,隻能呆傻地看著麵前這個人。</p>


    她的喉舌也在顫抖,敲打著牙齒,拚命地想要擠出那個埋葬在記憶中的名字,那個帶著小卷舌的德語名。</p>


    “Er……win?”</p>


    那個量子擬態生物木然地站在麵前,像是一塊玻璃像,折射著愛因斯坦的視線,看著有些讓人害怕,害怕這真是一尊呆像,害怕那隻是一堆無意義的信息堆砌的虛假。</p>


    但她終於還是笑了,似乎是許久未拾起這個表情,以至於這個微笑太過細微,簡直就是雕像上一道不起眼的劃痕。</p>


    “你應該沒有老到連我都認不出的地步,愛茵。”</p>


    她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個結實的擁抱塞迴了全部的詞句。</p>


    薛定諤有些驚訝,說實話,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情感波動了,哪怕再一次和摯友見麵,也沒有讓她泛起這樣的情感波瀾,直到愛因斯坦這一刻爆發的情感。</p>


    </p>


    這位理性的博士抱得很緊,薛定諤甚至感覺她的指甲快要嵌進自己的肩膀了,可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接住了這個擁抱。</p>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擁抱過了?</p>


    量子之海之中是沒有“時間”這種具體概念的,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麽大約是523個世界泡的距離。</p>


    這就是擁抱。</p>


    這就是情感。</p>


    這就是……自己曾經生活過,朝思暮想的故鄉。</p>


    她常常地舒了口氣,竟終於有一種“輕鬆”的感受。</p>


    我迴來了。</p>


    這個擁抱很短暫,不過是兩個唿吸的時間,愛因斯坦放開了她,擦了擦臉,又恢複了那理性的模樣。</p>


    “我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埃爾溫?”</p>


    ——</p>


    空氣中還殘留著熟悉的“氣息”,但麵前的沙地上已經不再有那雙雙重傷的鸞鳳。</p>


    “凱文”靜靜地看著這片染血的沙地,思索著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p>


    哪怕是它自己也來不及看清,如同斷幀一般,上一幀,卡蓮與八重櫻還倒在這裏,下一幀就被幹脆利落地剪出了鏡頭。</p>


    抬起頭,果然,那艘艦船也失去了蹤跡,取而代之的卻是HT10086。</p>


    虛數,現實,海淵之眼……它忽然想起了久遠之前被拽入量子之海的那一幕。</p>


    原來如此……</p>


    通過信息坐標,標記目標,通過巨量的能量虹吸效應,淡化了虛數與現實之間的壁壘,那麽,作為現實中被標記的存在目標就會因為“坐標”自動沉入虛數之中。</p>


    如果沒想錯的話,那兩個律者恐怕已經抵達了海淵之眼,以坐標軸的能量形式錨點目標,防止他們沉入量子之海,將那虛數與現實的缺口轉化成了著落的安全港。</p>


    可負責“拋出”的能量來自於哪裏?正如同一塊天平,要讓現實中的存在降入虛數,必然需要有足夠龐大的,至少是律者級別的能量源作為另一端代汲散溢的虛數能。</p>


    又是誰負責精細的量子操作,避免現實信息在沉降時發生錯亂?</p>


    它忽然想起了被HT10086徹底吞噬的【疾疫寶石】,也想起了那六十年前被拋入量子之海的薛定諤。</p>


    啊,它明白了這套遷移體係的操作邏輯。</p>


    真是漂亮的手段。</p>


    它望著天空那渺小的反抗者,即使他們的矛盾已經不死不休,可也還是得為這精妙而冒險的手段讚歎一聲。</p>


    薛定諤負責維護現實信息不會被虛數所攪亂,這對她這樣的量子擬態生物來說輕而易舉,而HT,不,即墨,則是用【寶石】接納了全部因為下沉而溢出的崩壞能。作為【律者核心】,沒有什麽比它更能吸引虛數能了。</p>


    但是……</p>


    它的臉上帶起了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連戰鬥狀態都退出了,好像那位“兵器”已經不再能造成威脅一般。</p>


    你的身體能撐多久呢?現在的你,可不是沒有極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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