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p>


    又一次,沉入了這裏。</p>


    布洛妮婭討厭這裏。</p>


    空曠,孤寂,但卻好像又有什麽躲在黑暗的深處,等待著獵物墜入黑暗的喉口。</p>


    她太討厭孤獨了,這會讓她沉入那混沌不堪的過去,吐不出一個掙紮的泡。</p>


    沉沒,她隻能無力地抬起手,觸碰到的卻是虛無。</p>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那些本該被時間埋葬的過往突然複蘇了,帶起已經腐朽的血,淅淅瀝瀝地砸進她的腦子裏。</p>


    死屍,都是她親手殺死的人。</p>


    究竟有多少?布洛妮婭自己也記不清了,就如同現在包圍了少女,宛如黑泥般堆積的毒潭。</p>


    有些伸著舌頭,掛著泥濘的絲襪;</p>


    有些歪著脖子,敞著被切開的喉管;</p>


    有些癟著腦袋,太陽穴上是一個膝蓋叩下的窩;</p>


    有些身上被開了好幾個口子,甚至從彈孔便能分析出兇手使用了哪些恐怖的武器。</p>


    SVD,AK,波波沙,它們都是銀狼曾經最好的夥伴,作為做趁手的武器,活躍於暗殺的陰影中。</p>


    她幾乎快要忘記了,但是孤獨的黑海卻將這個身份重新挖了出來,上麵還有沒擦幹淨的血,腥臭。</p>


    嗒。</p>


    黑泥落在了臉上,這些屍骸的傷口上都無一例外地冒著同樣漆黑的血。</p>


    它們爬了過來,朝著那黑泥中唯一的人伸出了手。</p>


    真實?亦或是虛假?</p>


    布洛妮婭無法辨識,但她可以確定,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死在了她的手上,這是屬於她的罪孽,但她自己卻毫無懺悔之心。</p>


    這並不意味著她無藥可救,她很清楚,以前的自己所麵對的目標無一不是窮兇極惡之徒,行惡,就要有被惡吞噬的覺悟。</p>


    就和銀狼自己一樣。</p>


    但是——</p>


    她在這片汙泥中撐起了身子。</p>


    這些東西,別想吞噬她!</p>


    嬌小的少女在怨恨之中蹣跚,爬行,她被拖著,拽著,無數的黑泥張開懷抱,發出了無盡的嚎叫,卻怎麽也阻攔不了這個女孩緩慢到可笑的掙紮。</p>


    這裏是地獄嗎?或許是針對於布洛妮婭特製的熔爐,折磨與詛咒則是這爐中流淌的岩漿。</p>


    她依舊撐住了,或者說是用一種信念撐了下來。</p>


    “希兒,大家……”</p>


    這個信念是如此的單薄,單薄到隻有兩個詞語就能概括一切。</p>


    可對於布洛妮婭來說,這個信念卻是唯一能夠支撐她的全部。</p>


    維持著“布洛妮婭·紮伊切克”這一魂靈的理性,而不是“銀狼”那屬於殺手的混沌。</p>


    還有想見的人。</p>


    還有未完成的誓言。</p>


    這一切都被凝聚在了這兩個詞語裏。一開始便鑿進了布洛妮婭的腦髓,又慢慢地析進了舌骨。</p>


    </p>


    她說了出來,在泥濘爬行之中,她的牙齒與舌頭在掙紮中擠出了這短短的詞句,念叨著,重複著,織成了一片,網著她的意誌,以最脆弱的方式,將她與這罪孽的汙泥隔了一層漏眼的網。</p>


    但它們不願意放過她。</p>


    它們抱住了她的腿,吞沒了她的腰,拉住了她的肩膀,扒住了她的臉蛋,隻剩下那隻小手還在努力地向前掙著。</p>


    但一雙濘手按住了她的眼睛。</p>


    她失去了方向。</p>


    她聽到了腿部外骨骼破裂的聲響,代表著她徹底失去了行動的能力。</p>


    她陷了下去,就一隻落入沼澤的白兔,原本就已經沒入,再無半點聲音。</p>


    黑泥冰冷,罪孽粘稠,當抽象的概念被轉化為物質存在時,其本身就已經與“恐怖”成為了同盟。</p>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墜落”,人體對重力的感知是她僅存的依靠,其它的則是黑泥那墮落的狂歡。</p>


    忽然,好像落到了地,下落的速度逐漸放緩,像是有一隻手擋住了奔流的瀑布,也接住了那隻無助的白兔。</p>


    哢噠。</p>


    有一束光照了下來。</p>


    其實不該有任何聲音,但當那束光墜落的時候,腦中就自動蹦出了類似的效果音。這是一種條件反射,如果你和布洛妮婭一樣,每天都會蹲守《吼姆大冒險》的最新一集,從吼姆出場到片尾曲放出一分鍾不落的話,你一定也會對這束射燈產生條件反射性的聯想。</p>


    那是一張椅子,自汙泥中升起的椅子,漆黑的泥濘中伸展著惡意的觸角,交疊出了這把至黑的椅子,立在這輝光之中。</p>


    那裏坐著一個猩紅的影子,紅得詭異,紅得怪誕,像是浸透了血,又慢慢晾幹,凝在黑中,散著淡淡的血腥。</p>


    “它”忽然有了動作,像是突然長出了四肢,又好像本就坐在這裏,籠在黑與血的影中,又突然咧開了一條玫色的弧度,好似在笑,如同用血塗出的口紅。</p>


    一雙眼睛。</p>


    同樣猩紅的眼睛,盯著,像是掛在鬼怪誌談中的血色雙月,裝滿了血池獄河,遊著無盡的魑魅魍魎。</p>


    布洛妮婭頓住了,似乎連掙紮都忘記了,任由這囚禁的罪惡將自己托到那張黑椅下,對著那漆黑的高跟鞋。</p>


    “啊呀,啊呀,這是誰,這是誰呀。”</p>


    “它”倒下腰,終於在光中顯出了原本的模樣,變成了“她”。</p>


    聲音雖然尖利,但還是那過往的聲帶中奏出的音符;</p>


    藍眸被鮮血浸染,但卻還留著過往的輪廓;</p>


    那容貌完全脫胎於記憶,也符合想象中成長的模樣。</p>


    這些都匯集成了一個日思夜想的名字,但卻遲遲盤繞在舌尖。</p>


    她不敢說,她甚至寧願相信自己看錯了。</p>


    但她還是說了出來,聲線中還帶著一絲顧慮的顫:</p>


    “希……兒……?”</p>


    她看到了那恐怖的笑,扭曲的微笑,張起的唇角像是被刀劃了開了,一路割到了鬢角,咧開了血色的紅。</p>


    黑泥捆綁住了她的身體,讓她動彈不了絲毫,在她嬌弱的纖脖上纏繞,卻打出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飛到了“她”的手中。</p>


    “她”猛地拉緊,窒息與疼痛強迫著少女抬起身,但四肢卻被牢牢地禁錮在地上,這樣的【神獸少女的身姿】讓她的脊柱發出了疼痛的哀鳴,也刺出了喉中的一聲痛吟。</p>


    “布洛妮婭姐姐——”</p>


    “她”像是在牽著一條狗,拽著黑泥做成的項圈,抓住了布洛妮婭的下巴,捧起來,俯下身,就像是對待一條可愛的養犬,又像是準備開餐的餓虎,【神獸少女之唇】著她的臉頰,【神獸少女的安吻】著她的耳朵,那張嫩白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種【神獸少女的迷茫】的紅。</p>


    她還在笑,血腥的恐怖之中又帶上了一種扭曲病態的滿足。</p>


    “希兒好想你呀~”</p>


    她猛地衝了下來,【神獸少女之噬】住了布洛妮婭的唇,用【神獸少女之舌】【魔法卡·野蠻的祭品】地撞開了她的牙關。</p>


    腥氣也同樣混著窒息,衝進了布洛妮婭的腦中。</p>


    這是她自己的血。</p>


    滴滴答答地從【神獸少女的親吻】的唇間溢出,落入了黑泥的罪惡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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