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p>


    氣泡搖動的聲音。</p>


    行進在巨獸屍骨之中,空氣和水壓的變化讓護身的水膜都發出了輕微的裂響。</p>


    毫無疑問,這是曆史上第三頭“審判級”崩壞獸,蚩尤早已被剿滅,貝納勒斯則消失在了西伯利亞,而這一頭潛藏在海底的崩壞獸,從出現的時刻開始,就已經“死亡”了。</p>


    整隻軀殼都被改裝為了“城市”的地基,在僅剩的屍骸之間,是密密麻麻的崩壞能循環迴路。</p>


    這些能量循環是以骨骼網絡作為基礎改造完成的,但是這樣的技術與這個時代的科技背道而馳。</p>


    這是更加瘋狂的生物改造,甚至可以說是對生命的褻瀆。</p>


    確實,崩壞獸是毀滅的屠夫,是文明的滅殺手,可是其本身還是屬於生命的一種,這肆無忌憚的改造方式反而會使得視覺觀感更加地……扭曲。</p>


    </p>


    “麟姐,到了。”</p>


    蕭雲小聲地提醒了一句,水文的波動告訴了她們此刻的位置。</p>


    相視,不再言語,人皇,道祖,這些都是她們的身份,但在那之前,她們擁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p>


    那就是戰士。</p>


    奮戰於文明與崩壞對抗的最前線,抵抗著最恐怖災難的戰士。</p>


    戰士之間的默契,一個眼神足以。</p>


    蕭雲的手輕輕按在了頭頂的骸骨之上。</p>


    “唿……”</p>


    一聲輕微的氣響,這塊緊密貼合的骨骼便被無聲地“頂”了起來。</p>


    腳趾輕點,她們跳出了骨骸的深裏,緊隨而來的是浮力消失後的正常重垂感。</p>


    蕭雲收住力,一心二用,既控製住了失衡的水壓,又安靜地沉下了這塊骨板,連聲音都未察覺到她們的動靜。</p>


    終於,這片遺失之城掀開了薄紗。</p>


    首先必須得承認,就視覺效果來看,這座城市確實很美。</p>


    但如果仔細去看,則會感到……相當的扭曲感。</p>


    打個比方,假如你的家具擁有了生命,你的飯桌在你吃飯的時候咧開了一張大嘴;你的椅子在托著你屁股的時候時不時嚎兩嗓子,順帶評價一下你的體脂率;打開電腦玩Galgame的時候你的電腦還會給你提供攻略意見……</p>


    也許聽上去像是某種童話,但是如果真實擺在眼前的話隻會讓人不寒而栗。</p>


    這也正是此刻兩人的感受。</p>


    腳下的巨獸屍骸毫無疑問已經死去,但是這座紮根在巨獸背部的城市卻是“活”的。</p>


    生物技術,還是一種粗獷到仿佛病毒般的建造方式,植紮在這隻巨獸的身上,以其崩壞能為養料,又以其血肉為地基,搭建的這一片“活城”。</p>


    安靜,寂靜,死寂。</p>


    街道異常的寬闊,作為光源的植被輕輕開合著葉瓣,用於吞食二氧化碳,製造氧氣的浮遊生物滑過,便被突然捕獲在植被那發光的花萼之中。</p>


    維生,寄生,捕食,循環。</p>


    這一整個城市都化為了一個生態係統,同時也被扭曲為了人類想象以外的存在。</p>


    她們走上了台階,這個時候,城市依舊沉寂,腳步落在台階上,覆蓋著台階的苔蘚類被踏出了一片橙光的腳印。</p>


    “……不對。”</p>


    姬麟忽然停住了,皺起了眉頭。</p>


    “有情況嗎?”</p>


    “不……”</p>


    姬麟看著腳下的台階,從左腳到右腳,跨得步子要比正常的狀態多了三步。</p>


    如果隻是一段,或許還不會發現,可是從下到上,踩了三十二階,統統都是如此。</p>


    這一刻,過分寬敞的街道,步差過大的台階,還有這詭異的生物技術……這些線索統統串聯在了一起,指出了一個答案——</p>


    “這……不是‘人類’修建的城市。”</p>


    一個讓人背脊生寒的答案。</p>


    “麟姐。”</p>


    蕭雲忽然喊了一聲,指著剛階梯的一角。</p>


    類似苔蘚的植類被掀開了些許,而在這之下,露出的是嶙峋的骸骨。</p>


    她抬了抬腳,將這具屍骨剝了出來。</p>


    可在看到這具屍骸全貌的時候,她們都有些不知所措。</p>


    “麟姐……”</p>


    蕭雲指著這具殘破的骨架,它的上半身還有些人類的模樣,但下部卻是奇怪的絮狀組織遺骸。</p>


    看上去就像是一團風幹的章魚。</p>


    “這……確實不是人。”</p>


    姬麟看了一會,吸了口氣:</p>


    “再往上去看看。”</p>


    “好。”</p>


    上去會有些什麽呢?</p>


    原本,她們隻是想要獲得更加完全的視野去觀察這個城市,但是等待著她們的卻是更加讓她們震驚的景象。</p>


    “麟姐,這應該就是全部了……”</p>


    “或者應該是這座城市全部的青壯戰士。”</p>


    台階抵達的是一片廣場,擺著幾根圖騰柱,或許曾經是作為祭祀的場所,但是此刻擺在她們麵前的,卻是一片殘餘的戰場。</p>


    或者說是……墳場。</p>


    屍骨堆砌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場最為野蠻血腥的原始戰場,盡管時間已經淹沒了許多證據,但是它們身上還有著部分的石玉裝飾,這些裝飾風格的不同可以看出來,這是兩個派係之間的血戰。</p>


    “小雲,你還記得小時候的神話麽?”</p>


    “麟姐,你是指這些東西和蚩尤有關?”</p>


    “不,那些故事盡管添加了想象與崇拜,但本質上來說還是屬於人類的曆史,我是指……更加久遠的傳說,那些巫祝所詠唱的詭異詩篇,原始敬畏的本源……”</p>


    姬麟喘了口氣,童年的記憶雖然已經幾乎淡薄,可她還能記得母親在講述那些遠古時所潛藏的恐懼。</p>


    “這些,應該就是人類誕生之前的過往了。”</p>


    “不對。”</p>


    蕭雲搖了搖頭:</p>


    “麟姐,你看。”</p>


    她指著那些兵刃,有大多是青銅製武器,也有一些精鋼。</p>


    “這些武器……全都朝著一個方向。”</p>


    她又蹲下身去,毫無忌憚地翻開了這些屍骨:</p>


    “致命傷……都是遭到了巨大的兵刃,斷首,破膛,腰斬……無一不是一擊斃命。”</p>


    結論,顯而易見。</p>


    “有什麽闖入了這片戰場……然後,一個不剩。”</p>


    ……</p>


    希奧拉穿行在這片遺棄的都市。</p>


    首先必須得澄清一件事,她不喜歡這座廢城,這座城市實在是太過詭異了。</p>


    可她又不得不來到這裏,在將那位新生的律者狙殺之後,她迅速撤離,而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p>


    同時,也是——</p>


    “渡鴉。”</p>


    “尊主。”</p>


    她低下頭,跪拜於地,不敢直視王座之上的存在。</p>


    這裏是尊主所停留之處,也是“蛇”的總部。</p>


    “任務完成,新生的律者已經擊殺,但是因為天命和逆熵皆在場,無法順利迴收渴望寶石,同時因為【神之鍵】已經使用,無法再對‘第三律者’繼續進行抹殺。”</p>


    “我相信你做得很好,但是你帶來了兩條尾巴。”</p>


    “什——”</p>


    渡鴉一驚,剛想站起,卻被一隻手按在了肩膀上。</p>


    哢吧!</p>


    “嗚!”</p>


    裂響,痛吟,一圈碎痕在她跪拜的膝蓋下綻裂。</p>


    苦楚的冷汗從她額角緩緩滴下,她的肩膀戰栗著,絲絲的血跡從膝蓋間透了出來。</p>


    “你先好好反思一下吧。”</p>


    噌——</p>


    她聽到了劃破空氣的劍吟,長靴從她身旁踏過的沉響,以及從視角擦過的一抹大衣的灰藍。</p>


    “我去活動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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