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是個被父親拋棄,連母親的樣子都沒見過的孤兒。</p>


    哪怕噩夢已經結束,她也無法忘記這徜徉在心中的迴聲。</p>


    夜光從窗中照進,落在少女的身上,她像是受了涼一般,白皙的大腿夾緊了吼姆抱枕,手指在棉布枕套上拉出了夢魘的餘痕。</p>


    除了芽衣,她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這個噩夢。</p>


    盡管最後向著那夢魘發誓了自己毫不動搖的誌向與絕不服輸的勇氣,可自己的懦弱,隻有自己才知道。</p>


    父親,母親……</p>


    對於琪亞娜·卡斯蘭娜來說,這兩個詞語幾乎可以用“陌生”來形容。</p>


    十二歲的時候父親便離開了自己,不知去往何方,而母親更是喪生在了第二次崩壞中,她甚至連母親的樣貌都不記得。</p>


    </p>


    沙……</p>


    棉絮發出了被擠壓的吱語,隨後便被少女的淚沾濕。</p>


    反正,反正本小姐現在有芽衣,小不點,還有聖芙蕾雅學院的大家!臭老爸什麽的,最討厭了!</p>


    她在心裏憤憤地念叨著,慢慢沉入了夢鄉中。</p>


    “最討厭了……”</p>


    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一直念著這樣的話呢?</p>


    雪。</p>


    又是雪。</p>


    “又是你嗎?又是你把我拉到這個夢境中來嗎?!”</p>


    她抬起頭,向著夢境的天空嘶喊著,卻沒有得到那惡劣的嘲笑,依舊是雪,空寂的雪布滿了這個空間。</p>


    她看著自己的手,小了很多,簡直就是小孩的手。</p>


    不,這就是小孩的手。</p>


    這也是自己的手。</p>


    穿著一件破爛的白衫,立在雪地之中,嬌小的身軀就像是雪原之上的弱鬆,戰戰兢兢地立在這片寒冷之中。</p>


    好冷……</p>


    低下頭,一雙赤腳凍得通紅。</p>


    不知為什麽,她覺得眼睛好癢,鼻子也好酸,這麽想著,一雙冰冷從麵龐上滾了下來。</p>


    隨後,哭聲再也止不住了,孩童的哭喊聲在雪原之上亮起,卻也隻是讓這雪更大了些,更冷了些。</p>


    她並不想哭的,可在這裏,她就這樣哭了出來,嚎啕大哭,鼻涕和眼淚凍了起來,又被衝下,淚液和冰粒一同從皮膚上擦下去,混著寒風,疼。</p>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抹著涕淚,往哪裏走?去哪裏?她不知道,她隻是在哭。</p>


    雪下得很大,積得很深,踩下去,從腳底到膝蓋全都失去了知覺,她吃力地冒著寒冷,向前撲進著。</p>


    她要找。</p>


    找什麽?</p>


    爸爸……</p>


    是的,爸爸。</p>


    爸爸不見了,要去找爸爸。</p>


    但雪原是如此的廣大,她卻不知道該去哪,隻敢往前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p>


    可風雪是如此的無情,將幼崽的哭啕淹沒在了雪白之中,隻留下了烈響的冰語。</p>


    “你怎麽在這裏?”</p>


    哭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時候,頭頂忽然響起了聲音,她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個黑影,蹲了下來,成了一團,就連聲音也是模模糊糊的。</p>


    可她已經哭了好久了,她好累,沒頭腦地喊了出來:</p>


    “爸爸!爸爸不見了!我要去找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啦!爸爸不在家裏了!我找不到爸爸了!”</p>


    孩子的哭號幹啞而混亂,說出的話也毫無邏輯,哭得還很厲害,打了好幾個嗝,但無外乎就是同一個意思。</p>


    “唉……”</p>


    她聽到了一聲歎息,隨後,身子便輕了,整個人也飛出了雪地。</p>


    還有一陣溫暖。</p>


    她這才明白,自己被人抱了起來。</p>


    淚眼婆娑,可還是看不清那個人的樣貌,隻記得一團漆黑。</p>


    “我們先迴去吧,你父親沒有不要你,隻是他去看你媽媽了。”</p>


    “媽媽,媽媽去哪了……”</p>


    她仍在抽泣著,說話一頓一頓的,可這份溫暖讓她感到了疲累,眼皮子也在打架。</p>


    “你媽媽……她睡著了,可能要睡很久。”</p>


    聽不太清了,因為之後是更深的睡眠,寂靜地仿佛深淵。</p>


    “唔……”</p>


    劈裏啪啦——</p>


    窗戶上響起了一片雨聲,穿著小衣的少女睜開了眼睛,懷裏的吼姆抱枕上印了一片口水的濕痕。</p>


    盡管到了九月末,聖芙蕾雅的氣候依舊有些炎熱,還要伴隨著熱帶氣旋的急雨。</p>


    被吵醒的琪亞娜呆呆地望著窗外,聽著豪雨雜響,肩上的吊帶滑了下來,露出了可愛的粉白。</p>


    好像,又做夢了?</p>


    還是大哭了一場,哭累了在夢裏睡著了?</p>


    真是古怪的夢,絕不能讓人知道,否則得被笑死。</p>


    紅了紅臉,傻姑娘晃晃悠悠地蕩到了洗漱間,實訓期暫時結束,她也可以重新睡迴聖芙蕾雅的宿舍裏,睡在地上要比戰艦裏安心地多,哪怕就是這個點了也感覺沒睡醒——</p>


    等等。</p>


    又看了眼鬧鍾,盯著上麵和“8”微錯而過的時針,牙膏沫從張開的唇間滾了出來。</p>


    完蛋,遲到了。</p>


    “讓開讓開讓開啊!——”</p>


    瓢潑大雨之下,少女頂著書包,舉著的傘被吹成了喇叭狀,整個人在風雨中狂奔,但她唿喝的對象隻是在雨中依舊盡忠職守的清潔機器人,被少女帶起的風帶歪了方向,不小心撞在欄杆上,響了句:“Error”。</p>


    不過很不幸,即使少女淋成了海綿寶寶,還是沒有逃過老師的追捕,而且逮捕者還是程立雪,這讓琪亞娜整個人都灰白了幾分,任由著立雪老師提著自己的衣領,像是提著一隻湯雞,一路拎到了學院長的辦公室。</p>


    完了,還要被大姨媽念……</p>


    一想到大姨媽的嘮叨,還有立雪老師冷冰冰的臉,琪亞娜就直打寒戰,帶著絕望的神色看著那扇地獄之門在麵前打開——</p>


    欸?</p>


    出乎意料的是,辦公室裏還多出了一個人,披著櫻色的長發,正坐在辦公桌前,低著頭聽著小小的學院長坐在椅子上的訓叨。</p>


    櫻怎麽也在這樣。</p>


    “啊!立雪!你也來啦?你來評評理,櫻這孩子居然藏在我的辦公桌下麵,嚇了我一大跳!”</p>


    “不,學院長,在下隻是對您的可愛心生迷戀,做出這樣的不智之舉……”</p>


    可是程立雪似乎並沒有關注這個辦公室裏的亂象,暫時忽視了德麗莎慌張的大紅臉,將琪亞娜提到了八重櫻旁邊,在辦公室裏四處搜索了起來。</p>


    “欸?立雪,你幹嘛?等等!那個櫃子是——”</p>


    還未阻止,一雙鐵手便拉開了櫃門。</p>


    意料之中的吼姆玩具,以及……</p>


    “麗塔!你怎麽也在這裏?!”</p>


    躺在地上,女仆小姐欣賞著學院長的裙底,默默捂住了自己的鼻子:</p>


    “抱歉,德麗莎大人,我隻是在打掃而已。”</p>


    “什麽打掃會跑到櫃子裏去啊!”</p>


    “嗬嗬,德麗莎大人真可愛……”</p>


    在德麗莎抓狂的邊緣,程立雪又製止了她。</p>


    “還有一人。”</p>


    這麽說著,她輕手輕腳地來到窗邊,忽然拉開了窗戶,隻聽見一聲輕唿,又提迴來了一隻穿著雨衣的落湯雞,裹得嚴嚴實實的。這第三人看著屋子裏的大家,似乎有些尷尬,舉起了手裏的一杯苦瓜汁:</p>


    “我……我是‘附近’咖啡店的店主,來送外賣的,欸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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